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窗——长夜灯》哲学少年

32、32.

　　他早就忘记上一次看到聂筠的眼泪是什么时候了，但这一次却足以让他记一辈子。
　　两个格挡南阳拳头的小臂罩在脸上，空隙里隐约可见通红的鼻尖和眼圈，他死死咬着下嘴唇，可是被压抑的哭声还是从齿缝里渗了出来，感受到南阳的拳头消失了，他才把支楞着的两条手臂挡在眼睛上，小臂刚刚触碰到眼皮，就被南阳单手抓着两个手碗按倒了头顶，双眼没了遮挡，只能完全暴露在南阳的视野里。
　　而此时南阳心里却是：我操，这小子哭起来真他妈好看。
　　聂筠被压在下面本也使不上劲，再加上哭得有些脱力，转动着手碗挣了挣没能挣开。
　　乍一看是挺好看，但架不住看久了也心疼，南阳突然就和后悔自己应该先把事情解释清楚的，他伸手摆弄着聂筠额前的碎发，柔下声音说：“对不起......我......”
　　“算我求你了......可不可以......不要连你这样对我。”
　　从咽喉里传来杂着哭腔的微弱声响，像是被人拿着大炮在心脏处轰了一下子，南阳只觉得难受得喘不上来气，他把聂筠拽起来不由分说地按在怀里，大手覆在他后脑上轻轻地按了按：“聂筠，你听我说，我没觉得这件事情很好笑，我也不是同情心泛滥才去管你的，我就是......就是想护着你，我看着你过得不好我就心疼......”
　　南阳能感受到怀里的身体在发抖，柔软的脸蛋还一个劲儿地往自己颈窝里钻，蹭得他直痒，最终他还是忍不住了，抓着后颈把他从怀里拎了出来，又用拇指蹭了蹭他脸上的泪痕：“所以你听话，嗷，饿不饿，哥车里有吃的，一会下去给你拿，然后我带你找祁岚。”
　　“我不想离开这儿......”
　　“哥知道你舍不得桐城，哥保证，三天两头带着桐城的特产去那儿看你，好不好？”
　　“你知道个屁。”
　　“嘶，你小子是不是又想挨打？”南阳捏着他脸蛋往外拉了拉。
　　“我真的不能离开桐城。”聂筠推开他作恶的手。
　　南阳定定地看了他两秒，突然眉心一皱：“你他妈不会是舍不得夏青冥吧？原哥那边拿着证据可就要去抓人了，你不会不知道这次舆论的源头是哪吧？你非得吊死在夏青冥一棵树上干嘛？我看斯基就挺好的，人家孩子对你忠心耿耿的，我现在都怀疑他当时绿你是不是误会！哎，你把火药给我放下！”南阳抬腿对着挣扎起来去捡火药的聂筠踹了一脚：“我跟你说话呢，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不然你跟我坐电梯下去，要不然我就把你套进这个装过尸体的麻袋里从楼梯上踢下去。”
　　聂筠也不吭声，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
　　南阳把叠好的麻袋抖了抖，抻出了一个口，往聂筠方向扬了扬，挑眉道：“进来？”

　　范特列夫欣喜地看着南阳得意洋洋地拽着不情不愿的聂筠从大厦里出来，但是在接触到聂筠阴冷的眼神之后，那笑容就被压了下去。南阳把他塞进车后座里，自己绕去了后备箱放麻袋。
　　“聂哥......”范特列夫小声道：“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没有。”聂筠冷冷道。
　　“聂哥，你就跟南哥走吧，我们会经常去看你的。”
　　“无论我逃到那里，只要他还留在桐城，赵继都能把我逼回来，我根本就逃不掉......”聂筠喃喃道。

　　桐城大学医学部，人体第三解剖室。
　　赵继面无表情地坐在解刨台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操作台旁的白色身影。
　　“你们现在手里还剩多少人？”
　　“干部加上我还剩下三个，弗朗西就算醒过来也未必能起作用。”赵继答道：“其他的打手还剩下7个，剩下的都被关进去了。”
　　“真惨啊......”
　　“这次行动的代价确实有点重，主要责任在我，我没能预料到白龙在那个档口跑出去了，还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也没查到原家还有个二儿子。”
　　“然后呢，你下一步计划打算怎么办？你真打算放他逍遥三天？”
　　“怎可能！赵继阿肚子里黑嘞很！”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黑面罗锅慢悠悠地踱了进来：“全都搞定咯！啥时候都可以启动！”
　　“赵继，那小子飙车还挺厉害的，把咱们的人都甩了，现在定位不到聂筠在哪。”何雷从电脑后面探出头来，眼神还瞄了瞄赵继阴晴不定的脸，大声道：“辛苦啦，大川哥！你有没有多检查几遍啊，这次可千万别再出差错了，咱还指着将功抵过呢！”
　　“没得可能，老子可是爆破专家！提尔挖我过来的时候不就图的这个！”
　　“别吵了，在其位谋其职，这是本分，没什么可炫耀的，也别想抵你们临阵脱逃的过！”赵继说，眼神冷冷地扫过心虚闭嘴的何雷和大川：“我没做好对突发情况的随机应变和前期的准备工作，但是你们要是守得住大门，拦得住原家，还能凭白损失五十多人吗！都被白龙吓破了胆吧！本来我是不提倡在行动前告知你们此行的内容，鉴于上一次任务的失败我才提前声明，但我是为了让你们恐惧吗！我是为了让你们对目标可能的行为进行预判！让你们合作！”
　　“行啦行啦，赵执行官，别在我这儿教育部下了，你的人我给你修好了，什么时候醒就是他自己的造化了。”那人摘下口罩，把一次性手术刀和手套一齐丢尽垃圾桶里。
　　“辛苦你了，黑泽研究员。”
　　“别这么见外，大家都是，一家人。”尤也笑道。

　　初秋熹微的晨光里，南东然缓缓地吐出来一大口烟雾，然后把烟头掐灭在花盆里，捂着赤裸的膀子哆哆嗦嗦地进了房间。
　　“老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出去抽烟！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律师到了！”顾玲玲把长发扎高，嘴里叼着皮筋不耐烦地吼道。
　　“我这不抽根烟醒醒脑嘛。”
　　“那你快点醒，赶紧想办法把老聂和青云保出来，我担心聂筠受委屈，对了，你医院请假了吗？”
　　“啊......忘了！”
　　“快点的！”
　　南东然应着，抖了抖被子去找他的手机，顾玲玲整理完仪容仪表就去茶几那儿泡红茶，他拨办公室的电话，却等了好久都没有人接。
　　不应该啊......他寻思着，又再通讯里翻出了那人的手机。
　　这回通了，不过没等南东然开口，那边就传来了颤颤巍巍的声音：“喂，老南，你今天别来医院了，千万别来听见没有。”
　　“出什么事了？”
　　“有一帮疯子在医院......”
　　下一秒，震天的声响一丝不剩地传入南东然的耳膜。
　　一半来自手机。一半来自窗外。

　　十分钟前。
　　赵继坐在星海私立医院对面的顶楼咖啡厅里，黑色的老式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何雷坐在他的对面，是不是从电脑屏幕后面抬起眼睛看他。
　　赵继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别看我！完成你自己的工作。”
　　“切！”何雷翻了个白眼：“基本上都走没了，还差产科那一层，有几个孕妇不好移。”
　　“告诉大川继续等。”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炸啊！我们放出消息都快半个小时了，在等一会他们就会开始怀疑消息的真实性，就都回去了！”
　　犀利的两道目光从墨镜后面射了出来，打洞一般地定在何雷脸上：“我说，继续等，你听不明白吗？”
　　“少在那装清高了，一会人都回去了有你后悔的，赵继！”
　　“我没有装清高，我是提尔的士兵，完成任务是我的使命，但是杀人不是。”赵继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何雷瘪瘪嘴，继续摆弄他的生命特征显示系统，目光盯着三楼产科的那几个绿色的小点儿，一脸的不服气。
　　他是提尔侦察兵中的新锐，一年前开始跟着赵继从事白龙计划，可是对于赵继这个人他始终是看不顺眼。
　　死板，刻薄，一肚子坏水，还野心勃勃。
　　这是一年间的相处，他对赵继的全部印象。
　　当然这份印象会在十分钟之后被颠覆，而后一直扎根在他心底，直至永恒。
　　“人都走光了！都在安全区了！可以炸了吧！”何雷不耐烦地嚷道。
　　“通知大川。”
　　何雷接通了无线电：“大川哥大川哥！行动OK！”
　　无线电装置响了两声忙音，大川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收到收到！倒计时开始，还有两分钟，你俩也躲远点！”
　　“好的，收到。”何雷弯了弯嘴角，刚准备合上电脑，视线突然停留在二楼楼梯间处的绿点上，还有两个！他抬起头一脸惊慌地看着赵继：“我操，他妈的，这是生了啊！早不生怎么偏偏生在这个档口了！”
　　“怎么了！”赵继站起来。
　　“二楼楼梯间有个两个人，肯定是三楼跑下来的孕妇，在中途生了，这不能怪我，这地方太偏僻了我没注意，妈的，下辈子投个好......赵继！你干嘛！”
　　赵继单手敲碎碍事的玻璃，麻利的从背包里掏出伸缩绳，把一端钩住窗框，闪身跳了下去，迎面而来的气流将他两鬓的头发吹得尽数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