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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 ...

  •   聂筠把范特列夫乱扔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捡了回去,沙发靠背上那个金黄色的脑袋就露出个尖尖,他把头埋进膝盖里,压抑的哭声还是渗了出来。
      “范......”他低低地唤了一声。
      “别喊我你个臭傻逼!你是不是到现在还记不住我名字!还叫我斯基!他妈的,聂筠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王八蛋的人!你把我当什么人!”
      “对不起......”
      “谁他妈稀罕你道歉!”
      “送我去桐大附中吧,我现在没钱给你,你不送我我就揍你。”
      范特列夫从膝盖里抬起头,一抽一抽地看着聂筠,背着月光他觉得聂筠的双眼里有股说不清的深邃感,但是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又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桐大附中中央有一棵百年老榕树,初夏时翠绿翠绿的枝桠上用红丝带系着一个个白纸条,上面写满了学生时代青涩的愿景,有爱情,有理想,有说好一生一起走的兄弟,有些文字顺着枝桠埋入泥土,终究开出了属于自己的花朵,有些文字则随着风雨逐渐消散在空中,不了了之了。
      夏青冥靠着台阶坐下了,打开手里的柠檬汽水,仰头闷了半听。
      说起来他和聂筠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这个地方。
      黑色的单车,飘荡着的绿色流苏,空气中残留着的柠檬味,噗呲噗呲冒泡的汽水,被风吹鼓的白衬衫,汇聚成了15年那个暮夏天全部的记忆。
      晚风吹起了聂筠柔软的头发,夏青冥看着他,没由来的笑了起来,一头卷毛一颤一颤的,一如往昔。
      “虽然上次说过了,虽然有点老套,但还是请让我以这句作为开场吧,”夏青冥站了起来,把手里没开封的汽水递给聂筠:“好久不见,聂筠。”
      “好久不见,夏青冥。”聂筠接过汽水,食指一勾,拽开了拉环,两人碰了碰杯,在萧瑟的秋风中倒是显得很有病。
      两个大男人,翻墙进了曾经的高中,不是为了炸学校,也不是为了打篮球,只是在一棵离秃不远了的大榕树下喝着两块五一听的汽水,只是在抬起头来,夏青冥脸上已经布满泪痕。
      “对不起......”
      “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倒是我当年连累了你,”聂筠呼了一口气,一双黑眸格外的亮:“如果我那个时候成熟一点处事,你的家庭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
      “夏青冥!”易拉罐被粗暴地摔到地上,残余的汽水争先恐后地从那唯一的出口往外流,噗呲噗呲地响着,聂筠吼完这一句,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的手指甚至抓不住夏青冥的衣领:“你给我听好了,我只为你的家庭悲剧负责,我身上只背着你家人的命!别把你死掉的理想死掉的情怀算到我聂筠头上!那是你自己放弃的......怪不了任何人。”
      “我没怪过你......聂筠,我真的没怪过你......”夏青冥弯了一下嘴角,不自然地用拇指指腹蹭了一下眼尾:“你还记得当初我们系在树上的东西吗?我祝你成为世界一流的插画师,你祝我成为世界一流的摄影师,可现在,我们都没能成为当时最想成为的人,聂筠。”
      “对,当时还说,我会把你拍下的相片变成插画,以后要一起出版一份独一无二的影集,也没做到。”聂筠松开他的衣领。
      “高中打球,那时候都喜欢模仿流川枫,也都可惜湘北最终没能称霸全国,我还记得你说,正因如此,才是人生。当时我一直不懂......”
      “那现在呢?”
      “可总有趁醉装疯的人,也有睁大眼睛往火坑里跳的。”
      聂筠胡乱抓了一下头发:“这次的舆论,影响太大了,原家已经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录音笔递给夏青冥:“这是我对当年事件的最后一次弥补了,以后我也没机会了。我知道犯罪的是你妹妹,也知道你打算帮她顶罪,一直以来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把外界的怀疑吸引到你自己身上,这里面的内容,可以足够证明你无罪,如果你到时候后悔了,就把它交给警察吧。”
      夏青冥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录音笔。
      聂筠笑了笑,把录音笔插到他口袋里:“你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聂筠......”
      “就到这吧,”聂筠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突然困了,回家睡觉了,你注意安全。”

      银色的金属火机在一双灵巧的手上转啊转,范特列夫划了两下,愣是没打出来火星,聂筠绕过绿色网状的围栏,指间在围栏上轻轻拨弄着,他最后一次回眸,深深地看了一眼这所古老的高中。
      恍惚间,似有树叶莎莎作响声,隐约还传来篮球砸地的脆响,球鞋和塑胶场地摩擦着,把半袖的袖口挽到肩膀上,热汗凝结在发尖......
      那段刻在心上,最温暖的时光,却在转眼间就支离破碎了,就像顽劣的大人用糖果逗弄孩童,却又在他指间触碰到糖果的那一刻扔进自己嘴里。
      “车钥匙给我吧,最后一次的任务你已经出色的完成了。”聂筠对着范特列夫伸出手。
      “然后呢,看着你带着一后备箱的火药原地爆炸吗?”
      “喂喂,私自拆我的货不太好吧。”聂筠按着他金黄色的头发揉了揉,笑道。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范特列夫打开他的手,赤红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瞪着他。
      “和赵继谈完之后。”他越过范特列夫坐进驾驶室里,摇下车窗:“把钥匙给我吧。”
      “你会开车?”
      “嗯,很抱歉骗了你,其实我一直都会。”
      “你不想让我再跟着你了,对吧!你告诉我你带着一后备箱的火药到底要去干嘛!你说啊!”
      “范啊,”聂筠按了按太阳穴,轻轻叹了口气,他的目光穿过挡风玻璃,穿过一层一层的树林,他再次吸了一口气,才有些生涩地开口,像个牙牙学语的小屁孩:“秋分之后,日短夜长,可是我讨厌黑夜,我要去点亮桐城的半边天。”
      “别他妈说的那么文邹邹的,你是不是要去自......”范特列夫用手捂住嘴,他怎么也说不下去了,眼泪已经一波接一波地向外翻涌,如果不强行关闭嘴巴,此时满大街大概会丢人地回放着他的哭嚎。
      “差不多吧......”聂筠“嗯”了一会儿:“其实我挺讨厌那两个字被用在自己身上的,可是广大记者同胞们总是巴不得我赶紧抑郁症自杀,他们好借题发挥,就好像我烂到骨子里活不起一样。但是这次不一样,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我只是不想离开桐城,一辈子逃亡,也不想被抓进实验室,被那些人当成小白鼠,那样太操蛋了,真的。迄今为止,我的人生已经够窝囊的了,至少给我个体面点儿的结局吧。”
      “聂哥......”
      “你不用可怜我,这是我理想中的死法,真的。小时候念书,说有个人叫万户,他把47个火药绑在身上,想要航天,结果被活活炸死了,同学们都笑他傻,可能我那时候就有点文艺情节吧,我觉得这样死掉很浪漫,不管我活得多么恶心,死的时候都被会炸成漂亮的烟花,”聂筠突然低笑了两声:“哇哦,真他妈的酷!他们不是想要白龙吗?让他们想去吧,老子连骨灰都不给他们留!”
      范特列夫说不出话,上半身一抽一抽地看着他,看着他嘴角扬起从未有过的温柔弧度,看着他从自己手心里掰走被攥得有些温热的钥匙,看着他启动了车子,看着他慢慢摇上车窗。
      “我今天和你说的话要保密,不许告诉别人。”
      话音刚落,车窗也被完全合上了,灰秃秃的小轿车,一脚油门竟也踩出去好远好远。
      光照不到的树林里,无线电的波动声时隐时现。
      “监听装备被发现了,那个黄毛有一手。”低哑的男生在林中响起。
      “他们两个还在一起?”
      “黄毛被白龙留下了,白龙一个人开车走了,两个人似乎起了争执,怎么办,目标白龙可能要跑。”
      “他跑不了,我说了给他三天时间,你们盯着他就行,不用特意隐藏身形,也不用妨碍他,只是盯着,逼疯他。”

      南阳把车开会公寓楼下,差点撞死了魂不守舍地在公寓楼下游荡的范特列夫,他“啧”了一声,摇下车窗:“斯基,你在这儿干嘛呢?找聂筠啊?”
      范特列夫吭叽半天憋出了一句:“啊,我,转转......”
      南阳看着他肿成金鱼的眼皮,第一反应是,我操,聂筠这混蛋怕牵连别人估计是把这孩子甩了,他揉了揉眉心,探出头来尽量温柔地说:“那什么,斯基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小子就是王八蛋,你别上心啊,会遇见更好的。”
      范特列夫听完愣了半分钟,才想起来自己曾经他面前装过聂筠男朋友的事情,苦笑着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聂筠家的窗口。
      南阳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也有点难受,想不到这个黄毛绿了他弟弟一次,之后竟然还能这么深情,他叹气道:“你路上小心点啊,我先回去了。”说完摇上窗子踩了脚油门往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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