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年夏天失恋事件》今時

4、霁

　　关于拖鞋的这个小插曲过去以后，再次在“潜”碰到，白枳感到，她和叶枫
　　桥之间变得怪怪的。
　　对方那种冷冷的样子，似乎是刻意拉开距离。
　　可是，也不知是直觉还是什么，白枳总感觉叶枫桥冷漠的样子不是出于敌意，倒像是，在她的世界认知里，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只有确定了彼此交换的目的，才能够叫人心安。
　　而且，有一次白枳看到，叶枫桥来“潜”吃饭的时候，脚上穿的就是那双黑色猫耳拖鞋。那天她穿的是条黑色的裙子，走进餐厅时很多人都在看她。
　　那一刻白枳看着女生想的是，如果真的有什么黑夜女神存在的话......
　　这几天来，一直令白枳困扰的是，过分的友好关心会不会构成一种对他人的冒犯呢？
　　而且，说实在的，世界上真的存在无缘无故的友好与善意吗？
　　因为也曾有不幸降临到我身上所以稍微可以体会到你的心情——这样的解释，是不是显得过于轻巧和虚伪了呢？
　　还是说，在不知不觉的时候......
　　在不知不觉的时候。

　　一晚，天有小雨。白枳没有带伞，叶枫桥也没有带伞。两个人都在站台等车，看时间，还有五分钟。
　　“哎。”眼前是一层蒙蒙的雨帘，白枳出声，身边的人转过头来。
　　“那天你不是问我有什么目的吗？”白枳也转头看向叶枫桥，“有目的的。目的就是，希望你能帮我辅导数学竞赛的题目。你之前不是好几届国赛的冠军吗？”
　　叶枫桥听了也不生气但也没有进一步的友好表示，只是说，“早说啊。”
　　公交车在蒙蒙雨雾中驶近。
　　“每天下午两点以后我有空。”叶枫桥说。
　　“哎？”
　　公交车在两个人面前停下。
　　“如果想找我辅导的话，可以那个时候来找我。”
　　说完，叶枫桥在白枳之前上了车。
　　从来的顺序。

　　竞赛的时间只剩下半个月，叶枫桥已经毕业。
　　周末两天的下午两点到五点，三个小时的辅导时间。叶枫桥讲起题目来惜字如金，干净简洁得厉害，字字都说到点子上。随手画的图，都如同印刷式。
　　家里没有椅子，两个人都坐在地上，试卷占据玻璃桌的一角，两个人一个讲一个听。叶枫桥画完图把铅笔放下，那支笔没有放稳滚动着掉到了地上。空气中一声轻微的响动，叶枫桥淡淡朝着铅笔掉落的方向看了一眼。
　　白枳弯下身，去捡掉落在叶枫桥脚边的那支笔，这个时候，看到了她脚趾背面红色的小小疤痕。几根脚趾上的疤痕，大概在同样的位置。
　　白枳直起身，把铅笔放回来，叶枫桥结束讲解以后就起身到一边去了，留下白枳自己消化。一会儿后叶枫桥把那张她经常坐的沙发拖到窗边，转了个方向，又从琴盒里取出大提琴，坐在沙发上对着白河拉起了琴。
　　四点五十五，白枳把所有东西收拾好，背起了书包。走到叶枫桥身后想要告别，而女生似乎抱着琴睡着了。
　　快到七月，各科目的期末考试陆陆续续地结束，最后一次到叶枫桥家去接受辅导时，看见她在收拾东西。
　　行李箱打开在地上，放在沙发后面，里面放着一半叠好的裙子和围巾，沙发背上是另一半。
　　白枳走进来，放下书包，叶枫桥递给她水，也在白枳身边坐下来，准备开始今天的课程。
　　白枳握着水杯，却迟迟没有喝，问，“你要离开吗？”
　　“嗯，”叶枫桥把试题集翻开，“去我妈妈那里。”
　　“你妈妈在？”
　　“加拿大。”
　　好远。
　　叶枫桥把试题集翻到最后一页，说，“好像都讲完了。”
　　“是啊，”白枳说，“讲完了。”
　　结束这短暂师生关系的两人，一下子又回到尴尬的处境。叶枫桥合上试题集，走到一边继续叠衣服。白枳仍在地上坐着，捧着一杯迟迟不喝的水。
　　“你脚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她低头问，“看见有红色的疤来着......”
　　“啊，那个，”叶枫桥不以为意地接过话，“刚刚穿拖鞋的时候，有些磨脚。”
　　“既然磨脚的话，就不该再穿了啊......”
　　叶枫桥没说话，蹲下身把叠好的衣服放进箱子里，再站起来的时候，白枳已经不坐在原来的地方，不知何时站到了她面前。
　　“我撒谎了。”白枳说。
　　叶枫桥听不明白。
　　“最开始对你说，在意你那些是因为想你帮忙辅导数学的缘故......其实，我一开始根本没那么想，辅导题目什么的......是因为......”
　　“够了。”叶枫桥猛地打断了她。
　　白枳抬起头，叶枫桥一下子扭过脸去避开了她的目光。于是这个热夏的午后，房间里似乎只剩下白枳一个人，被从头到尾浇了一盆冰水。
　　尴尬又难过。
　　微微颤动着语气，微微闪烁着眼神，张开嘴却只能发出一个声音，不甘心不情愿也不想相信——
　　“哎？”

　　第二天，叶枫桥离开了白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