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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阵雨 ...

  •   六月气温陡升,白日间大家都不敢出门,到处都是明晃晃的一片,空气中满
      满都是阳光暴晒叶子的味道。
      人们昼闭夜出。
      白枳也是如此,选择兼职的西餐厅,工作时间是周四到周日的晚上七点到十点半。工作结束以后,可以赶最晚的一班公交车回学校,一站的距离。
      西餐厅的装修风格是蓝色系,大厅灯光幽暗,为了方便客人用餐每张餐桌旁会有一盏小小的冷蓝色立灯,墙壁上浮游着海鱼形状的投影,这里客人们讲话都低声,气氛倒像深海。
      餐厅名字叫“潜”,可以说,白枳是因为喜欢这家餐厅的风格才选择在这里工作。
      当把这样的理由坦坦荡荡地告诉裴屿的时候,没有说,去面试的那天,在“潜”那里碰到了叶枫桥。
      那是晚上,白枳在餐厅门外拉开玻璃门要进去,里面正好站着要出来的叶枫桥,她穿着一条绿色的长裙子,简单的裁剪,吊带样式,裸露着白皙修长的胳膊,看人的时候微微歪着头,猫一样的眼睛。目光如同薄刃,斜着刺过来。
      白枳替她拉着门,她垂落下目光,走了出来,没有招呼也没有停留,就离开了。
      表现得倒像是,不认识一样。
      白枳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马路对面,深深地吸了口气。
      忘记了也好。

      但是,裴屿似乎不是这么打算。
      “没有阿飞我就不活了!”来往一段时间拾回旧时相处模式中的亲密感和随意感后,他在白枳面前简直就是哭天抢地。
      原因起于,那张“遣返”物品清单上他漏了一样,阿飞时至今日还在叶枫桥那里。
      “阿飞是谁?”白枳问。
      听到问题的傅吟安刷刷刷地运笔,结束作画后把笔记本转了个方向推到白枳面前。
      白枳无语。
      原来是那只丑得令人印象深刻的绿色玩偶猪。
      裴屿再三哀求,希望白枳可以为他再挺身而出一次,去叶枫桥家里把阿飞拿回来。
      裴屿去洗手间以后,只剩白枳和傅吟安两人。
      “要不......我们在网上买个新的给他?”白枳悄悄对傅吟安说。
      傅吟安抱着胳膊摇头,“没用。”
      “你试过?”
      傅吟安的表情似乎是耻于承认。他松开胳膊转换语气,“总之裴屿这家伙鼻子比狗还灵,是不是阿飞他一闻就知道了。”
      白枳托着腮,一脸哀愁。傅吟安仍在絮絮地说着些什么,似乎是讲阿飞还有个洋气的英文名字,叫皮格·格林,也即所谓Pig Green......

      因此,距离上次去造访叶枫桥家半个月后,白枳再一次敲响了她家的门。
      这次开门的人身上穿着的是条蓝色的裙子,跟上次的绿裙子相比似乎只是简单地换了个颜色,跟上次开门时完全一个姿势,连目光都懒得换。
      但是,这次在白枳自报名姓前,叶枫桥先问了出来,“白枳?”
      白枳一惊,随后点点头。
      “裴屿他还落了一样东西,我来替他取。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你。”她两只手背在身后,抱歉地朝叶枫桥点了点头。
      “什么东西?”
      “阿飞......”
      “我不认识阿飞。”
      “就是现在被你放在沙发上的那只绿色玩偶猪.......”
      叶枫桥回头朝后望了一眼,淡淡地笑了,很快又收住,语气清清的,听不出什么波澜,“我还在想是谁丢了这么丑的一个玩偶在我家。”她望着门外有些扭扭捏捏的白枳,一点也不控制语气,像是警察审问犯人,“你身后藏着的是什么?”
      白枳看了叶枫桥一眼,“认罪”一般拿出了身后的东西,一直以来被她藏在背后的,是另一个阿飞。
      “我看上次你一直抱着它,以为你喜欢它。就想要是把裴屿的那个阿飞拿走了,也许再给你个新的会好些......”
      话语间的逻辑,简单得如同给一颗糖果给哭泣的小孩。幼稚到令人好笑。
      于是叶枫桥,久久地站在那里,嘴角不甚明显地往上翘了翘,似乎是真的笑了。她走过去拿起沙发里的阿飞,然后回到门口递给了白枳。
      “那这个......”白枳犹疑不定地递出另一个“阿飞”。
      叶枫桥接过去了,一收手把阿飞二世抱在身前,不说话,看着白枳。白枳低下了头,看见女生仍然赤着脚。
      “那我就走了。”她说。

      晚上回到裴屿他们的公寓,裴屿抱着阿飞对白枳感激不尽。三个人一起吃着从楼下买上来的宵夜。裴屿和傅吟安喝啤酒,白枳喝果汁。
      “不过,我还是挺疑惑的。”中间傅吟安出去接电话的时候,白枳单独对裴屿说。
      “什么?”裴屿抱着阿飞父子俩别后重逢喜不自胜。
      “叶枫桥。”
      裴屿本来是盘坐在地上的,此时抱着阿飞缩起身子,把下巴抵在阿飞头上,“小枳你别想了,枫桥她和我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看她不明白,她看我们......”裴屿似乎是自嘲地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她家的格局也挺奇怪的,我第一次见有人住在那样的房间里......”
      “她自己设计的。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你看到她穿的那些衣服了吗?那也是她自己画图自己缝制的,她是个很不一样的人。”裴屿的语气忽然变得很轻,像是呵护着一簇拢在手心里的火苗不忍让它熄灭。
      终于白枳问,“裴屿哥,你和叶枫桥为什么分手?”
      裴屿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怎么说,就像你捧着一件很精美很脆弱的瓷器,你很珍爱也很不舍,那件瓷器如果你放下它就会碎掉,所以你一直都全神贯注地抱紧了它,可是时间长了你也会累,你的精神会疲惫,你的胳膊会酸......是我太懦弱了。”
      阳台上傅吟安结束了通话,走了进来,白枳和裴屿停止了有关叶枫桥的话题。

      白枳在“潜”最开始做的是服务生,但一段时间后却被经理调去收银。经理的考虑是,有一个好的门面,更容易招来客人。
      “潜”的餐品都很简单,没有什么豪华盛宴,客人们多是独自用餐或者两人结伴,离觥筹交错很远。
      叶枫桥也常来,多是在晚上,点一份蔬菜水果沙拉和一杯柠檬茶,固定不变。
      白枳刚刚被调去做收银工作时,接待叶枫桥。
      “沙拉,柠檬茶。”女生表现出的样子还是像对待陌生人,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之间的点头或招呼。
      白枳一边确认下单,一边向叶枫桥报出了餐品的消费额。
      叶枫桥却微微讶然。
      这时旁边在工作的一位前辈走过来,对叶枫桥微笑,“你先去那边等一会儿,沙拉和茶马上送过去。”
      叶枫桥转身便走了,完全忘记了付钱这回事。
      前辈对不明状况的白枳说,“那个女生在这里是免费的。你第一天做这个不知道,以后记住了。”
      白枳懵懵懂懂地点点头,问,“不过,为什么?”
      “她是我们老板的前女友。”前辈说。
      “老板对前女友这么好吗?”
      前辈笑了笑,“你觉得我们家餐厅装修得怎么样?”
      白枳点头,“很好,第一次见的时候被惊艳到了。”
      前辈朝那面浮动着投影鱼的墙边的叶枫桥望了望,用佩服的口吻对白枳说,“就是她设计的。”
      白枳愕然。
      半个小时后,叶枫桥结束用餐就离开了。白枳目送着那个背影走出去,今天她又穿回了红色的裙子。
      晚上下班后,白枳到公交站台等车,却看见站牌前,长凳上孤零零地坐着个人。红色的裙子拖到了地上,裸露的肩头看上去分外单薄。
      所以说,是从用餐结束后一直等到了现在。
      她在等谁呢?还是说什么也没有等待。只是空空地坐着,看公交车在夜里亮起红色的号码牌,一辆一辆地到达、经过、离开。然后时间越来越晚,行人越来越少。
      于是,白枳又被提醒了这一事实。
      不远处独自坐着的那个女生,是个很难过的人。
      她走过去,叶枫桥听到声音回头,白枳等待的那一班公交车从前面开了过来,车速逐渐放缓。
      叶枫桥的家就在学校后面,如果要回去的话,两个人是一班车。
      “这是最后一班了哦。”白枳说。然后公交车在两个人面前停了下来,白枳看向叶枫桥,叶枫桥也沿着她的目光看过来,然后她站起来,上了车,白枳跟在她后面。
      靠窗的地方恰好空了两个位置,白枳和叶枫桥一前一后。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开始前行。车上开了空调,有些凉飕飕的。窗外的夜晚,安静了好多。
      忽然,后面的女生问,“白枳的zhi,是哪个zhi?”
      白枳的身边没带笔,想了想,朝旁边的窗玻璃上呵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指在一片雾气里写下了自己的名。
      “这个。”
      叶枫桥望着那个窗玻璃上的字沉默。
      对话不再继续。

      报考了数学竞赛,成功通过地区选拔,进入最后的国赛。比赛就在一个月之后,所以,为了准备充分,在没有客人的时候,白枳会把试卷铺在收银台上,偷偷写题。
      这样牙缝里挤时间,竟然也断断续续地写完了七套真题。
      然后,在写第八套的时候,开始头秃。选择题写到第五道,就卡住了。在皱着眉绞尽脑汁思索的时候,一点也没注意到已经有客人走到了面前。
      直到客人伸出好看的食指,指尖落在选择项上,轻声说,“选C。”
      白枳抬头,叶枫桥神色淡淡没有表情。
      白枳赶紧收起试卷回到工作,叶枫桥点餐结束以后就走到一边落座了。沙拉和柠檬茶,强迫症似的永远只点这两样。白枳又把试卷展开,把选项C的答案带进题目验算,完全吻合。
      她望向坐在墙边的那个人,不得不心生佩服。
      刚刚,对方可是倒着看的啊......
      不愧是国赛的冠军。
      晚上,在等公交车时,两个人再次遇到。等待的过程中两人无话,唯一打破沉默的是叶枫桥的咳嗽声。上车后,两个人的位置仍然是一前一后。下车以后两三百米外就是学校,学校周边是小小的夜市,卖衣服卖吃食的都有。
      “你是穿过学校回去吗?”两个人一起向学校走的过程中,白枳主动问。
      叶枫桥点点头。
      然后,在经过一个卖拖鞋的地摊的时候,白枳停了下来,叶枫桥也跟着停下。
      “买一双吧。”白枳说。
      “嗯?”
      “你不是说,家里没拖鞋吗?总是光脚也不好,虽然在夏天,可是也还是很容易会感冒,刚刚你不是咳嗽了吗?”
      叶枫桥低垂着目光没说话,白枳的心里开始七上八下,开始懊恼又开始后悔。
      会认为我管太多了吧......
      “我身上没带钱。”沉默了半天竟然憋出这么一句话。
      “哎?啊,我有,我有。”白枳慌慌张张开始掏钱,又对叶枫桥说,“你,喜欢哪一种?”
      叶枫桥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最终落在一双鞋面上带有猫耳的黑色拖鞋上。白枳把钱递给摊主,叫她把猫耳拖鞋装起来。从摊主手里接过袋子后,白枳一直帮忙提着,两个人穿过校园,最后分手时她才递给叶枫桥。
      这时叶枫桥问,“你有什么目的吗?”
      “哎?”白枳完全没听懂对方的意思。
      “如果你有什么要拜托我的话,那就说出来,不然,我自己也不会猜到,那么你对我这些,也只能是白费功夫。”说完她从白枳手里接过袋子,转身走掉了。
      怎么说。
      也不是警告也不是挑衅。
      也不是客气也不是回避。
      可是听了,还是叫人很难过。
      偏偏,叫人气恼的是,已经,快分不清到底是为自己还是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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