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
负气离开的珀耳塞福涅的随从们也赶到了地狱门前，她们手举火把，一路上四处张望着周围，看看能不能看到王后的踪迹，直到她们走在前面的少女看到了这地下世界的王，已经跪在他膝头向他乞援的未亡者。
“完了啊，全完了啊，我的眼睛告诉我我们的王后遭到了背叛。”领头的达伊拉①没有看到自己的王后，聪慧的她已经看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气愤的感情涌上心头，她忍不住哀嚎起来，为这一幕感到羞耻并且不甘。
“小声些，可别让国王听到了你这不敬之语！”身后的少女立刻制止了她的话语，但是达伊拉的怒火并没有为此平息，她不愿意看到犯下这种罪行的明塔还能安然逃脱，她不应该还躲在那众客之主的背后，她应该受到制裁！
“不幸啊，我真不辛，我的王后被玷污了，我要怎么来替她哭泣并且复仇呢？我怎么能看着这样的一幕发生在大母神最疼爱的女儿面前呢？公正的宙斯啊，你为什么要放任这种事情发生呢？”达伊拉高声说着，激动地挥舞着火炬，她快步走上前，在离哈得斯几步距离的时候停住了脚步，指着那个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明塔，“看看这个女人，她恐怕要高兴坏了，以为自己会逃过一劫，但是定数定胜时运，她迟早会迎来她那应得的下场！”
明塔抬起头来，她惊恐地看着怒气冲冲的达伊拉和她身后面露怨恨的随从，要是她们在这里把她的罪行全数讲了出去，那么哈得斯一定不会愿意庇护她，恐怕还会把她直接交给那骇人的审判者，那样真的就结束了。
“我记得你，你是我那妻子的伴侣。”哈得斯认出了身穿长袍的大洋神女。
“啐，谁稀罕得到你这种神的关注？哎呀呀，真不幸啊，珀耳塞福涅，我最亲爱的主人啊，遭到了最可耻的背叛！我的伙伴们啊，快快动身，我们要更快赶到我们的主人那边去，好让她不那么难过，我们要像伊安贝②，说出一些妙言妙语来逗她开心，让她开怀大笑才是。”
“你疯了吗！敢对我这么说话？”
“如果你愿意听，我还能讲更多，变着花样给你讲，反正只要能让她高兴一些，我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因为这是高尚的。”
“高尚？对自己的主人说话傲慢放肆怎么谈得上是高尚？”，手持鸟头杖的主人这样说道，少女出奇的愤怒让他产生疑惑，但是这种辱骂他也不愿意接受。
面对这阴暗的地下世界的统治者，达伊拉的愤怒战胜了恐惧， “先前你仍是，但是现在你不是了，你只是个可鄙的神，谁听了这样的事情都该对你和躲在你身后的女人扔石头③，我不愿意承认这样的神会是我的主人，也不愿意承认这是我们主人的丈夫，你就等着可怕的报复降临到你的身上吧。”
歌队少女们虽然愤怒着，但是也对大胆的达伊拉感到惊异，她们不安地站在一块，沉默地表达自己的不满，明塔仍跪在地上，她不敢出声，害怕那个勇敢的少女将矛头对准了她，将她的罪行悉数道出。
哈得斯听到了她那满是恶意的诅咒之语，身为一位男性，打女人并不值得夸耀。可要是随着这样的女性随意对他发出诅咒，那以后只会更不安宁，但是她是珀耳塞福涅的侍女，他暂时忍住了怨气：“收回你的不敬之言，并且为你的行为道歉，看着我的王后的面上我愿意不计较。”
“什么王后，她马上就不会是了。而要我向你道歉，还不如干脆地割了我的脖子，将血撒在黑暗的冥土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众神的份上，谁经历了这种事情之后还会愿意呆在你这样的丈夫的身旁？”
“我现在糊里糊涂的，你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听听这出色的狡辩吧！”
“我可以对着我的王杖发誓我什么都不知道。”
“哎呀，这可怎么办，他完全不知情，那么也许这件事情有转机？”少女们围在一起，很是吃惊，手持火炬的达伊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她的视线刷得一下移到了颤抖着的明塔身上，少女们也意会到了她的意思，向她露出了鄙夷的视线，她们挥舞起火炬，恐吓着已经绝望的明塔。
“好啊，原来你利用了无知的神，城邦啊，大地啊，这种心思恶毒的女人去哪里找？哎呀！我永远憎恨做坏事的人，他们设计坏事，然后把它乔装成无罪的模样，这个女人就是最好的例子。退开吧，我们的王，这件事情与你已经无关，无知者无罪。”
“但是我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毕竟向我乞援了，我不可能置之不理。”
“我们高呼我们最敬畏的女神，手持火炬安坐于地底
主持祭祀，驱使亡魂，将神智赋予他们
而她在今天听到了最为恶意的谣言
这真的是可耻的事情，谁听了都不愿意
哭河之神的女儿，造谣她的不贞，
许布里斯④赋予她自骄自傲的发言，害惨了她自身，
那宙斯之女决定用一场赛跑赢得最为公正的处决权，
于是她赢了，她赢得了这个女人，
胜利的荣光属于我们的女神，
然后可悲啊，遭到了阻碍，离开了这片伤心之地。”
游行队伍的少女们用灵巧的办法，将明塔的罪行编进歌中，高声唱了出来，明塔也不再抱着哈得斯的膝头，她知道接下来她会面临震怒的国王，因为自己利用了他的庇护，不朽的诸神厌恶欺骗，当她试图效仿上次那样逃到科库托斯河的时候，哈得斯的鸟头杖伸到了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真是可悲啊，我成为了你手上的一柄利剑，刺穿了我那全权的王后的心。现在你还想逃到哪里去？科库托斯，你难道还想在我的面前庇护这个有罪者吗？”哈得斯朝着河说道，从未停止过哭喊声的河流之中浮现了河神的身影。他满脸悲伤，面色也苍老了许多，他看向了向自己投来惊恐目光的女儿，痛苦地别过头去。
“我的明塔啊，我的孩子，你曾跪在我的膝头前朝我微笑，可现在全完了，我要失去你了，虽然我不愿意。”
“父亲啊，父亲，你难道要看着我死吗？”明塔疯狂摇着头，哭肿的眼睛看着她的父神。
“最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就是我。”科库托斯伤心地哀叹起来，他看向因为见到这种悲剧场面而选择平息怒火沉默着的少女们，向她们哭着诉说：“伟大的宙斯之女，尊贵的珀耳塞福涅女王的仪队啊，你们看到了我眼中停不下来的泪水啊。我最敬爱的主人哈得斯啊，我在这里为你服务了不知道多少个岁月，而我的孩子也曾讨你欢心，给过你快乐。可怕的嫉妒缠上了我的女儿，让她脑子发了疯，竟妄想与那高贵的女神争这个尊贵的位置，这样的下场也是理所应当……
但是能不能看在我这个因为要失去女儿而悲苦万分的父亲与忠诚的下仆的份上，饶了她的死罪，让她活下？无论要多少用来赎罪的钱财⑤，我都愿意将它敬献给你们，尊贵的神祗们啊！”
少女们沉默着，她们彼此张望，不知道如何是好，哈得斯也沉默了下来，看着科库托斯因为苦痛而悲痛万分的脸，再看看哭倒在地上的明塔，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抉择。
“我完了啊，全完了，父亲啊，还是赐我一死吧。大地的得墨忒尔那不可呼名⑥的女儿将报复的诅咒赐给了我，在我被她亲手杀死之前，欧墨尼得斯⑦将永远伴随在我左右，使我发疯成为一个废人。啊，黑暗！啊，黑暗！我可怕的乌云啊，你把我裹进去深沉无边，我再也不能摆脱你的祸害了！”
看着已经开始揪扯自己身躯的明塔，她胡乱地挥舞着双手，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臆像，她划花了自己的面容，血流了出来。科库托斯连忙上前抱住了她，将疯狂挣扎着的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安抚她并且哀声道：“啊，多么可怕，这些话把我带进了可怕的苦难，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哎呀，谁见到这一幕不会为此心痛？父亲总是爱着自己的孩子的，哪怕他的孩子犯下了大错。”歌队少女中的一员忍不住感叹道，其他的少女也沉默地表示了认同，领头的达伊拉也别过头去，为此叹息着。
“永远哀叹的科库托斯啊，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还是让决定她命运的神来吧，如果她愿意对你慈悲，收回她的诅咒，或者给予她快速的死亡好让她脱离这疯癫的模样，那么就是最好的结果了，毕竟你的女儿的死亡只能由她来给予。”公正的哈得斯最后给出了回答，仪队里的少女们也没有意见，她们虽然不会原谅明塔，但是按国王的话执行是现在最好的结果。
“那么，我们的王后现在又会在哪里呢？”少女们左顾右盼，内心焦急道。
“她不在这片冥土之上，我并没有感应到她的气息，或者她将气息隐藏了起来好不让我找到她？”哈得斯试着走了两步，看到了安静卧在那坚固的门前的刻耳柏洛斯，它三个头中两个在休息着。
“刻耳柏洛斯，你知道我那王后去了哪里了吗？”
盘踞再神圣的斯堤克斯河边的刻耳柏洛斯起身，三个骇人的脑袋看向了地下，它伸出锐利的爪敲了敲这黑暗的冥土，往下刨了刨，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嚎叫，它的意思传到了在场所有神的心中。
冥后珀耳塞福涅去了塔尔塔洛斯。
“怎么会这样？王后去了塔尔塔洛斯，她为什么要去那种满是罪人的地方？”达伊拉不解地说道，而这一切的原因哈得斯再清楚不过，因为那块泥板还好好地放在他的石桌上，而看过它的，了解了一切的神还能去哪里呢？
他立刻离开了这斯堤克斯河旁，呼唤着他的战车，他现在必须立刻马上赶到塔尔塔洛斯，去找到他的王后，发生动乱的地狱哪里能让她像往常一样随意走动？更别说要去调查暴乱的原因，他必须保证她的安全。
而距离冥土就像大地距离天空一样遥远的塔尔塔洛斯就在手持弓箭的珀耳塞福涅的面前，不断沸腾着的皮里佛勒革同⑧将灼人的热量不断充斥在这片土地之上，而对于他人异常煎熬的灼热对身为神祗的她毫无影响，她眺望远方，那里是关押着提坦之战战败后被那喜爱雷霆的宙斯扔到这地下世界最深处的天神们。
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她幻化为了崇拜阿尔忒弥斯的阿马宗⑨女性形象的亡魂。右手拿着新月形的铜质盾牌，左手持弓，背上背着箭矢，她就是以这样的形象步在塔尔塔洛斯的大地上。
“喂！前面的人，停下你的脚步好让我赶上你！”她的后面传来了这样的叫喊声，珀耳塞福涅转过头，一个穿着简陋胸甲，拿着像是从战场上被人丢弃的长矛的一位壮硕男性跑了过来，走进了他才发觉这是一位女性，再看看她的装束，是那个可畏的女性部落的亡魂。
“有什么事情吗？”珀耳塞福涅面无表情地问道。
“啊，我原本想让你加入我们的队伍，但是你是女人……”
“你是在小瞧我是吗？我们阿马宗人天生就是伟大的战士，我们统治着小亚细亚等地，可不比你们这些自骄自傲的男性差到那里去，拿出你的长矛，我要让你为你刚刚的轻蔑付出代价！”珀耳塞福涅将盾举起将弓握紧，在考虑是先撞倒他，还是朝他放箭。
“啊，不必不必，我愿意为刚刚的发言向你与你的部落道歉！请收起你那闪闪发光的箭矢，我相信你是一个天生的好战士了！”那个男性看着迅速装备好，并且抽出一根利箭的珀耳塞福涅，连忙摆摆手表示自己无意与她打斗。
珀耳塞福涅也没有打算真的跟他打斗，毕竟自己不是真正的阿马宗人，要是被发现了就遭了，她将箭插了回去，问道：“你刚刚说了队伍，什么队伍？”
“看到那边的由黑发震地神⑩铸造的青铜门了吗？那里关押着上一代的神明。”
“这我再清楚不过了。”
“我们要打破这扇大门，让他们带领我们重归大地！我已经不愿意再在这里遭受折磨了，我渴望阳光，渴望吹拂在我身上的微风，这该死的地底我是一点都不愿意呆下去了！”他恨恨地踩踏着脚底下的土地，看向了面色稍有变化的珀耳塞福涅，“而你也出现在这里，说明你肯定也是因为重罪抛到这幽深地底的人吧！那么你也一定很希望回归到大地吧！”
珀耳塞福涅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叹了出来：“不错不错，我生前跟随军队一同上了战场，阿瑞斯赋予我无穷的战斗欲望，我手持弓箭射杀了无数的人，拿起长矛戳穿了无数人的胸甲使其迅速下了这幽暗冥土，将巨盾拍向了我的敌人们，我因为杀戮过重下了这可恨的地狱。”
“嗨呀，听了你的事迹，我更加有信心了！这么伟大的战士就应该居住于福岛而不是这片难熬的地狱，要不要加入我们的队伍，让我们夺回我们的荣誉！”
“这话再好不过，我一定要让那些人尝尝我的厉害。”珀耳塞福涅举起长弓，愤恨不平地说道，她的举动让他也激动了起来，假冒阿马宗人的冥界王后看他激动的模样，装作不经意地问出了口，“不过，是谁指挥我们？是谁提出了这种提议？”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们由强壮的提丰那可怕的妻子埃基德娜??带领，她被那巨人阿耳戈斯??所杀，怨念弥漫在深渊之中，她寻求上代神明的帮助与承诺，让她打破青铜门，他们帮助她复活并且重归大地！我们谋划已久，等待着战争号角的吹响。”
珀耳塞福涅暗暗心惊，没想到在远离冥土的塔尔塔洛斯已经集聚了这样的一批叛/乱者，若是自己不来打探一番，又怎么知道这地下蓄谋着这一场阴谋？她的沉默让他起了疑心，听到这一番话语不应该要激动才对吗？这份沉默难道会带来不好的征兆？难道她要打搅计划？或者说他将秘密告诉了不该告诉的人。
“听着，你这傻愣头，你的话听起来很美好，但是这一切要怎么隐藏在上界的神灵眼中？要是他们发觉了可怎么办？”
“聪慧的话语！但是不必担心，这片土地距离冥土，就像大地距离天空那样的遥远，没有神灵愿意来到这里，而且他们也不会在意我们这些在他们眼中罪孽深重的亡魂，不然为什么那么久了我们都没有被发现？”那个男性松了口气，他不由得赞叹她的心思细腻，还好不是自己的敌人，看来一切都还安好。
“的确是……”
“要不要跟我一同去见我们的首领，她一定会很欢迎你的到来的！一个出色的战士对我们来说无论来多少都不会嫌多。”
珀耳塞福涅内心的天平摇摆不定，要是这样就走了不仅遭到怀疑并且也失去了打探的好机会，但是去了就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了，若是那埃基德娜发现了她的身份，那么自己反倒会成为人质。
怎么办啊，怎么办？怎么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充满智慧的父神啊，请告诉我，我要如何做出最好的选择？
①达伊拉：冥界的宁芙，大洋神女之一，女神珀耳塞福涅的伴侣，她与厄琉息斯的神秘仪式有关，她可能是厄琉息斯的卡利霍奥斯井水的仙女。她的名字有时候也会代指珀耳塞福涅被人呼唤。
②伊安贝：在《荷马致得墨忒尔颂歌》之中，女神得墨忒尔寻找女儿途中成为了德墨丰的养母，但是她仍是郁郁寡欢，聪明的伊安贝用妙语逗笑了女神，之后厄琉息斯秘仪之中也有环节效仿此事。
③扔石头：石击指人民对罪孽深重，引起公愤的人投乱石击死。此处达伊拉出奇愤怒因出此言。
④许布里斯：傲慢此词的神化。
⑤古希腊人认为，可以用钱财为自己赎罪。
⑥不可呼名：在祈祷和赞颂的时候不可呼珀耳塞福涅的名字，怕引起得墨忒尔的思念与伤感。
⑦欧墨尼德斯：复仇三女神厄里倪厄斯的别称，在希腊文中意为“仁慈的人”，这是由于希腊人敬畏神祇，担心直接说出女神之名会招致厄运，故而对女神使用的敬称与讳称。
⑧皮里佛勒革同：冥界火焰之河神。它位于大洋河与苦河阿刻戎之间，其发源地燃烧着大火，形成一个比地中海还大的湖泊，翻腾着炽热混浊的泥浆，然后流入地下冥府，来到苦湖边，但不与湖水混和，而是地下翻腾多次后注入塔尔塔罗斯。它的火流涌动着在世界各地产生熔岩。
⑨阿马宗人：传说中的女性部落，尚武，此名为“无乳者”，据说她们割去右乳，以利于挽弓搭箭。
⑩黑发震地神：指波塞冬。
??埃基德娜：即厄喀德那。
??阿耳戈斯：百眼巨人，他最大的功绩则是趁埃基德娜睡觉时杀死了她，后被赫拉派守伊俄，被赫耳墨斯杀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