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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唤取笙歌烂熳游 ...

  •   正是祖孙四人其乐融融的时候,凝寿院丫鬟水华忽然转进屋来,说是清欢院丫鬟琳琅过来送东西。老太君听了却奇怪,只因今早沈蕴安还未来的时候,萧氏就已经来请安并且送过礼了,怎么这会子又来送东西?

      琳琅是萧氏在祁王府就使唤的婢女,年纪比萧氏小两三岁,是萧氏的陪嫁。萧氏既然派她过来,想是要紧事,老太君便忙让人进来。

      须臾,一个蓝衣丫鬟进门,依礼先给在场众人问了安好,方将一个红绸捆扎的礼盒交与水华,才向老太君道:“方才宫里的金福寿金公公送来了贵妃娘娘给老太君的礼物,如今被夫人安置在暖风轩喝茶,奴婢奉命将礼物送过来,请老太君过目。”

      金福寿是锦棠宫的首领太监,沈贵妃年节下的赏赐,与娘家的来往,多半都是通过他。此人对沈贵妃也算忠心耿耿,当然沈家也不曾亏待了他。

      老太君听说金福寿被留下喝茶,便知道还有消息传达,因问琳琅:“夫人可说起,贵妃娘娘有什么话传出来?”

      琳琅看上首几位小姐,便迟疑了一下,斟酌着用词回道:“并无大事。只是贵妃娘娘听皇上的意思,今年的选秀最迟不过九月间;五月又是皇上寿辰。是而,今年的点妆宴会有不少后妃、皇子出席,请老太君好生准备。”

      选秀,是衍国三年一次的盛事,分大选和小选两种。大选是择选后宫嫔妃,多数世家贵女都要走这一遭儿,只是约束力小一些,并不强迫贵女们参加。一般来说,若是贵女们报了免选,无论理由真假,皇帝多半都会恩准,毕竟皇帝并不缺少女人,而不贪恋天家富贵的女子终究是少数。

      小选则是为诸位皇子和适龄的未婚王爷、世子择选正妃、侧妃等,偶尔也会给功臣赐婚,要求会放低一些,家世不出众的女子也可参与,且不分嫡庶。小选没有选中也不要紧,各宫主位娘娘、王妃等会从中挑选才德兼备者为女官,万一得了主子青眼,一样会有好结果。

      老太君心里思索着沈贵妃的意思,转眼看见沈蕴舒,旋即有了计较:沈蕴舒去参加大选是不能了,可高阳侯府庶长女参加小选却绰绰有余。到时候有沈贵妃帮忙,沈蕴舒说不定能指婚给某个皇子或王爷,总是受不了委屈的。

      “请金公公转告贵妃娘娘,就说我知道了,请她看顾着大小姐。”老太君沉吟道,语气极为郑重。

      “奴婢明白了,奴婢告退。”一瞬的异色飘过,琳琅应声而去。

      沈蕴羲柔柔一笑,温婉端方,“羲儿许久不见贵妃姑姑了呢,说起来下个月就是姑姑的生辰。”

      老太君心念一动,当即眉开眼笑:“正是呢。这一向三月十六娘娘生辰,咱们都要入宫给娘娘请安。不过听娘娘的意思,许是点妆宴上便能见着了。”

      三月初三,百花芳诞,京中世家女眷往往外出踏青集会,祈求善缘,所去之处,犹以涿光山风景为最。常有后宫宠妃在涿光山设点妆宴,名为雅集,实是为了从中挑选皇子嫔御,亦有世家主母趁机为子选妇,以结秦晋之好。

      对沈蕴舒而言,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如是想着,水月又小跑进来进来传话:“老太君,郑姨娘带三公子来请安。”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过来,看来郑姨娘在凝寿院也有几个耳朵几张嘴。老太君因笑道:“快请进来吧,别冷着徽哥儿。”

      水月扭身出去,转脸便见一个温柔娴静的美貌妇人牵着一个男孩子进门。其实说孩子,沈容徽也满十岁了,身形抽长,一举一动颇有年少老成的意味,行礼后便垂首不言,倒是懂规矩。

      不过他的生母嘛……想来之前芬仪的事,已经让郑姨娘心怀芥蒂。沈蕴羲想了想,粲然笑道:“姨娘今日大好了呢,看来钟太医很尽心。”

      她特地着重了“尽心”二字,然后满意地看见郑姨娘面色一滞。

      “婉溪病了么?我怎么不知道。”老太君疑惑道。实是折柳轩与凝寿院一条心,轻易哪里会有人对她说这些闲话。

      “怎么祖母竟然不知道?”沈蕴羲故作惊奇,便将那日芬仪之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末了又道:“想来是姨娘怕祖母挂念,才不曾说起吧。”

      沈蕴羲虽然没明言,人老成精的老太君又怎能听不明白这是郑姨娘故意称病。遂淡淡瞥了一眼郑姨娘,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你孝心重我知道,可有了病就该说出来,否则传给徽哥儿怎么得了。”

      这话不算斥责,可老太君鲜少对郑姨娘冷淡,郑姨娘知道这意思是让她守着分寸,不可对正室嫡女太不像话,只好陪笑道:“老太君说得是,是妾身轻率了。”

      众人说了一会子话,水月又进来通禀,秦姨娘和魏姨娘也一同来请安了。这几人住处相邻,往往结伴而行。沈蕴宁一来便与沈蕴舒坐在一处,想来秦氏与齐氏是交好的了。

      巳时一过,郑嬷嬷过来请老太君的意思,筵席已经准备完毕。老太君便在孙子孙女们的簇拥下移步院中的青山碧水亭,沈擎夫妇和几位公子已经恭候多时了。按惯例,萧氏都是在众人之前去给老太君请安,然后便去安排午宴的各项事宜,并不在老太君房里多做停留。

      青山碧水亭在凝寿院南角,实际上是两个并列的亭子,一名青山,一名碧水,中间和两侧都通着抄手游廊,回廊和亭子四周都搭着羊毛毡子,每隔几步就拢着地龙,在这样的天气里也不嫌冷。两个亭子正中各摆了一张古雅的红木大团圆桌,青山亭是沈擎和诸位公子的坐席,碧水亭则是老太君、萧氏、唐氏、小姐们的坐席,姨娘们只在一旁开了个小桌陪侍。中间的游廊里架着一座锦绣河山刺绣屏风,用作男女避嫌。

      一番请安恭维之后,老太君乐呵呵地坐了正中首位,萧氏与唐氏一左一右陪坐,沈蕴羲依着母亲,下头方是沈蕴舒她们几个。正所谓食不言寝不语,沈蕴羲庆幸不必再费心去找老太君感兴趣的话题来奉承,可也没什么胃口了,草草用些便罢。

      从凝寿院回来已经不早,都过了未时了,午后绵密的日光笼罩在羲和院的每一处裸露的廊角飞檐,点点灿泽与皑皑雪光交相辉映,只可惜冬日将离,雪色浅淡,院子东南角的十来株晚梅俱都枝条稀疏,花叶零落,平白让人觉得凄凉。

      令言早早地热好了牛乳茶进上来,配着双色马蹄糕和花盏龙眼,可口又养身。在亭子里吃东西难免会冷胃,令言这才呈样儿做了,给几乎是空着肚子的沈蕴羲垫垫。

      稍后令德亦来传话,说老夫人让各院都准备着点妆宴的事,三月初三一同去踏青游玩——姨娘们虽是去不得,也需为小姐公子们打点。清欢院的珊瑚早将萧氏为沈蕴羲点妆宴准备的衣饰送了来,放在绣楼的书房里。

      沈蕴羲迎面只见得夔凤纹红木绣桌上并排放着两个方盒,内里一套上贡苏绣团蝶百花云雾凤尾裙,一副宫制嵌和田玉累金头面,都是簇新合用的东西。此次点妆宴上要拜见宫妃,理应隆重些,却又不会显得累赘俗套。

      令德打开一个紫檀木匣子,向沈蕴羲笑着说:“昨日夫人才送来新打的如意祥云纹璎珞项圈和一对金垒丝镶宝石琉璃珠双扣镯,奴婢看与这衣裙头面都相配。小姐去了,必定艳压群芳。”

      令容一戳她额头,笑啐道:“你个小蹄子还罗嗦什么,咱们小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快些服侍小姐换上看看吧,若有什么不合身的,也好早些替换。”

      “说的也是。”令德揉了揉道,“奴婢这就去预备。”

      令容福了福身,也道:“奴婢也去银钱柜里拿些掐丝荷包、金银锞子、散碎串钱、玉佩坠子什么的,预备着给小姐做赏封儿最合适不活了。”

      “那一日来的贵女多,总要打赏奴仆,是该备着。”沈蕴羲展颜道,“索性将箱笼里那套蜀绣的镂金百蝶穿花鸾凤裙也找出来,我记得那裙子做出来只穿过一次,还是府里家宴,花色倒还新鲜,明日一齐带去,备着更衣吧。”

      新送来的衣服其实不必试都知道是合身的,对于萧氏的能力,沈蕴羲总还有这个自信,反正肯定是比她自己选的强。不过她也很奇怪,这具身体的记忆仿佛与她的灵魂融合得不错,一些琐碎小事说出来竟如同亲身经历过一般。

      一时丫鬟们自去收拾了,沈蕴羲只坐在桌边儿看着她们出神。齐嬷嬷陪在她身边,给她沏了杯绿杨春来,道:“小姐喝口茶,消消气。大小姐纵然巧言善变,也要受身份所限,断断压不过小姐去。”

      原来齐嬷嬷认为她在生气?

      沈蕴羲眨了眨眼,她为着受伤的事记恨沈蕴舒不假,可生气有个卵用。她方才不过是在想,沈蕴舒会不会在点妆宴上闹出什么幺蛾子,会不会影响到她。

      “二公子要议亲,老奴看大小姐在老太君面前越发乖觉了,说不定也在打点妆宴的主意。”齐嬷嬷又道,“她处处想压过小姐,定是想让二公子娶个高门贵女……”

      “大姐姐是闺阁女儿家,怎敢掺和这样的事。”沈蕴羲皱眉,却被齐嬷嬷说得隐隐不安,遂唤来令功:“明日你着人好生盯着大姐姐那里,事无巨细,都要回报给我……应当,应当不会。”

      “奴婢有分寸,小姐放心。”令功拍着胸脯保证。

      “小姐的玲珑玉箫可要带上?”令容忽然从碧纱橱外进来问道,手里捧着个长长的木匣子,“虽说正经该比的是琴棋书画,可小姐向来不喜欢弹琴,不带也罢了。”

      沈蕴羲打眼一瞧,没想到正主儿还有这么个和她一样的爱好。在原本的世界,她确是自幼学萧,算小有所成,也曾参加过国乐大赛,约莫还可应付。

      不过古人说“琴棋书画”,总不好不入乡随俗,沈蕴羲想了想,道:“还是将那把舅母送我的姣风琴也带上吧,胡乱应个景。”她说的是嫡亲舅母,祁王世子妃孟嘉瑗,正四品御史中丞孟文山之女,记忆中貌似是个很和气的女子。

      “王府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世子妃见了想也高兴。”令容陪笑道。

      光打点踏青的用物,将将便用去半日的时间。晚膳向例摆在羲和院,免了沈蕴羲走动。萧氏一向教导她晚膳贵精不贵多,除了向例的官燕,便是几碟小菜,荤素合宜,清脆可口。

      时光悠悠一转,便是一个月流水般过去。三月初三这日晨钟,天还蒙蒙亮,高阳侯府上下已紧锣密鼓地忙碌起来。沈擎军中事物繁忙,无暇他顾,只好叫世子沈容衡护送萧氏一行人,内宅中唯有唐氏即将临盆,不曾去的。

      为首的是一辆青鸾首华盖朱缨八宝车,坐着萧氏与沈蕴羲,车外有沈容衡策马守护。其余的小姐们每人一辆朱轮翠盖车,由贴身丫鬟侍奉,沈容律与沈容徽则策马尾随。

      马车摇摇晃晃,从高阳街出去,直往郊外山间。沈蕴羲掀开窗帘的一角,亦可见其他王公官宦人家的马车,从四面八方涌向同一个地方。

      “今年的点妆宴,定然十分热闹。”萧氏轻声道,“除了皇后娘娘不便离宫,后宫中有些脸面的嫔妃都会带着皇子公主来赴宴。”

      沈蕴羲知晓萧氏的担忧,微微一笑:“热闹都是旁人的,母亲不必担心。”

      她终究还小,这点让萧氏略略安慰。

      到涿光山脚下时,已是天光大亮,依稀可见自发来踏青的京畿百姓。老天爷算是给面子,晴好无比,风和日丽。马车直到半山腰一处宽敞的平地方停,这正是女眷们雅集之处,入目是茵茵绿草,嘉树芳丛,令人舒适的春意盎然。

      沈容衡亲扶了母妹下车来,沈蕴舒等人也由丫鬟侍奉下车。沈蕴羲见得不远处层层帷毡里已设了坐席,上首是鸾椅,两侧相对着数个攒花宝座,当是诸后妃之位。

      “到此,孩儿不便进去了。”沈容衡送了几步,便弓手告退,“还需妹妹们照顾好母亲。”

      在场四位小姐都依言颔首,虽则都明白,他这话实是对沈蕴羲一人说的。言罢,便领着两个弟弟去半山腰的男宾宴席。

      帷毡门口已有宫女太监相迎。萧氏乃是郡主,一路上不乏女眷行礼参拜,沈蕴羲颇觉着狐假虎威的意味。萧氏与沈蕴羲坐的是左手上席,紧邻着已出嫁的几位公主。沈蕴舒四人则在萧氏身后小席,算是借光抬举了。

      此时宾客也到了大半,那司礼内监看着吉时,拍了拍手,乐者便叮叮咚咚敲响一串编钟。一时香风细细,一大群宫女簇拥着数个花枝招展环肥燕瘦的嫔妃款款而来。众女眷连忙起身参拜,一一请安。

      嫔妃中为首的那个望之如二十许人,容华极是端妙,举止温婉,眉目间与沈擎有几分依稀的相似之处。但见她倾身坐了当中鸾椅,拂手间玫瑰红蹙金暗花宫装上的五色孔雀倏然腾起,栩栩如生。

      沈蕴羲随女眷们山呼:“恭迎贵妃娘娘,愿娘娘长乐无极。”

      这便是衍国后宫仅次于皇后的正一品贵妃沈挚,北海王萧子朔生母,沈蕴羲之父沈擎胞妹。

      她的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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