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汝于成 非也》复始周周

11、谋面

　　“幸会，我是……仪……嗯随时璋来看展子的，不过你别误会……”仪瑾说的磕磕绊绊。
　　“仪瑾小姐好，我是六月份生的人，不知你生辰几月，文淑该唤你姊还是妹呀”
　　金文淑的自来熟未免令仪瑾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又装着文淑和时璋二人的事，听得问她生辰，反倒楞了半晌
　　许是瞧出她紧张了，时璋赶忙圆场：
　　“文淑，你今日定是又偷偷溜出来了吧!看完展子着紧回去，否则金叔叔又该发火了。”
　　“时璋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一回家就把我拘在家学什么女红，甚是无趣。罢了，不打扰你的‘酬谢’，我与好友再去往别处看看，过几日记得来我家走走啊。”文淑对时璋的逐客令毫不介怀，开开心心与他们作别，挽着好友的手蹦蹦跳跳走了。层层叠叠的裙摆摇曳着，不遗余力张扬主人洒脱的做派。
　　待她们走的远了，时璋复又转向仪瑾，道：“仪瑾千万别介意，她呀，自小到大就是这般的性子，被金家人宠坏了。”
　　“金家，”仪瑾一惊，追问道，“莫不是南洋路上的金家？”
　　“是啊，也算与我家比邻，我二人打小认识，我当她作自己亲妹的，去往不列颠后也少不了相互扶持，故而熟稔了些。”
　　“有她为友，那自然是极好的。仪瑾看得出，金小姐也是一片赤诚之人。”仪瑾听得时璋语气坦荡，寻思应不是自己臆想的那般，一颗心复又雀跃起来。
　　“不说文淑这不相干的人了，今日邀你来是想略作酬谢的，不知仪瑾小姐观展，一切都还满意否？”
　　“今日真真教我大开眼界，回学校看密斯李弹的那架钢琴都不觉稀罕了呢！仪瑾还有一事，方才你上台弹奏，我无意听得文淑小姐说你弹的为阿狄丽娜叙事曲，仪瑾造诣不高，但听她解说这是弹给意中人的……不知你作何想？”
　　许是金文淑的出现给了仪瑾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她的语气陡然变得急切起来，也来不及去深究这一问是否太过于直白。
　　时璋的耳根忽而染得通红，撇开棱角分明的脸，修长的双手嗖地背到身后，想掩藏什么似的。
　　“我也未想太多……只突然从我的脑子里蹦出来了……许是人群中有阿狄丽娜般的人吧……时璋唐突了……”
　　仪瑾羞涩地低下了头，心中隐隐约约觉得已经有了一个明了的答案，但愿不是她的妄想……
　　微妙的氛围笼罩于二人之间，像无形的屏障将熙熙攘攘的人群隔离在外头。不知怎的，仪瑾又想起了烛台上的那对小人。
　　“时璋，我寻你好久了。请问这位是何人？”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插进来。
　　“父亲，”时璋恭敬地朝来人拱拱手，“这是教会学校的女同学，唤秋仪瑾，此前帮忙我递书予贾禺，今日邀她来看展作答谢，也不违父亲初衷。”
　　“贾禺那孩子，也是可惜……既是如此，就请秋小姐随意，但老夫现下与犬子有些事要处理，恐怕不能让时璋与你作陪了，失礼。”林老爷的一双劲目牢牢锁在仪瑾身上，那目光莫名看的仪瑾有些生寒，忙不迭道：
　　“林老爷您客气了。仪瑾今日有幸入内观展，已是十分感激，不敢耽误您的事。”
　　言罢低着头，竟不敢再与他对视。
　　一旁时璋的脸上露出明显的失落之色，却也知父亲的话不可违背，只向仪瑾道歉：
　　“事出突然，时璋在这里向你陪不是了。再有类似的展子，定当相邀。”
　　看出他的失落，仪瑾反倒稍稍定了心，甚至为此感到丝丝喜意。
　　“真的无甚么大事，还请林同学随林老爷一道去吧。”念着林老爷在侧，仪瑾也不敢有太多动作，只一双妙目瞧着他，无声地安慰。
　　时璋与父亲转过身一同离去，仪瑾不受克制地将他们的对话听入耳中：
　　“时璋啊，今日你金姨为寻文淑也到了这展子上，正与文淑在那旁说着话呢，你且与我去寒暄一二，毕竟你与文淑……再拉近些也是好的……金林两家的交情……”
　　林鸣岐的话语逐渐淹没在周围嘈杂的人群中，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十分明了。仪瑾定定地站在原地，只觉得方才时璋给她带来的喜悦感霎时退去。
　　分明是盛夏里燥热的氛围，却无端教她觉得阵阵寒意自脚底升起，铺天盖地将她包围。
　　恍恍惚惚，仪瑾不知自己是如何出的听涛轩，魂不守舍地一步一步走回十里铺，走入荫凉的曾姑娘巷，推开家中的木门，穿过幽暗的走廊，踏入房间，合上房门。
　　望着眼前低矮的竹床与上面薄薄的褥子，仪瑾再也克制不住，似断线的木偶倒入被褥中，埋在层层叠叠的布料中，呜咽着哀鸣出声。
　　那灼热的眼泪层层浸染，湮灭在了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