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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玉碎难全付错意 ...

  •   ——花草虽轻各有命,宝环为珍终有痕。世上本无难全事,无非付错我之心。如若事情并非正义正确,何须屈心抑志?——
      许笙寒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也不敢出去乱转悠,就待在自己住的帐篷里,静静地等着曾拭来吩咐。
      可是等啊等,也不知道等到了什么时候,还是没人管自己。
      他想着,以曾拭的脾气,喜怒无常,怕不是把自己给忘了,或是丢在这儿了,想到此,他更想出去查探个究竟。但一出门说不定又是刀山火海,他没勇气这么做。
      无聊之余,他拿起了昨晚藏在袖中的匕首,正是割沈惜林手臂的那一把,自从沈惜林觉得巫弦已经足够听话了之后,就一直没在用过,放在了许笙寒这里。
      若昨晚曾拭真的起了杀心,这把匕首,就不会在他手心,而是在曾拭颈上。
      身后忽然想起了脚步声,很是沉重。他立刻收回匕首。
      “这位公子,出早饭了,城主吩咐我送来点儿。”
      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兵。进门来,把饭菜给许笙寒放好。
      “小伙子,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那小兵挠挠头,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说道:“你……说。”
      “啊,是这样,这里的山叫什么名字啊?看着好奇怪啊。”
      “这儿啊,是重山门。”
      “重山门?为什么不叫重门山啊?”
      “是,这儿的山都是石头山,两排山之间空出来一条狭长的路来,如同开了一道天门,当地人就叫重山门。”
      “哦,原来如此。多谢你了。”
      “甭客气,公子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那小兵被感谢之后有些憨厚地笑了笑。
      “对了,你是北方人吧?”
      “嗯……是要往北一点儿,我家在北固城那一带。”
      “哦,也不是很近啊,那你为什么来云行当兵?”
      说到此处,小兵神色复杂,既有一些深痛,还有一些难以出口的犹豫。
      “这……个……,还不是因为饥荒,难民都往云行和墨府涌去了,这天底下除了称帝的文莱也就许府、墨府、云行三家能鼎足,其他各府夹缝之中求存都不容易。”
      “是啊,你家在北固城外吗?”
      “是,城里的人富贵的多,战乱了也能自保,我们那里叫三川店,村子四周都是河,经常发洪水,所以穷的很。”
      许笙寒颇为同情的点了点头。
      帷帐外忽然响起了号角声。
      “公子,我要去操练了,您赶紧吃饭吧,一会儿就凉了。”
      “嗯。再会。”
      许笙寒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赶紧离开,虽然嘴上说着再会,但实际上估计永远不会再见了。他看了看放在一边的粗茶淡饭,拿起一个玉米面馒头嚼了两口,一股淡淡的甜味儿在舌尖泛滥,再看看那一碗稀粥,他顺手拿起筷子蘸了点在桌子上,一张极其简单的九州内陆图就跃然于此,仅仅是两条线,三个大小不一的圈。
      许府,墨府,云行。
      许府在黄河上游,云行在黄河以南,墨府在黄河与洛水下游,三大势力撑起了整个九州内陆的政权,自古以来大可聚小,三府周围众星拱月一般会有或强或弱的附庸府众。
      既然是附庸,便不值一提。
      许笙寒嘴角轻勾,伸手抹开了那幅简图。
      “三府齐聚同舟会,可真是一局好棋,真让人想看。”
      曾拭早上在营帐中吃过饭,又在营里巡了两圈,才想起来还在等待的许笙寒,简单吩咐了陈文旭几句话,就让人准备马车,打算打道回府,至于那匹奇怪的失蹄之马,已经被留在营中观察。
      许笙寒先坐进马车,等着曾拭和陈文旭告别。
      他不是很明白,即便这里是城外,但离的也不是特别远,最起码无需日程,但他们的告别,好似送人千里之行。
      真是繁文缛节。
      曾拭安排完最后的话,才掀开马车的帘子。一进去,曾拭立刻就注意到许笙寒等的不耐烦的脸,也就一瞬间的事情,又变回了嬉笑的状态。
      “怎么了?等不及了?”
      马车已经开始行驶,许笙寒没搭理曾拭,掀开窗帘望着在身后逐渐被拉远的人影和军营那朴实无华的大门。
      等到彻底下了山,看不见了隐藏在山里的玄机,他才回头坐好。
      马车是临时套的,空间略小,所以他和曾拭离得不远,也就一个小臂的距离。
      “城主,咱们为什么不骑马了?”
      “我不喜欢骑马。”
      曾拭这话说的,前后矛盾。
      “可是,明明是您要出城跑马的。”
      “这几日心情不好,想出来散散心,结果倒霉碰见了你,便让你陪着一起了。”
      “哦。”
      其实曾拭并不真的觉得倒霉,遇见许笙寒也完全是偶然,许笙寒想看马,曾拭也是想顺遂他的意思。许笙寒并未在意他故意的挖苦,只是会心一笑,极为释怀,道:“我只是没想到,城主本是处处针对于我,我竟有幸能够成为您的陪同。”
      “我并未针对于你。”
      “哦——”
      许笙寒没有再继续追究挖掘。
      “城主,我能不能问您个问题?”
      “问。”
      “为什么他们都叫您二公子啊?”
      “家中排行第二,有何异议?”
      “没有,只是您姓曾,云行的大城主也姓曾,你们有什么关系啊?”
      “吾乃云行大城主之二子,曾拭。”
      “原来如此!我说呢,原来是世家公子!”
      许笙寒很是欣喜,心底的算盘却是打得啪啪响,若能依附这么一个有权有势还有钱的人,岂不是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只是……
      许笙寒又问道:“可是,你爹爹是掌握云行大权之人,对你应该亲力培养,怎么会忌惮你,贬谪你呢?”
      “谁告诉你的?”
      “……沈惜林……”
      曾拭顿时心生出无力来,道:“前尘旧事,不想再提。”
      “好吧。”
      “无论如何,你且记住,鹿梦阁的人的话,不要听,不要相信,做为城府的人,有些话不该说的别说,有些事不该做的不做。”
      “是。”
      马车逐渐驶离了山谷,开始颠簸于原野之上,这几日春日气息更加浓郁,绿草撑破嫩芽,开始茁壮地抽身拔势。大地一片生机盎然,日光也显得颇为晅曜。
      终于进入城门,相比于昨天从马市直接到西城门,这次沿着护城河城内段的河道一直走,拐了两个弯之后,沿河开始有大大小小的茶楼餐馆。
      一路上都是些小吃铺子。此刻临近了中午,香气飘上街道,沁人脾胃。
      “城主,我能借你点儿钱吗?”
      曾拭被突然借钱,本能地点了点头。但随后立刻改口。
      “不能。你要干什么?”
      “我可以不要俸禄的。我想给小湪买点儿吃的。小湪是个好孩子,我去城府还让他受了不少苦,我想犒劳犒劳他。”
      曾拭往马车外看了看,也并没有拥挤的人流,便松了口,拿了一些碎银给他。
      许笙寒如今可算看清楚他怎么装得钱,曾拭箭袖外侧藏着个不大不小的荷袋,拿细针线缝紧,再拿袖箍遮住,不仔细看绝对会错过。果然是藏钱的好地方,怕不是被偷的多了想出来的法子。
      许笙寒想着想着就下车走到了一间烧鸡铺,想起小湪说的叫花鸡,本来想买,但小湪还伤着,不能吃太油腻,就继续往前找。
      小湪平日里吃不到什么好的,这几天伤病每日清汤寡水,还是应该买点甜的。正巧眼前便有一家点心铺。
      许笙寒大喜,忙要上前,那铺子也算生意红火,此刻也排着几个人,许笙寒虽怕曾拭急,却也决定等一等。
      好不容易前面只剩一个人了,铺子里却有了些争执,原是前面那人自己带了盒子,要店家把包好的拆了。
      还好没耽误什么时间,那人便走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天上有个大太阳,那人却一身黑,还带着斗篷,挡住了半张脸。
      “客官要些什么?”
      “哦,”许笙寒回过神,道:“来一份桂花糕!”
      许笙寒买完东西就立刻登上马车,曾拭正闭目养神。他本想打开油纸尝尝,但犹豫犹豫还是放弃了。
      马车并没有沿着河直接拐进玄武大街,而是在和悬锣街交汇之处拐上德天桥,过河之后,沿悬锣街往前,右侧是河,左侧是一排排的高墙,和一些稀奇古怪的建筑。在能看到北城门的时候,右拐过德盛桥,恰好能看见城府的一角。
      许笙寒终于放下了手中迟迟不肯移开的马车帘,他和曾拭无话不欢,只能借看风景打消时间。
      “城主,该下车了。”
      “我知道。”
      曾拭率先走下去,甫一落地,许笙寒就跟着跳下了车。
      马车被福伯从侧门牵进了城府。
      城府巫黑的漆瓦如同停落的鸦雀,昭示着压抑的寂寞。许笙寒平时很少在这里逗留,也从来没有在意过,大门上的红漆已经从边角处脱落了。再想想城府中随处可见的生锈的锁链和落灰的窗柩,确实不算簇新。
      “城主,咱们今日试琴吗?”
      “试,”曾拭正有此意,“午休之后,你就在我门前候着,我有关于试琴之事交代。”
      “是。”
      许笙寒很快应诺,随他往城府里走。还没走几步,连台阶都还没抬脚踩上,远处就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看不清楚脸,但许笙寒一眼便认出是换了身干净衣服的小湪。
      曾拭眼神更好些,也早看见,没有理睬,进了去。
      许笙寒看着小湪瘦弱的身子提着个礼盒往这边走,嘴角渐渐向上起,小湪都已经可以下床活蹦乱跳了,以后的日子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想到这儿,许笙寒欢快地朝小湪招了招手。
      小湪看见那挥舞的双手,也格外开心,兴许是因为伤口的原因,他并没有立刻跑过来,而是拉扯着两条看着沉重的腿,别扭地拖拉着。
      “阿寒哥~”
      “小湪,怎么不在床上再养养?”
      “啊,那医馆住着贵着呢,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伤口又很浅,都愈合了呢。”
      “哦?小湪已经好啦?”
      许笙寒很是不信。
      “是,就是这个糕点太沉了。”
      小湪说着举了举手中的盒子。那盒子格外精美,还有着特殊的雕镂工艺,一定价值不菲。
      “糕点?你哪弄的?”
      他接过去,打开,里面有一盘桂花糕一样的东西,两层糕面中间夹着山楂,最外面撒了些细白糖。虽然不怎么花里胡哨,但做得很精,糕粉磨得很细。一盘糕点,盒子也不重,许笙寒觉得还是小湪力气小了。其实许笙寒手里还掂着桂花糕,没想到小湪竟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只是不知小湪哪里来的钱。
      “哥,这是别人赏给我的,我就吃了一个,可好吃了,就想着给你吃……”
      许笙寒听他说着,笑了,小湪可是为数不多的总是想着自己的人。
      小湪也笑了,用干净的袖子擦了擦鼻子。他总觉得鼻子里好像有什么液体流了出来,以为是鼻涕,擦完之后就立刻将袖子藏到了身后。
      抬起头,许笙寒的神色已经变了。
      “小湪……你……”
      小湪也觉得不对劲,使劲儿擦了擦嘴巴和鼻子,直到大把大把的鲜血沾湿了袖子,他着急起来,慌张地望着许笙寒,无助且无措。
      “小湪……别怕……”
      许笙寒立刻明白了,扔掉手里的糕点,抱住摇摇欲坠的小湪。小湪的眼睛里被恐惧填满了,再看不见模糊的世界。
      血液沾满了许笙寒的手,小湪现在就像一包棉花,他喊不起任何的反应,在他怀里渐渐被染成红色。
      城府的肃杀让他望而却步。可是最近的医馆也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他不敢相信曾拭,却又想去相信。
      没有过多的挣扎,许笙寒抱着小湪冲进了府院。
      “城主——”
      横冲直撞的去东苑的书房找曾拭,他平日里经常待在那儿,此刻却空无一人,许笙寒心头一空,想着直接去找福伯要马车。刚刚出了远门,就迎面撞见了沈惜林和曾拭。
      他怀里一片殷红。
      沈惜林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
      “小湪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城主帮帮忙,让府上的医师给看看。”
      说着,许笙寒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沈惜林闻言走上前去,接过小湪,把人平放在地上,也不管底下是硌人的鹅卵石,探了探鼻息,两指并拢在脖颈处样了样,又在胸腔和腹腔摸摸,最后搭上脉搏。
      血已经不流了,但一切也随之停止了。
      “怎样了?”
      “没救了。”
      “没救了?”
      沈惜林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曾拭,摇了摇头。
      “你混蛋,老子找别人看去。”
      许笙寒说着就要抱起来小湪。沈惜林急忙上前阻止。
      “你才混蛋,爷爷我医术可是跟着医仙学的,你就是找到医圣,也是这个结果。”
      许笙寒神一半的手忽然呆滞在半空中。他蹲下身子,喃喃自语道:“可惜我找不到。”
      “你确实找不到。话说你的小兄弟到底吃了什么?”
      被他一提醒,许笙寒想起来被遗留在外面的糕点。
      “在大门外,劳烦沈兄帮我拿一下了。”
      被驱使的沈惜林显然是不高兴的,但被曾拭一瞪也就没说什么去干活了。
      城府的大门外,孤零零的一个盒子和一个油包,在日光下留短小的影子。
      沈惜林忙跑着回去,小湪的尸身已经被清理了。许笙寒如同断了弦似的,忽然变得格外严肃,和他身边的曾拭有的一比。
      “他吃的是哪个?”
      曾拭道:“盒子里的。”
      沈惜林到他二人中间,打开食盒,桂花糕从外表依旧是没有什么特别或是异常之处。沈惜林拔下头上挽发的银钗,别在几块儿糕点里试了试。
      银钗上浮现了斑点状的黑斑。
      “果然。”
      沈惜林展示给他二人看,曾拭依旧作壁上观,许笙寒则是有些恼怒,死盯着那个盒子出神。
      曾拭指了指那个油包,沈惜林会意,拿起它打开。店家包装的时候许笙寒也没有看到点心长什么模样,在马车上也不曾打开过,此刻定睛一看,竟然和那盒子里的一模一样。
      三人皆稀奇。
      沈惜林道:“如此巧合?”
      “这是我在路上买的,在河边的一家点心店里。”
      “哦,这也太巧了吧,难不成凶手专门去的这家?”
      许笙寒听出他意思,立刻冷冷回绝:“二位要是怀疑我大可不必。”
      此时曾拭开口:“不是他,你不要乱猜测。”
      “没,我就说了一句,你们怎么火气都这么大。”
      许笙寒心中烦乱如麻,毫无头绪,丝毫不想理他。他伸手摸了摸盒子里的糕点温度,又摸了摸自己买的,相差无几。
      这糕点的时间不会和自己买的时候差多少。小湪定然是在城府附近给到的糕点,不然以小湪的速度,就算马车绕了远路也不可能恰好赶到。如此稍作计算,范围小了很多。
      “沈惜林,”曾拭忽然叫住他,“你去查查这糕点里的是什么东西。”
      “是。”
      沈惜林走后,许笙寒仍在思考之中。
      一双手搭在了许笙寒肩上,他本能机灵地退后一步甩开,转过身才发现是曾拭想要伸手安慰他。曾拭虽被拒绝,却也并没有不高兴。倒是许笙寒有些挫败的看着他。
      “城……”
      曾拭挥手打断他,目光向他身后扫去。他身后不远处跑来一个城府下人。
      “城主,洪衣大人来了。说是有很急的事情。”
      “知道了。”
      下人退下后,曾拭又说道:“此事我会彻查,你毋需担心。”
      这话像一颗定心丸一般,让许笙寒本来空悬着的心稍稍得到一些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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