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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荡漾乘春取次行 ...

  •   众人依次拜过,由沈贵妃说了些开宴前的场面话,方各自敛裳坐下。沈蕴羲稍稍错了萧氏半身,尽量将自己掩藏在阴影中。沈蕴舒被沛阳公主唤了过去说话,萧氏也不阻拦,眼角余光却见沈蕴宁不留痕迹地往前移了移,不禁失笑。

      上不得台面的,何止林姨娘和沈蕴安母女。不过沈蕴羲自己也就是占着投了个好胎,若无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她的言谈举止也未必好到哪里去,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今日是借了百花诞辰的好日子,本宫瞧着这如花朵一般的女孩儿,真是赏心悦目。”沈贵妃捧了一盏罗浮春酒来,向她左手边一个衣着妖冶妩媚动人的妃子敬了一敬,“德妃姐姐以为如何?”

      德妃美目微侧,须臾方举杯回敬道:“贵妃娘娘素有后宫第一美人之称,如要赏心悦目,揽镜自照也便是了,何必折煞了孩子们。”

      “德妃姐姐这话,未免也菲薄了她们。”沈贵妃容色温和,笑意浅浅,“哪里有常开不败的美人呢,姐姐这是笑话我了。我已是三十有五的人了,如今子朔都到了议亲纳妃的年纪,哪里还算的上赏心悦目呢。”

      德妃心知她的意图,微哂道:“五皇子才十七岁,贵妃娘娘何必心急。九月大选,娘娘求一求皇上的恩典,选了合适的贵女指婚便是了。”

      沈蕴羲侧耳听着后宫嫔妃们的机锋,频频蹙眉。她对玄帝后宫了解不多,但最近一个月也听墙角听了不少。据说当今皇后乃左相嫡女,育有十二皇子萧子望,颇受敬重,但宠爱稀微。她的便宜姑姑沈氏宠冠六宫,而唯一能与她分庭抗礼的便是这位德妃娘娘。

      德妃邵鸢乃博望侯邵鸷之妹,是玄帝潜邸时的旧人了,生有三皇子萧子朗,是宫中资历最深者,却又着实美貌,沈蕴羲怎么也看不出她是年近四十之人。

      正所谓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而邵德妃容貌未衰,便遇着了更胜一筹的沈贵妃入宫。况沈贵妃才学、秉性皆非凡品,兼之同样有皇子傍身,时日一长,两人交恶也在情理之中。

      “德妃娘娘这是自己当了婆婆,左右不必费心,自然与咱们是不同的。”沈贵妃右手边一浅黄衣裙的娴静妃子扶一扶头上的素色珠钗,含笑道。

      萧氏曾随口提起,淑妃上官芳言与沈贵妃同年入宫,一向交好,看服制年岁,想来就是这位了。古来贵淑贤德四妃,数德妃为末,看来这位德妃娘娘还真是无能,竟叫两个资历浅的后来居上。

      或者也是三皇子无能的缘故?到底,当今玄帝从十四个皇子中选了四位有能有才者,分封东南西北四王,也不见有三皇子。

      听了淑妃之言,德妃身后那位眉目间颇有英气的少妇面色一僵,虽则不悦,却还是看着德妃的神情进止。她便是三皇子正妃薛氏,讳妙妙,是从三品云麾将军薛开继嫡次女。记忆里她与唐氏是同日成亲,因着宾客之事,德妃还当着玄帝的面给沈贵妃下脸,险被贬斥。

      德妃从不是个和气的性情,当即反唇相讥:“其实做不做婆婆有什么要紧,只要有亲儿在身边侍奉孝敬,本宫便也安心了。怕就怕养大了儿子却不是和自己一条心的,浑给别人养的,不光可怜,还可笑得紧。”

      不得不说,德妃委实懂得如何激怒一个人,难怪她人缘不怎么样——沈蕴羲摇头轻叹,分明看见淑妃遽然变色。无他,全因淑妃多年来膝下无子,只是奉旨养育十三皇子萧子服和浔阳公主萧伽月。

      而德妃说得也的确太刻薄些,引得旁边的宁妃与安妃纷纷侧目。

      沈贵妃脸色亦变了变,旋即侧首,闲闲笑道:“什么亲儿、养儿的,本宫都听得糊涂了。孩子们都大了,知道谁对自己好,他愿意认谁做母亲,谁就是他的母亲,自然从心底敬着。淑妃妹妹以为呢?”

      “贵妃娘娘说的极是。”淑妃陪着笑道,顺势岔开话题,“话说回来,咱们过来原是踏青,既有这些女儿家在,贵妃何不从中相看相看,为北海王择一位德才兼备的正妃呢?这也是不误春光了。”

      至此,方是说到了重点。

      沈蕴羲敏锐地发觉沈蕴舒的眼神亮了亮,又渐渐低落下去。在这个年代,有些事就很残酷,有些鸿沟,也不是靠着野心或男人嘴里一时的喜欢便能跨越的,更难抵抗的还是命数。

      “羲儿,莫要张扬出头。”萧氏拍拍她的手,悄声嘱咐。

      沈蕴羲微微颔首。这样的场合,谁做出头鸟也是有规矩的,左不过是先从几位公主之女中择家室品行最佳者,但不是真得要选她,而是将其作为个“典范”夸奖一番,其后才好真正论及议亲择妃,去探问各自感兴趣的贵女。

      昭阳大长公主萧盼今次带了个嫡幼孙女来,名唤谢微,年方十四,其父是正三品中书令谢广原,一头搭着清流,一头搭着皇亲,便是最好的人选。

      “本宫看都是不错的贵女,才貌相宜,年岁相当。”济阳公主之母、充容林邀华先开了绣口,她并无皇子,位份居中,说来也正合适。只见她望一望首席上的昭阳大长公主祖孙,半带着讨好道:“听闻谢家微姐儿师从卫大家,贞静守礼,想是大长公主教导有方。”

      昭阳大长公主矜持一笑,却也不算太谦虚,只道:“宁妃娘娘过誉了。微儿少不更事,万不可让她自矜,倒夸坏了她。”

      萧氏看出沈蕴羲的好奇,遂低声解释道:“羲儿,你还年轻,想是没怎么见过。昭阳姑母是先帝高宗嫡长皇姐,金尊玉贵,她的驸马是已故正二品光禄大夫谢征,出身会稽谢氏。谢氏树大根深,门生广布,历经数朝而不衰。如今皇族中数昭阳姑母最长,连太后都要让她三分薄面。”

      高宗的长姐,自然也就是祁王的长姐。看萧氏的神情,很是对她敬而远之,沈蕴羲不禁心中戚戚。

      “大长公主实过谦了。亏得本宫只得了济阳这一个女儿,否则豁出去也要求了微姐儿回来做儿媳的。”林充容笑道。

      诚然她并没有皇子,这话是真是假也不重要。关键在于昭阳大长公主听得高兴,也赞许道:“林充容将济阳公主教养得极好,否则也不会得了皇上多年喜爱,一朝龙门选婿,便摘了状元郎回去。”

      “去岁太后整寿,加开恩科,确是成全了不少姻缘。”沛阳公主与萧氏颔首一笑,轻声道:“济阳妹妹正是赶上了好时候,才子配佳人,当是戏文里才有的。正如姑母当年美人配英雄,也是难得。”

      萧氏面色微红,半添了嗔怪道:“显是做了母亲的人了,竟连姑母也敢打趣起来。今日不见唐老夫人,怕是你家镜姐儿的终身都落在你身上了吧?”说着左右一瞧,“咦,怎么不见镜姐儿?”

      “二妹妹先去更衣,估摸着也快回来了。”沛阳公主淡淡道,眼中掠过一丝莫名的异色,“母亲身子不好,原也来不得,她姨娘又早亡,我自当出力帮趁着。”

      原来这唐家二小姐唐镜是庶出啊,难怪沛阳公主不大高兴的样子。给隔了一层的小姑子议亲,办好了未必有好处,办砸了又惹一身腥。便如萧氏给沈蕴舒说亲,一不小心就会落个苛待庶女的名声。

      稍后果然有个已及笄的少女归来,给萧氏见了礼,方安分地坐在沛阳公主身后。她生得娇柔温雅,随云髻上插着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一身苏绣白玉兰的百褶如意裙,似流风之回雪,顾盼生姿。

      沈蕴羲默念,又一个沈蕴舒。

      看起来唐镜与沈蕴舒也有些来往,不一会儿就谈到了一处去,有说有笑的,于是本来看好沈蕴舒的沛阳公主,目光也渐渐冷淡了。

      少顷,帷毡外忽然传来一阵欢呼。沈贵妃弯眉笑道:“这定是外头的孩子们敞开了性子了。”

      “既如此,贵妃娘娘不如也放了小姐们出去散心遣怀吧,免得在咱们跟前儿拘束着。”淑妃进言道,“说是来踏青的,一来就被咱们拘在宴席上,也太辜负这春光如许。”

      沈贵妃便道:“这是我的错了,淑妃妹妹说的极是。”言罢,便吩咐宫女们好生送了贵女们出去。

      沈蕴舒与唐镜并肩携手,沈蕴安拖着沈蕴宁,独剩了沈蕴羲自己,反倒随了她的意。萧氏留下了年幼的沈蕴慕在身边,嘱咐令德等人:“好生照顾着小姐,不可去人烟稀少之处。”

      头一回自己出来呼吸新鲜空气,让沈蕴羲恍若新生。她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来,唯有今日算是畅快。连令言都凑趣道:“小姐自受了伤,一直就闷闷的,也不愿多说话。今日倒是笑得开怀。”

      沈蕴羲心道我也不是不愿意说话,只是初来乍到的,说多错多,叫人发觉什么异常,当成怪物妖孽就不好了。

      涿光山风景秀丽,当在于那一泓溪水蜿蜒曲折,让人看着眼明心亮,有山有水,方是好去处。沈蕴羲便提步往小溪边那棵梨花树下休憩,远远望着沈蕴舒等人朝射柳的地方去了。

      古代射柳,无非是射者以长幼尊卑为序,柳枝有削白处,如在白处射断,且骑马接在手上者为胜;只断不能接者为次;其馀皆负。射柳处在男宾宴席的半山腰,她所在算是个小土坡,是而虽离得远,俯瞰下去却也能看清全貌。

      怎么都觉得,是有些看古装剧的感觉。沈蕴羲失笑。

      “咱们小姐不喜欢人多吵闹,在此处静静看着,好过抛头露面。”令德道。

      沈蕴羲但笑不语,举目望去,但见一高挑青年着淡金色骑装出列,□□是匹四蹄踏雪的追风马。他弯弓搭箭,雕翎羽箭瞄准柳枝迅疾而去,与此同时,双腿狠狠夹住马腹,马儿如流电划过众人面前,转瞬之间,青年已夺了柳枝在手。虽看不明晰,但从众人的欢呼声来判断,应该是射中了削白处的。

      令德等人齐齐露出惊叹的神情,令功纵使稳重,也不禁感慨:“这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身手恐怕不逊于世子。”

      不知是不是她们惊动了那青年,只见他抬头一望,露出一张略带怒意的脸。沈蕴羲冷眼看去,那容颜精致宛若春晓之花,唇角却含着凛冽的机锋。

      好一个漂亮的男人。

      沈蕴羲低低地笑。她也算见惯了各种韩国欧巴和国内的小鲜肉,但委实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男人。这个世界里她只见过沈擎和沈容衡。沈擎属于那种英武不凡以至于一大把年纪时都有无数丫鬟芳心暗许的类型,想来这个世界的审美,还是偏向于阳刚之气外露的男人。

      不过抛去容貌不谈……其实他的箭射得也很漂亮。

      沈蕴羲遥遥地福了福身,旋身离去——怎么说呢,被别人发觉自己偷看总是不好的,还是自行退避吧。

      从土坡下来,迎面却见得宫女们簇拥着沈贵妃向她走来。沈蕴羲匆忙行礼参拜,高呼:“贵妃娘娘长乐无极。”余光忽瞥得沈贵妃身后跟着位云丝白袍的年轻公子,周身绣以银灰色小团四爪蟒纹,颇狂狷傲肆。她心思一转,便猜到就里,复道:“臣女参见北海王殿下,愿殿下长乐无极。”

      “羲儿快起来。这里没有外人,不兴这些虚礼,还是唤我一声姑姑吧。”沈贵妃笑得十分慈爱温柔,又扯着身边的青年道:“自子朔去军中行走,你们表兄妹也多年不见了吧?不想你还记得你表哥。我总说叫他多去家里拜会,都是自家人,该常来常往才是。”

      到底,漂亮话谁都会说,只是不能轻易当真。在沈蕴羲的记忆里,与这个姑姑算不得如何亲近,皇宫内外,三丈宫墙隔开的东西,绝不是一道浅薄的血缘便能联结。

      沈蕴羲恭顺地起身,从善如流地改口:“虽则姑姑爱惜羲儿,然礼不可废。”对着萧子朔,却仍是以“殿下”呼之:“殿下军务繁忙,既是亲眷,也不在这一时之往来。姑姑不需介怀。”

      沈贵妃眸光一亮,满意地赞叹:“羲儿果真是长大了,知礼懂事。日前听说你受了伤,我也不便亲自看望,如今可好些了?”

      沈蕴羲回道:“叫姑姑担心了。原也不打紧,不过是些皮外伤,现已无碍了。”

      “女儿家的事,万不可掉以轻心呢。快来跟姑姑走走,我有许多话想问你……”沈贵妃顺手挽起她的手臂,又对萧子朔道:“你自去寻你十哥吧,他这会子定在射柳呢。”

      萧子朔拱了拱手,沈蕴羲这才听着了他的声音:“是。母妃慢走。”

      唔……是很有上位者威严的嗓音,惹不起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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