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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让我加入你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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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季舟被安顿在租界昌荣绸缎坊,柳颜卿肩上被子弹划过留下一条血痕,杜若宛拿了纱布酒精拉她进房间锁住门。
杜若宛脱掉她的上衣,一条殷红在她如雪的肌肤上格外刺眼。
“疼吗?”
“不疼,只是子弹擦过而已。”
可是杜若宛心疼,没保护好她,子弹再往下点就会贯穿她肩膀。
杜若宛用棉签蘸了酒精轻轻擦拭,伤口碰到酒精柳颜卿身体微微抖动一下,杜若宛一滴泪便落在她手上。
柳颜卿知道她自责,抚上她的脸颊,附上绵长安抚的吻,“小宛,别哭。“
她故作轻松道,“你现在明白我的心境了吧?每次看不到你的时候,我都是如此担惊受怕,今天陪在你身边,虽是险境,有一瞬间我想,如果逃不出去,能和你死在一块我也无憾了。”
“说什么傻话呢,我要你活着,即使我不在你身边。”
“小宛,让我加入你们。”柳颜卿握紧她的手。
杜若宛抬起头来,她心中雀跃,她希望有更多人加入,但如果是柳颜卿,她有私心。
“这件事我会和老马说,加入我们之后一切要以大局为重,个人得失排在其后,不能有无畏的牺牲,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柳颜卿歪头思考片刻,“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她怕那种患得患失,担惊受怕的日子。
杜若宛拿她没办法,“我会保护好自己,等抗战胜利,我们回到南京老宅去,在那里养老。”
柳颜卿心中喜悦,她莞尔道,“一言为定,我要八抬大轿迎娶你入门。”
回到南京柳宅养老,不就是要嫁给柳颜卿吗?杜若宛脸色微红,却没反驳。
两人闲聊一会才说回正话。
“卿卿,我不确定交战的时候山口一郎有没有看见我,我担心他去公馆寻我,我先回去了。”
“去吧,山口一郎多疑,哪怕只看到你的背影他也会去走一遭,你自己当心。”
杜若宛前脚刚走,山口一郎便踏进绸缎坊,日军冲进后堂将店内的伙计掌柜统统制住。
柳颜卿换好衣服,听到动静匆匆下楼,“山口大佐这是什么意思?”
“会长!”
伙计们看到柳颜卿下楼,害怕的喊了一声,立刻被日军踹翻在地,谁也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日军把昌荣里里外外围住。
“住手!山口大佐,不知道昌荣犯了哪条罪,你要这样对待我的伙计?”
“柳老板,哦,现在应该称呼您柳会长,您什么时候来上海的,也不知会我一声,我好为您接风洗尘。”
“不必劳烦,我来上海是常有的事,您也知道,我们生意人东奔西走乃是常态,倒是不知山口大佐何时来的上海?又是何事兴师动众来我昌荣?”
山口一郎脸上的笑骤然消失,“不知柳会长听说陆家的事情没?陆家私藏共、党,和皇军作对,陆伯泱、陆仲丘、陆叔凯已被皇军枪决,郑棣几个时辰前也被乱枪打死,可惜,跑了一个。”
郑棣居然......
柳颜卿缓缓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眼前的人和恶魔无异,她不能被看出破绽,刚才交战的时候他应该没看到她,不然现在就不会对她说这么多话,早就将她抓走。
“柳会长不好奇跑的是谁吗?”
“那自然是陆季舟,陆氏四杰谁人不知。”
山口大佐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他,“有人看到一受伤男子被扶进昌荣。”
居然被看到了,他们是从昌荣后院的小门进来的,伙计们都不知情。
“柳会长,窝藏逃犯等同和皇军作对,莫不是柳会长也是共、党?”
山口一郎这是要给自己扣帽子啊,上回开设纱厂拒绝日军合资已经得罪过他,他之后举办的活动自己也没参与,她的态度就代表南京整个商会的态度,恐怕山口一郎想找她的错已经想得快发疯了。
今天恐不能善了。
“山口大佐说话可要讲真凭实据,颜卿只是个生意人,你说的那些党我不清楚,没有证据就想给我扣帽子,恐怕整个南京商会都不会同意。”
“你......”
“柳会长真是伶牙俐齿,有没有证据,我上楼搜查一番就清楚了。”
他看一眼楼上,招手示意日军上楼搜查。
绝对不能让他们搜,这一搜,陆季舟藏不住,她也会被坐实罪名。
“大佐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法租界,还请你去拿了搜查令再来。”
“柳会长害怕了?”
“我一介女流在这乱世,没点人脉怎么坐上南京商会会长的位置,今天让你搜了,我这会长的位置不坐也罢。”
山口一郎静静与她对峙,眼前的女人毫不怯懦,这是法租界,她又是会长,打她的脸就是打工部局的脸,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举报的人看不真切,他没有十足的把握陆季舟一定在里面。
可是,要是陆季舟真在里面,岂不是白白错失良机?!
山口一郎一言不发,心中暗自盘算,要是陆季舟在里面,即抓住逃犯,又能趁机抓住柳颜卿的错处,把她赶下台,换个听话配合的会长,一箭双雕。要是他不在,最多就是一顿责罚,降职,赌一把。
“搜!”
日军得到命令,准备上楼搜查。喜子扶着沈旷从楼上走下来,他一瘸一拐,下楼梯时差点摔下来,多亏喜子一把将其捞住。
沈旷手上脸上全是血痕。
他被喜子扶着走到山口一郎面前,“大佐在找我吗?”
“何须您上楼搜查,我自己便下来了。”
山口一郎认得,这是经常跟在柳颜卿身边的掌柜沈旷,看他的模样伤的伤的不轻。
“沈掌柜这是?”
他询问柳颜卿,不等柳颜卿回答,沈旷已开口,“来的路上马车撞到石头侧翻,将我甩出来,万幸留得一命。”
“和山口大佐举报的人想来看到的是我,让您白走一遭,实在抱歉。”他说话牵动脸上的肌肉,扯到受伤的地方,痛的面目扭曲。
“喜子,沈经理伤得如此严重还扶他下来做什么?”
“经理听说山口大佐来搜查,怕中间有误会,不听我的劝阻非要下来看看。”
山口一郎从他们口中得知沈旷已是纱厂经理。
“会长,您别怪喜子,是我坚持下来要和山口大佐解释,免得耽误大佐的时间,让真正的逃犯趁机逃脱。”
柳颜卿冷冷道,“山口大佐,您查也查了问也问了,该走了吧?昌荣还要继续做生意。”
山口一郎斟酌一会,赔笑道,“既然是沈经理,柳会长怎么不说清楚,方才我也是抓人心切,柳会长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犯不着同你解释,这是我们昌荣的事,山口大佐为了不清不楚的举报就可以大肆搜查昌荣,莫不是欺负我是个弱女子?还是不把工部局放在眼里,不把天下生意人放在眼里?!”
“柳会长言重了,您又怎么会是弱女子,我一直都很欣赏您。”
“今天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以后,还请山口大佐别误信传言。”柳颜卿板着面孔下逐客令,“大佐慢走。”
受伤的是沈旷,在这里已经耽误太久,他还要去搜查陆季舟,权衡再三,他带着日军撤出绸缎坊。
日军一走,所有人都松一口气。
柳颜卿吩咐伙计继续做事,让喜子搀扶沈旷上楼,顺便问沈旷的伤势。
原来他们在楼上听到楼下的对话,山口大佐迟迟不走,恐他硬冲上来搜查,沈旷便从阁楼楼梯上滚下来。
请了医生来看,脸上手上只是擦伤,骨折的腿却不好治,受伤当时救治及时的话还能恢复,偏偏他又下楼走了一遭,骨头错位回不去了,治好了后半生也只能拄拐棍了。
柳颜卿医生开了些医治外伤的药,只说常备着,医生没再多问,大户人家里备着这些药很常见,他依言开了。
这些药应该够陆季舟用一段时间了。
果不其然,杜若宛回去换了衣服正在喝茶,山口一郎带着军队登门“拜访。”
程昱得到消息匆匆赶回公馆,山口一郎脸色铁青,瞥一眼程昱后带队离开。
随后花崎明莱也来了,她只带了一小个小支队,小支队在院子里列队,她只身一人走近客厅。
“花崎中佐,山口大佐刚离开,您也想搜查一番吗?”
花崎明莱听她这样生分的称谓,心中苦涩,“若宛,你实在不必同我这样讲话……”
“程先生,我想和小宛单独说几句话,麻烦你回避一下。”
花崎明莱和杜若宛是旧相识,也是自己的校友,看样子不会伤害小宛,程昱离开客厅,把空间留给她们。
杜若宛冷着脸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茶杯却没喝,眼睛盯着水里的茶叶浸水后沉到底部。
“我没有选择,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从前不会,将来也不会。”
杜若宛还是无动于衷。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好,我把心剖出来放到你面前你才肯相信吗?”花崎明莱受不了她一言不发的样子,她也实在委屈的很,她的身份从出生就决定了,她无力改变。
花崎明莱边说着话眼泪如珍珠般往下落,杜若宛想起以前的日子,心软了。
她只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的无辜者罢了,可是看到她一身刺眼的军装,她心中只得无奈叹气,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就好了。
“中将想说什么?”
万语千言在这一声中将里戛然而止,她明明就站在杜若宛面前,两人之间却被划出一条无法跨越的万丈沟壑。
终究是回不去了。
花崎明莱擦干眼泪,“离开上海,也不要回南京。”
她将衣服上的褶皱抹平,转身走出公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