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汝于成 非也》复始周周

13、心扉

　　贾禺慢慢蹲下身子，一双大手死死摁着头，脑子里嗡嗡响着，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席卷上来，那一声声讥讽如无数个午夜梦魇萦绕在他的心头。
　　“你……还好么？现下感觉如何了？”他被长针狠狠扎了下似的，猛地抬头，见仪瑾正犹犹豫豫地站到他跟前，关切出声。
　　她今天照例编的双麻花辫。系着细黄绸子的麻花辫颤悠悠垂下来，离他的脸不过半尺，虽未拂上脸，但那酥酥麻麻的触感已然传到他心底。
　　因他现下蹲着，就着低势，将弯腰的仪瑾打量的清楚。一如既往的莹白如玉的脸，绯红的唇，那双初见时让他为之心动的杏眼不掩关切担忧之色，没来由的，贾禺心的一角轰然塌陷。
　　“现下无事了，方才定是让你惊到了吧，贾禺失礼。”他整理好情绪，缓缓站起来，目光不错地盯着她。
　　仪瑾听得他声音恢复原样，也知风波总算过去，长舒一口气道：
　　“何失礼之有，也是他们肆意生事，平白辱人，旁人的家事何时要的他们来指指点点，再没有比这等人更教我不齿的了。”
　　贾禺看着她红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双目清亮有神，只觉得那对眼睛似幻化成一汪旋涡，直直将他吸进去。
　　仪瑾“义愤填膺”完，忽觉对方沉默下来，不明所以，只好顺着往下又问道：
　　“既是有缘遇了两回，不妨互通姓名吧。我唤秋仪瑾，仪表之仪，瑾瑜之瑾。”
　　说话间，她又回想起时璋低低念着“仪态盈万方，怀瑜握瑾”时的神态，不禁眼神一黯，复又撇撇头将这画面从脑海里驱逐出去，接着道：“总听你贾yu贾yu地称着，不知yu为哪一字？”
　　贾禺笑笑：“禺，日落之禺谷。”想到此名来历，他的情绪又阴沉下去。
　　仪瑾敏锐地察觉，机灵答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贾禺兄可是要盆满钵满啊！”
　　贾禺霎时失笑，“你呀……”
　　还未说完，远处遥遥传来一声:
　　“贾禺，你让我好找！听方才路上同学说有人为难于你，现下是何状况？”
　　是林时璋。听到第一个字起，仪瑾就知道自己汲汲一早的努力功亏一篑，却又不肯“束手待毙”，不等远处那人走近，她攥紧包带，逃命似的向前疾走，甚至未顾的上与贾禺道别。
　　待被时璋分走注意力的贾禺回神，她已小兔子似的没了踪影。贾禺惊诧，却也以为是她害羞不愿与其他男同学多打交道，便也放了她去。
　　时璋远远瞧见仪瑾的背影，由于隔了段距离，他倒不确定起来，只得先去瞧近前的贾禺。
　　“时璋莫担心我，方才边上同学及时将那二人拉走了，倒没起大风波。”
　　“我听得不真切就急急过来了，是他们欺人太甚，不必忍让，到了学校非教他们道歉不可。”
　　“好意我心领了，但事不过三，且先饶他们一回吧，况且与他们争论不知又要吐出甚么难听的话，你也是知晓的……我……唉……罢了。”
　　“要我说，你不若以后与我同上下学，南洋路与十里铺隔的也不甚远，我也好一尽绵薄之力，稍微帮衬点。”
　　“不必如此大动干戈，时璋。况且，现在我也不是没有乐子。”贾禺想起那妙人，不由得会心一笑。
　　好友心意总是相通，时璋见他笑的如此“高深莫测”，不由半开玩笑逼问道：
　　“方才见一人急急跑开，不知是哪位解语花？”
　　贾禺乜他一眼，扯开大步向前，嘴里搪塞道：
　　“净胡乱问些无用的，仔细今日先生点你，那才叫好受！”
　　见他无意透露更多，时璋也知见好就收，只在心下暗笑，复也跟了上去。
　　仪瑾这厢急急赶到教会学校，倒叫座位周围的女同学齐齐一惊，纷纷打趣她今日这是转了性子，竟也会早到了。仪瑾理亏，只红着脸坐下，一把将包塞入屉子里。
　　“仪瑾，几日不见了，你可不知道我受了多大的罪呀！”软软的声音在仪瑾背后响起，她惊喜转头，果然是告假许久的白婉。
　　她一下倾过身去，抓住白婉的手，高兴道：“你怎么走了这么些日，我还寻思着你再不上学，我就去你家瞧你了。暑气竟严重至此么？”
　　“也不全是染了暑气的缘故，怪我贪嘴，病倒了还贪凉食棍冰，胃炎竟也一并犯了，吐完后发起高烧来，整个人无甚么意识了，父亲母亲又急又气的。”
　　仪瑾未曾想到竟会是这般凶险，急急问：
　　“全能的主啊，怎的遭了这么多罪，合该是送去医院瞧了吧？”
　　“是……这不是最主要的，我偷偷与你说，”她凑近仪瑾耳朵，“我醒来第一眼呀，看到诊治我的医师，虽是带着白口罩，那一双丹凤眼真真是漂亮极了，我从未见过这般的，差点教我又晕过去呀。”
　　仪瑾失笑，轻轻敲了下白婉的脑袋：
　　“以为你要与我说后面的甚么风波，原是你这小花痴病犯了，这回可叫哪个救你好！”
　　“你自是救不了我，”白婉撇撇小嘴，“那个医师定是会的。”言罢，捧着脸轻笑起来。
　　仪瑾见此情状只好无奈地摇摇头，不待接话，英文老师进到教室里，二人急急落座，至此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