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才不是定情信物 ...
-
上官容与独自坐在偏阁里，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他平日行走坐姿都极端正，一举一动都流露出良好的礼教，哪怕是上回在丞相府的书房，他还在病中的时候，坐着依然脊背笔挺，然而此刻，他却斜斜地倚着，以手肘支在桌上，宽大的衣袖滑落下去，露出清瘦好看的手臂。
萧雁南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脚下自动就走进了偏阁。
上官容与在闭目养神，双眼合着，面容安静，萧雁南忽然发现，自己在灯下都能数清楚他的睫毛，又长又密，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
正在她专注于此的时候，忽然，那双眼睛在咫尺处睁开了，她猝不及防撞进他的眸子里，吓得瞬间后退了两步，心都快蹦出来了。
完了完了，这下真犯错误了。
她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发紧。在下属疑似睡着的时候，盯着人家这样看，这个好像无论如何解释不出来了吧？
她感觉自己左脸上写着“昏庸无道”，右脸上写着“见色起意”，双颊滚烫，但又好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浇到脚底。
这可是她的丞相啊啊啊！这以后还怎么见面啊！
然而，在她内心疯狂悔恨撞墙的时候，上官容与的反应却比预想中平静很多，他只是眨了眨眼，略带迷蒙地看着她，甚至没有急着站起来。
“陛下？”
他的平静倒让萧雁南一时懵了，她有点弄不清眼前的情况，只能挠头干笑：“啊哈？”
“陛下怎么……咳咳……”
上官容与话说到一半，就开始咳，尽管他立刻掩住了嘴，但压抑着的咳声还是一连串从指缝间溢出来。
萧雁南忽然就有点生气。她说什么来着，就该从一开始就不让他喝，明明先前说话的时候听着是快好全了，都没咳成这样。
她顺手抄起桌上的茶壶，倒出一杯才想起来，茶还是开席前沏的，没有人换过，眼下早就凉透了。
“代瑜。”她回身招呼，想让代瑜换壶热茶，结果门外黑漆漆一片，不只代瑜，连同随侍的太监宫女，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倒也是不必这样避嫌啊喂。
她无奈，刚想出去叫人，被上官容与拉住了衣袖，“不用麻烦了，我没事。”
“你……”萧雁南低头看看他牵着自己衣袖的手，陡然有点呆。
上官容与是个非常守礼的人，不仅讲君臣之礼，还讲男女大防，除非十分必要，不然绝对不会和她产生任何肢体接触，而且除去在宫外隐瞒身份的时候，他总是“臣”来“臣”去的，从未失礼过半分。
她稍稍凑近过去，端详着他在灯火下泛着微红的脸，迟疑道：“你……是不是醉啦？”
“没有。”眼前的人答得斩钉截铁，神情无比认真，甚至有一点点噘嘴，显出一丝平日绝对看不见的孩子气。
“……”
萧雁南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没有笑出来，只是眼神是肉眼可见的无奈。
看看，果然不能让他喝吧，谁知道各项属性满分的丞相，唯独酒量不行啊。只是他的酒品也实在太好了，要不是她多事进来看一眼，真是发现不了。
她忽然有点庆幸，多亏自己多管闲事，看他的样子，大约是自觉不胜酒力，想在偏阁醒酒的，旁边连个能帮忙的人也没有，假如没被她发现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在这里睡一夜。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是怎么在喝醉了的情况下，还能在宴席上和江夏王你来我往，滴水不漏的，奇才，真是奇才啊。
“好好，没醉。”她忍不住放软了声调，像哄小孩一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上官容与似乎有点好笑，“你快回去吧，我真的没事。”
好嘛，连陛下也不叫了。
萧雁南彻底没有办法。她的丞相大人呢，大概真是天赋异禀，醉起来也和常人不大一样，清醒是显然不够清醒的，但也不是神智迷糊任人安排，这就让人非常的难办。既没法简单粗暴把他扛走，也不能真的听他的。
她在心里默默嘀咕，要是真信他的鬼话，让他自己待着，他没准真能在这偏阁里睡一晚上，快入冬的天气，第二天风寒要是不加重她就把皇位让给他当。
但是，她倒也不是很急。
萧雁南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素日沉稳的脸上透着红意，连同眼睛也因为醉酒的缘故，没有了往常的清明，反而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不会像平时一样，在视线相交后快速地偏转开。
竟然有一点……可爱。
妈呀，她没疯吧。萧雁南捂了捂胸口，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酒精作用下跳得又快又有力。她竟然觉得上官容与可爱，这个世界不会好了。
但是，可能是她也喝了不少，也可能是笃定醉鬼酒醒以后什么也记不清，她倒也不慌着把自己的思想拗回正途，反而大大方方地继续看了下去。
毕竟上官容与特别好看，而她平时绝对不好意思这么看。
她用目光细细描摹过那张好看得不似凡俗的脸，忽然生出一个不着边际的想法，如果他是可攻略角色，会怎么样呢？
那她应该从一开始就会对他好很多吧，她想。
可能是帮金雨测试做多了，她已经把“攻略”变成一种习惯了，和四个可攻略角色相处的时候，脑子里自动有一杆秤，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本能地在往提升好感值这个方向上靠，闭着眼睛也知道怎么做能讨对方开心。
唯独面对上官容与的时候，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只是系统赠送的丞相，就算她对他再恶劣，提出再无理的要求，他最终也都会照做，所以她并没有多上心，非但不会刻意讨好他，还总在跟他抬杠，起初是嫌他管得多，然后又误会他向太后告密，后来还脑残一样，害他大冷天的落水生病。
但其实他是为了救她。
上官容与挺好的，真的，从她登基那天起替她打理政事，到今天在宴席上全程帮她应对，他大事小事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不”字。
萧雁南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对他好点的。
“你看我做什么？”眼前的人问。
萧雁南也不确定他到底有多不清醒，也不敢直抒胸臆，只是看着他道：“谢谢你今晚帮我应对江夏王。”
没想到上官容与笑了一笑，眼尾拉出长长的一条弧线，“那你拿什么谢我？”
哟，不得了！萧雁南在心里一拍大腿，有生之年竟然看到上官容与跟她这样讲话了，这简直了，比做梦还像假的好吧。
但是，他这个样子，哎，怎么说呢……萧雁南感觉心猛然被戳了一下，好难以拒绝啊。
“啊，这个……”她无措地浑身上下摸摸，突然也不知道自己能给出什么。皇帝很穷啊！
虽然她也知道，他现在是半醉半醒，明天清醒以后大概率是会为这一段不好意思的，可是眼下他认真得很，她好歹还是得拿出点什么东西哄人的。可她身上丁零当啷一大堆，全是首饰，这东西总不好送给丞相吧。
她灵光一现，忽然就想起了自己顺手揣进腰间的那把梳子。
“你看，这个喜不喜欢？”她乐呵呵地掏出来，递到上官容与的手里。
反正木梳嘛，男女都能用，她还挺庆幸自己选了一把花样比较朴素的，就雕了个莲花，不然要真买了那些镶金嵌宝的，她倒还真不好意思送他。
不料上官容与看着掌心里的梳子，还愣了一下。“这个……真的送给我？”
“对啊。”萧雁南理所应当点头。
然后她就发现，眼前这人的脸好像更红了，不太像因为酒的缘故。
怎么，明明谢礼是他自己开口要的，这会儿还害羞了？萧雁南暗自觉得好笑，她忽然生出一股恶趣味，要不然等他病好透了，以后多请他喝几次酒好了，喝醉的丞相真的很有意思啊。
上官容与轻轻摸了摸梳子上的雕花，把它小心收进衣袖，才轻声说：“谢谢。”
萧雁南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再晚夜路更难走，于是柔声对他道：“那我让人送你回家，好不好？”
这会儿的上官容与倒是出奇地好安排，垂着眼睛点了点头，看样子像在神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雁南就对门外扬声道：“来人，照顾好丞相大人。”
代瑜立刻出现，看了她一眼，问：“是留在宫里，还是送回丞相府？”
“……？！”萧雁南一口血险些没吐出来，这一天天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玩意儿？
“当然是送回丞相府啊，丞相府！”她压着嗓子怒骂。
代瑜雷厉风行，立刻指挥两个小太监扶着上官容与，另两个去驾车。直到跟着萧雁南走出老远，才低声道：“奴婢说的留在宫里，只是说夜深了或许行路不便，在宫里寻间屋子让丞相大人休息。”
“……哦，我也是这么理解的。”
代瑜看她一眼，沉默再三，“您刚才送出去的那把梳子。”
“又怎么了？”萧雁南咬牙。
“上面刻的吧，其实是并蒂莲。”
“……？！”
梳子，并蒂莲。
天爷啊。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才不是定情信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