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钱毁灭全星系》中二珞

120、物尽其用（6）

　　“我一直以为，人临终前会说很多话，至少能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云凝神情平静的向顾逸讲述，甚至连眼圈都没红。

　　“你还好么？”顾逸轻声问。

　　“我被上校强制放假了，至少72小时后才能去找他，可是要维修的机甲明明有那么多，他们应该很需要帮手，对了，卡奥斯已经靠近蓝火星了么？那些机甲被送到蓝火星的太空堡垒来，说明战场离这里不远对吧？你也要上战场么？中子星能破坏幽荧的驾驶舱么？弗莱威因和烛照现在在哪里？”云凝突然问了一连串问题。

　　顾逸安静了两三秒。

　　从这段话里，他基本可以确定云凝的状态不太对劲了，她的思绪很混乱，说起话来思维也很跳跃。

　　每次云凝过分激动和紧张时，就容易这样，用一连串的问题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卡奥斯并没有靠近蓝火星，联盟找到了一个虫洞，比较靠近海瑞斯行星带。我暂时还不需要上战场，幽荧正在升级，加强驾驶舱部分的防御，烛照也是，弗莱威因暂时转为文职，他就在蓝火星上，你可以随时联系他。”

　　顾逸和缓温柔的语气和神情，让云凝稍稍好受了些。

　　她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表现是很明显的杞人忧天，于是挤出个笑容来，“下午还有课，我去备课了。”

　　“别太逼自己，云凝，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尽量让自己放松些怎么样？”

　　“后天下午我约了奥利维亚，我专门空出了4个小时给她。”云凝搬出自己的心理治疗师做挡箭牌。

　　虚拟投影的顾逸伸出手来，摸了摸云凝的脑袋，“答应我，对自己好一些。”

　　“我会的。”云凝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关了视频。

　　然后她拿出耳机给自己戴上，直接选了近乎咆哮的那个歌单，再次投入到工作里。

　　似乎在很小的时候，云凝就能做到把感情从生活中割离出去。

　　她完美继承了景准和苏简的基因，而那两个人都是习惯了深藏感情而不外露，几乎任何时候都是理智大过感情。

　　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她的养父母，云崧和傅荟教她学会的。否则按照那对夫妻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频率，学不会置身事外，云凝上学都上不安稳。

　　但就像冰裂发生前的宁静，不知不觉中，压力能破坏一切，包括灵感。

　　云凝上课的状态不太好。

　　以前她还能用奇思妙语让学生们更关注她，今天，却不行了。

　　“在古典蓝光时期，热力学第二定律学说确立并流行，根据这种学说来看的话，时间是线性的，系统也总是从有序到无序。这也就意味着，宇宙从诞生时起，就在走向无序，随着宇宙不断膨胀，温度也会逐渐下降，当所有的恒星以同一种方式放散热能时，能源将会枯竭，就会走向“热寂”，即最高的熵，也是最终的无序，这也就意味着说，所有的事物，最终的归宿，都是死亡……”

　　云凝的思路突然中断了下。

　　突然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慌张的看了下屏幕里的学生，努力呼吸，试图恢复理智，但却毫无作用。

　　甚至把手指掐出了血红色的甲印，也没让她获得丝毫的宁静。

　　在沉默了数十秒后，云凝拿起旁边平板，开始阅读自己写下的课程梗概。

　　“呃，但是，当人类发现暗物质的存在后，又诞生了一种新的说法，当宇宙的质量超过某个数值后，根据万有引力，宇宙将会再次收缩，回归奇点，开始新一次的宇宙大爆炸，即从熵增走向熵减，也就是新的轮回。”

　　受到指引后，云凝觉得稍好了些，才敢抬起头看学生们。

　　然而，刚抬起头来，她就看到了举着手的女生。

　　“阿比盖尔·斯宾塞，16小时义工。”阿比盖尔站起身来，主动讲出姓名，认领了义工。

　　“嗯。”云凝点了下头。

　　“我想知道，您是怎么看待这一点的，如果我们最终的归宿是走向死亡，而轮回又是遥遥无期的，那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耗散结构的实践者，在这个混乱的世界，尽量把无序转向有序，社会、法律、数学、物理、经济、甚至你们书本上的一句话，都是人类在努力了数千年后制造的。”

　　“玛德琳，16小时义工。”阿比盖尔身旁的金发女孩也举手了。

　　云凝又点了下头。

　　“如果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对抗无序，为什么不去顺应这种无序呢？”

　　“因为虐灬猫狂人薛定谔提出，人本身就是一个巨大化学反应库，新陈代谢就建立在这种基础上，所以从某种角度而说，从一个生命体诞生起，它就在对抗无序，这也就意味着，其实我们呼吸的每一秒，都在和死亡对抗。”

　　“常帆，16小时义工。”一个男生举手。

　　云凝还没来得及点头，对方已经站起身来了。

　　“如果，我们存在的意义是对抗无序，那是否在某一天，当人类进化到一定程度，或强大到一定地步，我们就能终结无序？或者说，终结一片区域内的无序？”

　　“理论上，是有可能的，人类基因的奥秘已经被勘破，人类的寿命也越来越长，再加上人类对于时间和空间的进一步探索和了解，当人类能够掌控更多能量，多到能够影响时间时，我们就能终结某个范围内的无序。”

　　“马特·布莱恩，16小时义工。”

　　“盖布瑞尔，16小时义工。”

　　“明蔚然，16小时义工”

　　“董冰，16小时义工。”

　　“……”

　　看着眼前一双双高举的手臂，云凝用手掌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缓缓闭上眼，努力遮蔽了自己的情绪。

　　那些学生们在用自己的方式缓解她的痛苦。

　　云凝突然意识到。

　　为什么辛西娅会如此坚定的推荐她成为助教，又帮她获得代课资格。

　　这真的是一种很温和美好的、慰藉心灵的体验。

　　在课堂上经历的一切，让云凝紧绷的状态稍稍有了些缓和。

　　但她还是没有取消预约的心理治疗。

　　奥利维亚已经给她当了四年的心理治疗师，感觉还是蛮好的。

　　包括顾逸的强迫症，也在她的帮助下，控制的很好，没有过分影响日常生活。

　　尽管把私人心理治疗师请到蓝火的太空堡垒上并不容易，可若是太空堡垒的司令是云凝舅舅的话，就完全不一样了。

　　但归根结底，让奥利维亚跑这么大老远一趟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云凝买了个小礼物，准备送给奥利维亚。

　　可是，当捏着礼盒的云凝推开治疗室的门时。

　　见到的却是顾逸。

　　他穿着一身素黑的正装坐在沙发上，正在翻看一本纸质书。

　　沙发很柔软，又是在重力略轻的外太空，他歪歪靠在沙发扶手上，用一只手撑着下巴，姿势慵懒自然，神情也很专注，甚至因为他过分专注，连云凝进来都没有听见。

　　“顾逸？”云凝有些不敢相信的喊了声。

　　顾逸抬起头看，看到云凝，习惯性的露出个笑容来。

　　他合拢手上的书，放在一旁，站起身来张开怀抱。

　　“见到我是不是很开心？”

　　云凝马上扑到他怀里，狠狠地拥抱他，同时鼻腔里也很没出息的带了哭音，“我好想你。”

　　“我也是。”顾逸轻轻吻她的发旋。

　　“你怎么来了？奥利维亚呢？”

　　“我向她申请，由我来给你做一次治疗，她同意了。”

　　“我都不知道你会做心理治疗。”

　　“嗯，我也不知道，但至少，你见到我心情就会好一些不是么？”

　　顾逸的到来，确实让云凝的心情好了很多。

　　在获得苏正的许可后，她牵着顾逸的手，向他介绍太空堡垒。

　　譬如说哪个食堂的中餐好吃，哪个大厨的牛排煎得不错，再或者哪家饮料店售卖的果汁含糖量很高但也很好喝。

　　顾逸随着她走了很远的路程，陪着她去了许多地方，当云凝兴致稍减后才说明来意。

　　他受了凯洛斯女友的委托，来参加凯洛斯的葬礼。

　　在听到凯洛斯名字的瞬间，云凝的笑容消失了，她茫然无措的看着顾逸，听着他讲述关于凯洛斯的事情。

　　凯洛斯的家境并不好，和云凝差不多，出生在近似贫民窟的狭小公寓里，但幸好他天生长得不错，就当了模特，又靠着微整变得越发帅气，但在神之子越发普遍的今天，他这种后天加持的相貌很难出头，于是在经纪人的介绍下，偶尔接点私活。

　　也就是在某一次，他被派去红轲星，给云凝递毕业舞会上的豪车钥匙，却意外结识了云凝和顾逸。

　　等到那些打打闹闹的事情过去后，凯洛斯又回到了他的世界里，接广告拍视频，然后交了个圈外的女友。

　　但后来他的事业发展一直平平，家里出了些事情，他的女友又意外怀孕，开支陡增，凯洛斯就想尽办法当了兵，因为精神力考核结果不错，被分配到机甲部队。

　　他牺牲的那天，恰好是他入伍满一年。

　　他的孩子才刚刚学会翻身。

　　在来太空堡垒，顾逸专程拜访了凯洛斯的女友。

　　得知凯洛斯牺牲的消息后，那个和云凝同龄的年轻女孩很冷静，她无比庆幸自己即使和凯洛斯分手了，还是把孩子留了下来。

　　但正值哺乳期，她没办法到太空堡垒上参加凯洛斯的葬礼，所以委托顾逸代表她来……

　　“云凝，我并不想强迫你，不过我很希望你能一起来。”顾逸穿着满身素黑，所以从一见面起他的意图就很明显。

　　“我不知道。”云凝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乱。

　　在意外目睹了凯洛斯的死亡后，她一直在刻意控制自己，她不想去回忆那种全力付出后挫败感，也不想回忆那几乎浸湿地面的血色，更不想因为目睹了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就变得感同身受，把自己该做的事情都抛到一边。

　　她只是在做她最擅长的事情，压抑自己的情绪，而这根本不会伤害任何人。

　　“云凝，距离葬礼还有六个小时，如果你改变了想法，可以随时告诉我。”

　　“我要想想。”

　　顾逸走上前试图牵云凝的手，被她轻轻甩开了。

　　“……我们的感情有这么脆弱么？”顾逸盯着自己的指尖，语气里掺杂进了明显的幽怨。

　　“我只是没心情虐狗了。”云凝指了指站在走廊边几个聊天的大兵。

　　对方一直在默默围观他们两个，眼神很复杂，但里面蕴含的意思却很直白，再加上他们看顾逸和云凝的频率明显是不一样的。

　　毕竟是男性荷尔蒙爆炸的太空军事基地，女性本就稀少，还大多练得一身结实肌肉，偶尔冒出个白白瘦瘦，长得还不错的年轻小姑娘，很容易就吸引了大兵们的注意力。

　　就算顾逸长得再好看，大兵们也不是弯的，他们一直在偷摸摸瞅云凝。

　　大多数男性从骨子里都是好斗的，尤其是神之子，他们的强大而完美的基因赋予了他们远超常人的自信，在面对其他人的‘挑衅’时，也更容易动怒。

　　顾逸想了下，直接走到云凝面前，啪得给她来了个壁咚。

　　云凝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倒在了墙面上，呆呆愣愣的盯着顾逸那张漂亮过分的脸越靠越近。

　　“景凝。”苏正的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阴森森的冒了出来。

　　云凝条件反射的推了顾逸一把。

　　顾逸也吃了一惊，顺着云凝的力量，朝后退了一步。

　　走廊上的大兵们齐刷刷的给苏正敬礼。

　　苏正简单回了个礼后，走向两人。

　　“舅舅。”云凝默默站好。

　　“苏将军。”顾逸微微颔首。

　　苏正点点头，却根本没有把视线落在他身上，径自问云凝，“听说你被强灬制休假了？”

　　“唔，安德烈上校说，72小时，其实我觉得用不了这么久。”

　　“这个算是新兵福利，毕竟你是第一次目睹认识的人在眼前阵亡，还是休息一下为好，记得之后去做个心理评测。”

　　“哦。”云凝乖乖答应下来，自家舅舅的气场太强大，她不敢反抗。

　　“今天晚上有送葬仪式，你也来参加吧。”最后那一个字，纯粹就是看在云凝是自家姑娘的份儿上加的语气词，实则并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等等，我觉得这个让她自己来决定比较好吧？”顾逸开口为女友抗争了下。

　　“她是苏简的女儿，不是你们这些蓝血贵族圈在深闺里的琉璃摆设，哭哭鼻子也就算了，怕死算怎么回事？”苏正声色俱厉的训斥了顾逸一顿。

　　顾逸有口难辨，只能苦笑。

　　他真是千言万语道不出真心的真心冤。

　　他那是担心云凝留下心理阴影么？

　　他明明是在担心云凝太压抑自己的情绪，连身边人的死亡都当成是一般生物现象，草草对付过去！

　　他只是不太愿意表现出强迫症倾向，想着谆谆善诱一下，生怕被云凝嫌弃。

　　结果呢？她的亲舅舅就认定是他们把云凝宠坏了！

　　又一个被云凝用皮相迷惑的家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