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窗——长夜灯》哲学少年

31、31.

　　范特列夫垂着头侧了侧身子，南阳无意中扫了一眼过去，总觉得这小子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下一秒他就知道古怪在哪了，这小子跨步冲了上来，张开双臂挡在他车前。
　　南阳一个急刹车，撞到了伤臂疼得呲牙咧嘴，顿时就火了：“你他妈的还打算死缠烂打啊！当初你绿我弟弟的时候他不也没说什么吗！”
　　“求求你！”范特列夫抓着他车前的保险杠，一张布满泪痕的狰狞的脸炸裂在他面前：“求求你，救救聂筠吧......我答应他不说，但是我真的做不到，我真的......”
　　“你他妈的乱七八糟地说什么呢！说清楚点！聂筠怎么了！”南阳粗暴地推开车门冲过去，拎起范特列夫的领子吼道
　　“他......他带着一后背箱的火药......开车走了”
　　“什么！”
　　“你救救他吧，他不想活了......”
　　南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嘴巴一张一合，一点声音却也发不出来，他用力拽了拽驾驶室的车门，却没能拽开，抬腿就踹了一脚。
　　“你，上来开车......跟我走。”南阳指了指范特列夫，又转身指了指驾驶位。
　　自己则从车头绕过去，坐进了副驾驶，他把快死了的手机接上车载充电器，口对了好几次都没能插进去。
　　范特列夫发动了车子，看着南阳的表情是和行为严重不符的镇定，又觉得鼻头有点发酸。
　　这是他第一次站在被害者一方去面对TUE。
　　他帮南阳把手机插好，然后小声问他：“南哥，我们去哪？”
　　“去江桥。”南阳说，手指在屏幕点了几下，总算点开了通讯录。
　　他在一系列人名里面翻找原野，眼看通讯录被划到了Y字开头，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喂，您好。”
　　“我是祁岚，”电话那边传来祁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重：“那个赵继不知道跟上面说了什么，现在我被强制召回。你能不能想办法尽快说服聂筠跟我走？来接我的人明天，不，现在来看应该是今天了，晚上八点抵达桐城周边的西裴村，我要带他走。”
　　“好。”
　　“我和他聊过了，他可能不想离开桐城......你......”
　　“我就是绑，也给他绑过去。”

　　如果你此时站在上帝的角度俯瞰桐城的万家灯火，你将会看到一副精彩绝伦的众生相。
　　深夜未眠的夫妻正在被窝里絮叨，吃着今天从天而降的好几个瓜，时而发出时代啊，人生啊，的感叹。
　　金融界大佬正和员工一起裹着棉被盯着电脑，为了青云集团的股票可以奋战上三天三夜。
　　宴会上被殃及的一些女眷正花容失色地对小姐妹儿们添油加醋地描述整个过程。
　　原野挂断了南阳的电话，向他正在寻找谣言源头的大哥请示，可不可以调一下中山区的监控。
　　范特列夫开着南阳的车直奔江桥。
　　南阳一遍一遍地拨打着聂筠的电话，可得到的回答都是：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顾玲玲和南东然和律师交流聂李两家的情况。
　　聂筠抿着嘴唇，靠在围栏上。

　　“没人！南哥！”范特列夫大喊着。
　　“西边也没人。”南阳应了一声，嗓音又细又哑，他支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换气，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豆粒儿大的眼泪珠子就劈里啪啦地往下掉。
　　他从小就爱哭，今天要不是寻思自个儿弟妹在这儿，哭出来太丢人，他早就鼻涕一把泪一把地骂上聂筠那个王八蛋了，如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根本不敢想聂筠的消息和死讯那一个先来，心里又气又难过，只想给聂筠套进麻袋里抽一顿。
　　他恶狠狠地踢了一脚旁边地石凳，瞬间小腿肚子就麻了。
　　“操！这混蛋玩意他妈的，能去哪啊！”
　　“原哥那边有信儿吗？”范特列夫问。
　　“没有......他那辆破车太没特点了，一点都不好找，等会儿，他不会是不会开车吗！”
　　“他说他一直都会......”
　　“他妈的！我今天非得给他打残废了不可！”
　　“南哥，你先别气了，你仔细想想他还能去哪？你俩不是一块长大的吗？”
　　南阳一听似乎冷静了一些，他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这个傻逼玩意，从小到大就不怎么出门啊！操！他他妈自己拍拍屁股潇潇洒洒地作死去了......”南阳突然顿住了。
　　“怎么了？南哥？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青云......七十楼，一跃解千愁。”

　　越野车嘶吼着破碎开黑夜，范特列夫在南阳一声“闯，扣分算我的”的豪言壮语下，一连展示了好几个回旋漂移。
　　“南哥，你刚才说的那什么什么瞅，是什么呀？”
　　“聂筠六岁的时候作的诗。”南阳面不改色道。
　　“我操，这你都能记住？”
　　“我记忆力好着呢，现在都能完完整整地复述我小学一年级开学时的流程，你要是好奇哥以后跟你说，现在我要去抽聂筠。”
　　“好的哥，我支持你！哥你要麻袋不，我去给你买一个！”范特列夫把车一点都不稳地停在青云集团后门的门口。
　　“不用，我后备箱里有，上次抬尸体剩了几个。”南阳下了车打开后备箱，拽下来一个麻袋叠了叠夹到腰侧，范特列夫已经从驾驶位上下来了，看着几乎要穿破天空的青云大厦，不知道在想什么。
　　南阳绕过车子，问他：“你要去看看他吗？”
　　“我就不去了，我劝了，也没劝动......”范特列夫叹气道。
　　南阳点点头，心里莫名涌上来一丝窃喜，倒也不是看不惯聂筠认定的男朋友，主要是看见他俩你侬我侬的就想打人。不来正好，他心想，等老子把他绑走了，让你俩这辈子都见不到。
　　青云大厦正门已经被贴了封条，但是后面管里层专用的电梯还没有被封，南阳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摸索着找到了电梯的位置，看到电子屏上显示电梯在70楼，嘴角就压制不住的上翘。
　　奶奶的，被老子赌着了吧！
　　但他这嘴角很快就被现实强行按回去了，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个电梯需要指纹......
　　所以当他徒步爬到67楼的时候，想打死聂筠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强烈。

　　然而聂筠对有人正在接近天台门口一事是毫无感知，他戴着耳机跟着伴奏哼着南阳以前唱过的调子，手上忙活着买来的四大箱子烟花，以至于南阳怒气冲冲一脚踹开天台的大门时，他还毫无感知。
　　南阳看他这副模样，心头的怒火更是窜了三窜，三两步冲了上去，顾不上思考哪只手臂有伤，抡起胳膊就给了他一拳。
　　聂筠不闪不避，下巴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拳。
　　“聂筠！”南阳吼了一嗓子，打腹稿的时候他能不重样地骂聂筠骂上三个小时，见到人了却想被柳絮堵住了嗓子，又痒又堵，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环视了一圈周围被推起来的烟花，一脚一脚地把他辛苦堆起来的烟花往边缘踹。
　　“你干什么！”
　　南阳登时眼眶就红了一圈，他指着散落在天台上的烟花，颤声问道：“你想干什么？啊？聂筠！”
　　“不关你事。”他蹭了蹭嘴角渗出来的血迹，别过头道。
　　“聂筠你个王八蛋！”南阳冲过去，揪住他的衣领，把他往墙壁上按。
　　后背撞上了冰冷的墙壁，连带着后脑也被撞得有些晕，聂筠一咬牙用力推开南阳：“你一直都知道......”
　　刚爬了七十层楼，南阳本就有些手脚发软，被推了个趔趄，一抬头就看见聂筠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知道什么！”
　　“你一直都知道！知道我跟聂家没关系，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南阳有些心虚，他有点不太敢看聂筠的眼睛，胡乱地抓了抓头发，皱着眉头道：“你让我怎么说啊......”
　　“南阳，这么多年你是怎么看我的？看我像傻子一样被聂兴国打到下不来床，看我鞠躬尽瘁地尽着聂家人职责，搞笑吧！他妈的，我想想都他妈都觉得好笑，从前姓聂挨打，往后姓祁丢命，出门在外还要装出一副光鲜模样，可你什么都不说，你就看着我被人当猴耍！”聂筠吼道，突然弯下腰自嘲地笑了：“我操......我朝你发什么火啊，你是我什么人啊，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你告诉我呢？你不过就是同情心泛滥看我可怜，没事过来施舍点儿温暖，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我发什么火啊......”
　　“聂筠你他妈说什么呢！”南阳又抡起一拳砸了过去，把人压在地上，翻身跨坐在他身上，一拳一拳地砸着。
　　他很生气，可是除了生气外，还有一种别的什么情感在体内翻涌着，但是他不想知道，他现在只想让聂筠闭嘴，他再也不要听见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那些混账话，那些话语就像小刀子一样，“嚓”的一声就蹭着他的心脏过去了，只是所到之处，皮开肉绽，无法言说的无力感从伤口处伸出的枝桠，神经高度紧张了一个晚上，他突然什么都不想管，就想把聂筠套进麻袋里搂着他睡一觉，第二天给他塞到祁岚的车里一切就能结束了。
　　“南阳......我疼......”
　　南阳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声音是从自己身下传来的。
　　聂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