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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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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因斯老爷子到底还是去了。
三个月之前。
莱因斯老爷子是除去自己的亲生儿子塞缪尔之外,其他两大家族意气风发的继承人的教父。“教父”这个身份,是弗洛里安老爷子和尼古拉斯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一致商议决定的。背靠大树好乘凉。
两位老爷子要早比莱因斯老爷子去世得早,年轻的金普森弗洛里安和维克托尼古拉斯早就继承了家业。年轻人的想法和老年人大有不同,一上位就大刀阔斧地改革,各自都明里暗里表示了互相吞并的想法。
莱因斯老爷子一走,或许三足鼎立的和平模式会被彻底打破。
然而老爷子的丧事忙完之后,莱因斯大少爷塞缪尔竟然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而且是音讯全无的那种。塞缪尔失踪之后,就剩下个养子安德烈在操持,安德烈比塞缪尔圆滑周到的多,让其他两位少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塞缪尔一消失,安德烈马上从道德仁义方面向两方施压,并且他不是明着来的——是从其他两位的下级里渗透,只要渗透到位,所有人就会像被洗脑似的瞬间扩散。因为人都是感情动物,不会像极少数上位者那么冷酷无情。
不止如此,莱因斯家的自卫队也若有若无地被两方“无意”窥视到。莱因斯老爷在世的时候,他们可从不知道莱因斯家还有这种规模的“自卫队”,还以为莱因斯家就是一块肥肉,随时可以一口嚼碎呢。
塞缪尔这么一消失,于情于理,两方都再没有搞小动作的理由,于是两方开始互相虎视眈眈。这太对安德烈的心思了,他甚至还暗自在其中加了一把助推力。
在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情况下,塞缪尔回来了。就像是有意在躲避风头似的——他的回归势必要掀起海底的暗流,在海面上搅动起吸髓的漩涡。
虽说塞缪尔悄无声息,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莱因斯少爷回归的事不胫而走,几乎是第二天,就收到金普森和维克托双双的邀请。
地点就定在市中心最繁华地段,维克托家的法式料理店里。
塞缪尔冷笑一声,倒是选了个好地方。
安德烈深知塞缪尔在冷笑什么,这家餐厅,是维克托家洗钱的地方。维克托家致力于毒品行业数代人,一直就没有撤离的打算,毒品的暴利让他们越陷越深。维克托这家餐厅非常有名——并非因为他家的大厨、餐厅的高雅美丽和服务态度的无微不至而出名。
混毒品行当的人都知道,他们来这个地方可不是为了吃饭。通常他们只点一份小食,吃两口,结了账就走人。——至于结账的钱,当然不是什么餐费,而是从维克托家走毒的定金。
有定金才好办事,这是业内规矩。
塞缪尔将自己陷进沙发里,漫无目的地盯着天花板上巴洛克风格的吊灯。“我走了这么久,你还没和他们划清界限?”
“我要真和他们划清界限,这伙亡命之徒联手——”安德烈顿了顿。“我可不想干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
“行吧,稳住局面也是件好事。”塞缪尔说。“不过我是真烦这帮人。”
安德烈不禁低笑一声。“你最烦两种人,一种是愚蠢的人,一种是假装聪明的人。前者是维克托,后者是金普森。”
“每次见他们都笑脸相迎地管我叫大哥,实际上心里想的什么以为我不知道?然而我还要跟他们回个笑脸,面对面地坐在一起说些废话。”
“每次你这样,我都能看到你在心里翻的白眼。”
“想给他们脑壳都敲碎。”塞缪尔说。
“你说他们明天会说些什么?”安德烈问。
“你不都知道了么?”塞缪尔坐起身,十指交叠地托住下巴,唇角勾起个略带嘲讽的弧。“假设这顿饭吃一个小时,他们会东拉西扯说半个小时废话,然后各自表明想跟我们二合一,如果我们表示出不感兴趣,他们就会夹枪带棒地威胁说他们二合一。如果我们表示出了丝毫的偏袒——维克托的地盘上,我们走的了么?”
塞缪尔说的是实话。
古往今来,就只有强强联合,没有扶贫这一说——莱因斯家如果逼不得已要找一方联合,一定是金普森那方。金普森洗白好歹方便点,他跟政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至于维克托,该到他死的时候,他连第二天都活不过。国际趋势已经愈发鲜明了,被暴利熏昏头脑的维克托还迟迟意识不到这一点。
“我们明天的态度只能不卑不亢。”安德烈说。
“看来明天是一场硬仗啊——”塞缪尔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转而看向安德烈时候,目光里却突然有些犀利。“对了,我怎么感觉这个金普森在有意无意地向你抛递橄榄枝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不清楚么?”塞缪尔微笑。“我走的这段时间,你收了他多少好处?”
“你在我身边安置眼线?”
“彼此彼此吧。”塞缪尔一摆手,显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我困了,明天见。”
安德烈却迟迟没有离开,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然后勾起个笑来——这个笑容含义很复杂,一时没法辨认其中的意图。“我现在是不是要表个忠心,洗清自己的嫌疑?”
“好处都收了,没必要吧。”塞缪尔慵懒地起身,唇角也划出一丝笑来,很轻软、也暧昧。他缓缓贴近安德烈,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后转身去了寝室。“定金我付了,怎么做你看着办。”
安德烈不是个愚蠢的人,他也不假装聪明。什么事怎么办,他心里清楚得很。
果不其然,第二天的见面真是尴尬到了一种境界。
塞缪尔坐在主位上,右手边是安德烈,左手边是维克托,金普森就坐在安德烈的右边,殷勤得让人没眼看。
塞缪尔的余光正巧瞥到维克托,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漂亮的人。用漂亮来称呼男人难免有点不伦不类,但塞缪尔想不到别的形容词。他很白,在座的同为浅色人种,但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维克托的白是一种近乎色情的白,人家都说毒贩子从不吸毒,维克托却是个例外。他的瘾很大,别人从不抽他递过来的烟——里面都掺着东西。除了白之外,倒是看不出他身上有任何瘾君子的印记。他肌肉匀称,四肢修长,衣品也好,上上下下都挂着logo。
相较之下,金普森的长相就没有了什么特殊的亮点。
开场白的第一句话令塞缪尔想笑。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们都很想你。”维克托说。
巴不得我回不来吧。塞缪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过你们想我没准是真的——想着怎么把我分食了的那种想。
金普森:“说到底,在座的除了大哥,可能也没人敢这么潇洒。”
安德烈不禁笑了一声。
塞缪尔刀了他一眼,决心要跟金普森好好夸夸安德烈。“我们情况不一样,你们要是人人都有一个安德烈,那得比我还潇洒。安德烈在我心中那可是神仙下凡,十全十美,办事稳妥就不说了,长得还这么好看你说气人不气人——”
“行了行了。”安德烈打断他。“经常说违心的话会折寿。”
金普森干笑了两声,没说话。
维克托倒是很直接:“大哥,过两天我手头上新到一批珠宝,我想送给你当生日礼物。”
生日这一遭事,到底还是有人先戳出来了。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塞缪尔和安德烈的生日过得无比煎熬,所有人自发地组成了一个局,美其名曰送礼,实际上就是分赃。如果非说送礼——有人见过鸽子蛋称着送的这种事吗?
维克托和金普森手上的钱,多多少少都带点颜色。只要伸手拿了,就得被染点颜色。这种事一推再推,必然会有推不掉的一天。
塞缪尔脸上的笑容一僵。“这事不急,还有一个多月呢。”
维克托:“这种事还是早商议的好——”
金普森反常地打断了他的话。“还有一个月,是没必要这么着急。”
塞缪尔狐疑地看了一眼安德烈。金普森是转性了还是怎么的,活了这么久头一次见着他给自己解围。事出于常必有妖。
安德烈似乎是没注视到他的眼神,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鹅肝。
金普森:“今天是为大哥的回归接风洗尘的,不要说太多其他无关的事。”
每次两人管塞缪尔叫大哥的时候,他都觉得滑稽。这个“大哥”不是一个年龄上的称呼,而是一个身份上的称呼。实际上塞缪尔比金普森还要小一些,尤其是金普森每次叫他大哥的时候,他都觉得哪里凉飕飕的。
维克托微笑着托了托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这不算是无关的事吧?”
言下之意是,少跟我在这装君子了,你盘算的什么当我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