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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再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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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礼拜日的晚上,仪瑾躺在窄窄的一方床上,双手蒙面躺了许久,试图让自己在杂乱的情绪中冷静下来。
家中很静。姆妈今日休息,母亲罕见地不知去了何处,连平日里最爱宅居的父亲也不见踪影。一片清冷的楼内,只闻树叶摩挲墙体之声。
白日里那些场景如同走马灯似的在她的眼前一一闪过。一会是时璋清润温柔的侧脸,一会是金文淑雀跃活泼的模样,一会又是林鸣岐咄咄逼人的目光。
“南洋路上的人家,惯的是一路的做派。”泪眼朦胧中,她盯着房间鹅黄的顶灯恨恨地想着,“如此这般,却还教我作何念想……早该想到的……”
待这劲缓过去,她支起身子,挪到妆台前掐了半条纸,细细地在眼眶按压,将余泪尽数吸走。
捏着湿润的纸巾,她暗暗在心里下了决定:
“于我不若趁早断了这等念想,对方何等人也,任我如何翻腾都是无用的啊……什么金家林家感情,哼,可千万要深情永驻啊!”
毕竟女孩子家家,很快将注意力转到镜中的自己去了,左照右瞧,唯恐这晚上一场痛苦肿了眼,明日里教白婉或其他同窗看出端倪来,便不好圆场了。
复又思量起来,明日里要早些赶去学校,好避开时璋,毕竟不来往理由是这般难以启齿。
转身复又躺回竹床,无意识地拿着浸水柔软的纸巾来回轻轻拂面,冰冰凉凉,丝丝滑滑的触感教她全身放松下来,像跌入了柔软的云头,她慢慢放平身子,伴着沙沙的树叶摩挲声安然入梦。
夏日里凉夜苦短,第二日朝阳依旧早早登临。有了前一日的决心,仪瑾今日起的毫不磨蹭,穿衣编辫一气呵成,看着出现在前厅的女儿,陈若宛与秋成齐齐惊诧。
仪瑾却只埋头喝粥,一来想着早些出门,二来怕速来细心的母亲看出眼眶异样。放下碗,嘴里边道别边抓着包带,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赶出了门,惹的母亲不禁在后头提醒:
“仪瑾,慢些,大热天的当心着了暑气,才用的早点切忌跑动啊,坏了肠胃可如何是好!”
“知晓了母亲,今日有急事,故而匆忙些,勿要奇怪!父亲母亲快用早点吧!”
说话间,她已是出了曾姑娘巷,急急往大路上去了。
也不知是昨晚的痛哭耗了太多精力,今日仪瑾慌忙赶路竟有些晕乎乎的,出了巷口未刹住脚,直直往一穿着深色学堂服的人身上撞去。
“小心!”那人一声惊呼,仪瑾一惊,却已收不住势,与他撞了一个满怀。不知是她的错觉,那人的手臂触上她后背时似乎紧了紧。
她慌忙抬头:“真是对不住,对不住了。我着急赶路晕了头,不知撞到您哪……”说着说着却停了话。她认出来了,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日她帮忙递书的贾禺。
“姑娘,甚巧。那日递书帮了贾禺大忙,想来这是功过相抵了吧。”他低头看仪瑾,眼里带笑,倒无半分被撞的羞恼。
见他无计较之意,仪瑾也慢慢放松下来。但很快她又回忆起这人是林时璋的好友,怎能不教她……
“您说笑了。仪瑾冲动,在这里陪不是了。我急着赴学,不若……我们就此一笔带过,您看如何?”言罢,睁着一双妙目眼巴巴将他望着。
本就无恼意的贾禺见如此情状,更起了逗弄她的念头。但看她实在着急,也不欲多加为难,平白无故坏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可就大大不妙了。
思及此,他复又展颜,双手一伸作一请之手势,侧开身子让仪瑾先行。
仪瑾见此,长舒一口气,冲他感激地笑笑,迈开步子走在前头。
即使一心赶路,她仍能感觉到方才那人在她后头不紧不慢走着。虽然心下怪异,可这毕竟是去往学校的必经之路,发作未免显的有些无厘头,只好默默加快脚步。
正赶路,仪瑾忽然听见身后一阵嘈杂,还伴随着推攘声。她禁不住好奇,转头向后张望。
只见两个与贾禺着相同制服的男生将他拦住,其中一人还挑衅似的拉扯他的包袋。
这二人一人吃的肥头大肚,一身制服极不合体;另一人倒高高瘦瘦,只是有些营养不良之态,消瘦的病态。
“我道是谁,如此眼熟。这不是十里铺的贾禺么,就那个,有名的,酒鬼的儿子啊!”高瘦之人讥讽出声,居高临下睨着他。
“嘿嘿,徐兄如此说法,可是要教他心伤啊!不知这伤了后,是否还有余力做先生面前的顶好学生,林公子面前的大红人呢?”胖子紧随其后,语出恶毒,手里仍旧攥着贾禺半截包带。
贾禺一言不发,平日里温润的眼神早已被狠厉之色取代,一双拳握的死紧,连带着劲瘦的手臂微微屈起。许是情绪太过激烈,仪瑾清晰地看到他的额上根根青筋凸起。
二人见贾禺不做声,愈发不依不饶,高瘦个嘲道:“怎的这般温顺,莫不是将你那受气母亲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哈哈哈哈……”
这一言仿佛一串炮仗在贾禺面前炸开,他猛地窜起,出手极快揪住对方的衣领,虽略矮一截,大有将对方抓起之势。口中咬牙切齿道:“你胆敢……胆敢……怎么敢说我的母亲!你这等人……便是千刀万剐也是不够的……”
这变故来的突然,仪瑾身边围着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呼,自然有与三人相识的男同学赶忙上去将人拉开,等不得那二人发作,拖着他们急急走了。过上一会,才听得前方远远路上传来的唾骂声,说的甚么已是无从辨别。
仪瑾呆呆看着,只觉得贾禺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双目赤红,青筋凸起,像一头受伤喘息的猛兽。
她不由得心下一紧,犹豫了半晌,逆着四散的人群,慢慢朝他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