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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就中更有痴儿女 ...

  •   等到沈贵妃终于肯放人,已是大半个时辰后的事了,还是她的大宫女绘心跑来说淑妃娘娘有要事求见,方解救了沈蕴羲。令德看出她的可怜模样,也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水囊,倒了碗梅子凉茶来,道:“小姐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沈蕴羲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心中悲凉:都快渴死了还不能大口喝真是太可怜了。当然更可怜的是,陪一个中年妇女谈天说地,翻来覆去无非是,北海王殿下多好多好,沈蕴羲自己多好多好。

      言外之意,俩好添一好,就是最好不过了。

      沈蕴羲其实也早有准备。作为太子之位的四位候选人之一,萧子朔没道理不好好利用自己的外家,毕竟沈擎那十五万皇属军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她寻常也听老太君跟萧氏婉转地建议过,只不过萧氏一直不搭腔,而沈擎本人也从不轻易涉及党争。

      唉,说来心累。不提也罢。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左右一看,才发觉方才只顾着聊天,沈贵妃也不知给她领到了什么地方,四面八方都是差不多的桃花树,美则美矣,但……出去不易。沈蕴羲放下茶杯,举头望天——嗯,也只好跟着太阳走了。

      “大姐姐那里可有什么消息?”约走了一柱香的功夫,闲来无事,她才想起这个被她忽略N久的人,先头沈蕴舒好像是跟唐镜走了,这会子也不知在哪儿。

      “方才辛夷来传过话,说大小姐——”

      “不必说了。”沈蕴羲蓦然驻足,以手抚额:“我想,我已经看到她了。”

      就在她左前方,重重桃花深处,一男一女正以一个极暧昧的姿势亲密交谈着。从侧面沈蕴羲恰好能看清这两人的脸——嗯,怎么说呢,严格意义上来讲,都是熟人。

      那女子自然是沈蕴舒没错,至于她对面那长身玉立的青年,最近虽未见过,但沈蕴羲惊异于自己能念出他的名字。秦修文,沈蕴舒钟情的向远侯世子,害她受伤和正主儿殒命的蓝颜祸水。

      下一秒沈蕴羲才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只见秦修文拈起一片落在沈蕴舒肩头的桃花,温润一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自来说人面桃花,修文倒觉得如沈小姐这般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才是难得。”

      沈蕴羲听得后脊梁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想找警察叔叔说此处有人耍流氓。谁知沈蕴舒却笑得一脸娇羞,握着手绢子柔声细语道:“小女子姿色平平,怎敢当世子谬赞。上次偶遇世子,却因故先行离去,实是失礼。”

      秦修文道:“小姐关怀妹妹,岂是失礼。听闻小姐回去也着了风寒,姐妹情深至此,可见小姐品行高洁。”

      “世子言重了……”

      好吧警察叔叔我错了,他俩是郎情妾意,你情我愿,狼狈为奸……沈蕴羲比了个手势,摇了摇头,道:“噤声。从后面绕过去吧。”

      “可是大小姐如此……”令言不解。

      沈蕴羲旋身道:“既有辛夷盯着,她自会回了咱们各中内情,何必留在此处污了眼睛。再者,到底人多眼杂,若一个不小心惊动了旁人,高阳侯府的小姐们便都不必议亲了。”

      一路上分花拂柳,七拐八拐,好在还是寻到了出路。远远看得帷毡耸峙,人影浮动,沈蕴羲方才安心。

      “沈……表妹?”

      熟悉的男声传来,沈蕴羲见时方知是北海王,忙行礼如仪,“北海王殿下长乐无极。”

      “免礼平身吧。”萧子朔面上似有惊色,“表妹不是与母妃谈天,怎会在此处停留?”

      沈蕴羲发觉萧子朔的神情不对,遂下意识看向他身后,恰恰看见一抹金色的裙裾消失在桃花树后。结合萧子朔不合常理的慌张,沈蕴羲不禁感叹:或许她今天确有棒打鸳鸯的潜质。

      她眨了眨眼,一语双关:“姑姑有要事处理,已离开去找淑妃娘娘了。臣女先前不慎迷路,谁知一路上也不见人影,遂在林中徘徊。”所以你不要多心,我什么都没看见,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萧子朔这才舒了口气,恢复了初见时的模样,凉凉道:“表妹还是先回宴席上吧,外头人多,难免冲撞。”

      “那臣女先行告退,殿下慢走。”沈蕴羲福了福身,压下自己的好奇心,就此拜别。

      毕竟好奇心害死猫。

      回去路上倒是遇见了几个素日有来往的贵女——当然都是她穿越之前的事了。其中一位名叫花兮雪,比她小一岁,乃中郎将花瑾嵘与南阳郡主萧心遥独女,算起来还是她的表妹。这花小姐当真一副刁蛮小公主的模样,口无遮拦,不等她问,便将今日发生的大事一一说明。

      譬如,方才还对着沈蕴舒深情款款的秦修文,实则向远侯夫人今日与庆安王妃相谈甚欢,说不定以后就是德阳郡主的郡马爷了,不知那秦世子和她的好姐姐知不知道。

      又譬如,宁妃娘娘看中了太傅周诚的嫡孙女周静姝,几次问询,想要配给八皇子。然而周家老夫人还等着正经的外孙子,也就是十皇子,只是虚与委蛇,一切还要安妃娘娘做主。

      说起这太傅周家,可算本朝第一等书香门第,给女儿取名字都是从诗经中来。便如安妃娘娘芳名雅南,是为以雅以南,以龠不僭;被看中的周静姝则是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周家小姐泰半人如其名,都是有贤才的女子,不论嫡庶,总是晋阳贵公子们求取的目标。

      论才情容貌,沈蕴舒未必就比她逊色,可惜沈家不是周家。沈家是武将出身,本就不比清流的声名,家学教养更没好到让人无视嫡庶的地步。

      这却也怪不得旁人,毕竟连老太君郑氏都看不上外表威威赫赫的沈家呢。沈蕴羲也是这些日子听齐嬷嬷说,才知道老太君为何不喜欢萧氏的。

      据说高阳侯府老太君出身荥阳郑氏,在前朝也是一家门阀。后来衍国太祖一统天下,重科举而轻氏族,郑氏才逐渐没落。但郑氏家学渊博,书香传世,老太君父兄皆为阁老,如今子侄辈虽不出类拔萃,但在文官中亦有其根基。京中最繁盛的私学“博经书院”,便是郑家所设,朝中大臣,凡是翰林出身,有三成都是郑家的门生。

      这样的书香贵女,原该嫁与个两榜进士或清流文官,相夫教子,清贵一生。可老太君及笄之年,却作为太祖文武制衡的手段,被一道圣旨赐婚给了累世将门的沈家长子、年方弱冠的忠武将军沈敦良,也就是沈蕴羲的祖父。

      文墨书香之家的小姐,最鄙夷的大概就是才疏学浅的武夫,可圣命难违,老太君也无能为力。婚后,两人自然说不上琴瑟和谐,但沈将军待娇弱的郑三小姐还算不错,仅有的一子一女都是嫡出,与几个三妻四妾庶子庶女一大堆的弟弟比起来,实属夫君典范。

      可即便如此,从嫁入沈家的第一天起,老太君就打从心底里瞧不上沈家,这其中也包括自己的夫君。三十多年前,沈敦良在一场对西辽的战事中英年早逝,老太君青年守寡,作为长嫂,操持着侯府一大家子,拉扯一对儿女长大。

      对她而言,也不知是不幸还是解脱。

      后来沈擎子承父业,领兵出征西辽,老太君曾极力反对,然未果。好在沈擎比乃父福大命大,灭西辽十万大军,一战成名,凯旋而归。先帝一高兴,为犒赏功臣,遂大笔一挥,封沈擎为高阳侯,赐婚舞阳郡主萧欢逸为高阳侯沈擎正妻。

      多年前的婚姻不得自主的无力感再一次袭来,老太君的心境可想而知。彼时,她本已看好了郑家的一个内侄女,想亲上加亲。对于使郑氏一族没落,又曾改变自己一生的衍国皇室,老太君几乎不存一丝好感。

      沈擎娶了萧氏,那位内侄女只得另嫁,老太君许是为了弥补遗憾,后来硬是选了个郑氏旁支的庶女进门,给沈擎做了姨娘,便是郑姨娘,结果么,一目了然。

      舞阳郡主出身显赫,父亲祁王是先帝的同母弟,母妃则是当今太后的亲妹。纵使婚后再谦恭侍奉夫君婆母,她那种骨子里无法隐藏的天潢尊贵还是让老太君望而生厌,连带着也不喜欢沈容衡和沈蕴羲。

      等到沈容衡议亲时,沈擎夫妇再三斟酌,选定了出过两朝宰辅的中书侍郎唐家,老太君才算心满意足,待沈容衡好了些,对唐氏这个孙媳妇更是关怀备至。那情景,仿佛沾上王公勋贵的一星半点就是污了她的清流清高。

      却也不想想,唐氏的兄长唐铭尚的可是皇长女沛阳公主,若非冲着沈容衡是舞阳郡主之子,沈贵妃娘家侄儿,唐家也未必肯将女儿嫁进来。

      说白了,老太君既看不上皇权威势,又切切实实地受着皇家之恩。想当年,她也只是一介庶女,得嫁炙手可热的新贵将军,实际上是高攀的。若非皇帝看重她父兄,郑氏正系也只剩她一个未嫁之女,这样的婚事,何能落在她身上?

      再仔细想想,当年五姓七望受重用的氏族也不少,未必没有合适的女子。这婚事,多半也是老太君的父兄求来的。对郑氏一族而言,与掌兵权的武将结亲,既能将人脉地位从荥阳拓展到京城,又能向皇帝表忠心,有百利而无一害。

      每次想到这里,沈蕴羲就觉得没什么不能忍耐的。毕竟,她可比当年的老太君幸运太多。至少她有靠谱的父母,不会真得拿她去做筹码。反倒是这位受过委屈的老太君,一心想让她去嫁北海王,博那滔天富贵。女人总是为难女人,唉。

      “这位妹妹是……”

      一把悦耳的嗓音闯进她的耳朵。沈蕴羲骤然回神,忽发觉面前不知何时已站了个端庄华贵的少女,正端着矜持而随和的笑容看着她,一袭金黄色流彩锦裙炫人眼目。她一边暗道想起事来就没个头,一边欠身告罪:“蕴羲失礼了,请姐姐勿怪。”

      “原来是沈家嫡女。”少女含笑拂手道,“无妨。我是周静姝,虚长沈小姐两岁,便忝称你一句妹妹了。”

      呵呵,果然背后不能说人的,说曹操曹操到。沈蕴羲颔首微笑:“原来是静姝姐姐。静姝姐姐从何处来的,方才怎么不见?”

      周静姝面上的笑意静止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初,“方才信步闲游,倒未留意何处,只觉得春意盎然,哪里都是好风景。”

      “我方才看静姝姐姐往桃花林那里去了。”花兮雪笑着打趣,“人面桃花相映红——静姝姐姐便是桃花面孔,不知可有有缘人相待?”

      周静姝闻之脸色微变,肃声道:“妹妹说笑了。”

      花兮雪自觉失言,讪讪地错开眼去。

      沈蕴羲不禁愣了一愣,低首间猝不及防地被周静姝的衣裙晃了眼,蓦然响起桃花树后闪过的金色裙裾来。

      原来如此。萧子朔偷偷见的人居然是周静姝,这倒也有趣了。可周老夫人还为孙女搭着八皇子和十皇子两条线,兄弟相争,冲冠一怒为红颜,倒是古言小说的好戏码。只是怎么看,萧子朔也不像是那种情深似海之人。

      毕竟不是小说,真正的皇家哪里有什么真情。

      想到这里,沈蕴羲忽然看向周静姝,有个不安的念想浮上心头:说萧子朔不是重情之人,周静姝就一定是么?她既能被周老夫人如此重视,想是个聪慧过人的,难道不知道家中有意将她许给十皇子?若知晓,却私下约见北海王,又是何道理?

      在这个时代,敢于为自己去争个好归宿的,绝非寻常人物。

      许是留意到她的异样,周静姝很快便告辞,说要去祖母身边服侍。沈蕴羲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忽听花兮雪带了嘲讽道:“在外头威风凛凛的,谁不知道她自幼父母双亡,全靠祖父祖母养育。谁敢娶她呀,也不瞧瞧她那个病秧子兄弟……”

      “病秧子?”

      “对呀,表姐不知道吧,这是母亲跟我说的。”花兮雪神秘莫测地一笑,凑近沈蕴羲轻声道:“静姝姐姐的父亲暴病去了,她母亲伤心之下早产,也血崩没了。她兄弟不足月出生,身子骨弱,还是个哑巴,看着也傻乎乎的。还是周老夫人疼惜她姐弟两个,才放在身边养育。”

      沈蕴羲自是不知道这样的秘辛,萧氏也不是个背后编排别人的。不过这样的家庭,周静姝性情上若有什么不妥反而正常了,论父母对儿女成长的重要性啊。

      不过……沈蕴羲的目光凉凉地掠过花兮雪,沉吟道:“好在孝期已过,总不至于耽搁了静姝姐姐议亲。姐姐出类拔萃,又有周太傅和周老夫人在,总会有好结果的……表妹以为,不是如此么?”

      花兮雪扁了扁嘴,没有说话。

      沈蕴羲不理会她,唇角衔着一丝姽婳的笑意:事情,是越来越有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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