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九]天才》三木成荫

13、第十三章

　　第二天便是约定之日，李斯全副武装，已经做好准备要去为难韩国了，他板起脸来不苟言笑的模样是真的不友好，不过虽然面上很不好惹，心里到底有几分干劲就难说了。

　　毕竟就连他们大秦的王上都没想让他成功……

　　现在对于他李斯来说，是王命重要，还是差事重要？

　　那还用说？

　　踏上马车撩起车帘，正好瞥见马上拐过拐角的师兄的马车，不知为什么，一股想说点什么的感觉立刻哽在心头。

　　——他还不知道那叫吐槽欲。

　　昨天还住在一个家里，结果第二天就要出门打嘴仗……这种微妙感。

　　闭了下眼，在心中叹息。

　　他其实真是个蠢人吧，还是才智越来越遭打击的那种……不然为什么现在比自己上辈子艰难的奋斗时期还让人觉得窒息？

　　完全摆布不开了啊！

　　有些事情不能多想，想多了只会更不解——想破脑袋的那种不解。

　　坐进马车的李斯满脸沉静。

　　想开了。

　　他还是选择随波逐流了谢谢。

　　韩国王宫，殿中一片腥风血雨，唇枪舌战，韩国自己左右手互博，在李斯等外来人士略有了解情况下，当众演绎了一场很紧张的、很有深意的——内斗。

　　师兄动作娴熟的把话引到了将军姬无夜身上，空手套白狼，就要让人家把刺客交出来。

　　那姬将军不满不甘的心情李斯揣测到几分，想到王上反正都吩咐了，自己也该念在师兄弟情分上主动点，他还是无视人家的委屈，“蛮不讲理”的站出来：“既然已经拿到了凶手，那么李斯恳请韩王，请将其交由秦国处置。”

　　当然有人反对，那位土包子李斯怎么看怎么是个怪人的血衣侯就头一个站出来了，但是李斯又不是什么态度亲切的好人，他恭恭敬敬的、笑里藏刀的坚持自己的意思，“此行乃我秦国王上、相国亲自吩咐，李斯身负王命，自不敢有丝毫怠慢，更有我大秦精兵护卫，绝不会让犯人有逃脱之机。”

　　“而既然姬将军领都城巡查护卫之职，此女又曾胆敢冒犯韩国王宫，若看管于将军手下，实在让人……”

　　姬无夜脸色很不好看，李斯明显欲盖弥彰的解释道：“李斯实乃外臣，究竟不明内情，不敢冒犯，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也不得不慎重了。”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他根本就是故意表现的强势又让人憋气，给人脸色看，毕竟使臣的态度很大程度上能体现国力——这其实就是秦国给韩国脸色看。

　　韩王显然也被此人弄的很不开心，又真不敢开罪秦国，认命了一样，很不耐烦的让姬无夜赶紧把人交给对方。

　　让秦国使臣得偿所愿后马上滚蛋！

　　老韩王只觉得心很累，他是真的不想跟秦国打交道，也希望人家能把他们忘到脑后——求求他们去打更大更好的地盘吧，韩国一点儿也不想打仗，割地割城什么的只要不过分他也都能忍，他只想安安稳稳做个有钱有地有美人的国君。

　　能猜到几分韩王的心理，如果是原来的秦国，如果是被王上支持着出来骗人的李斯，那他肯定就跟人家原来的想法一样，努力多蹭两块地回去了，可是现如今是自家大王他要抬个手放人家一次，做臣子的还能违命？

　　心疼啊，这本来都会是他们大秦兜里的东西啊！

　　浑然不觉自己到底有多无耻的大秦·前丞相·李斯觉得，这比有人在自己身上割肉还难受，心疼得不得了。

　　但他还只能在师兄韩非的逼问下，表示自己已经拿到凶手，自然不会难为韩国。

　　大殿上很多大臣的脸上都闪过庆幸之色。

　　韩非努力了好几天，这次保住了韩国的城池……虽然李斯早已把韩国看做秦囊中之物，可是在韩国来说那却是自己的东西，已经割出去多少地了？就成功一回也这么庆幸？

　　这可真是容易满足，看来张相诚不我欺，软刀子割肉确乎是麻痹对手的良策。

　　对此李斯只是想说：……你们不亡谁亡？

　　这样暮气沉沉的国，并非几人可救得了的，不论多惊才绝艳，多目光开阔，也只能绑在这辆旧车上，一起驶向悬崖。

　　即使后来李斯在秦王面前挤下韩非的行为很有几分私心，却也是秦王真的发现，生为韩公子的韩非，是做不到割舍故国的——那是他的国，也是他的家，是供养他的地方，是他愿为之殚精竭虑的地方。

　　李斯也是生于楚国，却只是底层的小人物，没有贵族的风骨，没有君子的品格，又追名逐利，这样的人单论品行自然不够光风霁月，不会让人满心欣赏，相见恨晚——可是正因如此，他很能干，也很有用，可以让自己像个真正的秦人一样，为秦国的利益鞍前马后。

　　毕竟他只能指望秦国给他荣华富贵，给他功名利禄。

　　他再次见到这世间后，也屡屡剖析自己，每每想到这里都自嘲不已，他为出人头地忠心于王上，也权欲熏心害了秦国，这样一个人，还真是个小人……若是师兄想来不会做那样狼狈又可恶的选择，毕竟他比自己这个只想在名利场中混个风生水起的师弟看得远，也看得透。

　　可也正因如此，韩非立于韩国，真像是鹤立鸡群一般，何其可笑，何其可叹——这样的韩国却有这样的韩非。

　　这样的韩非，却生于这样的韩国。

　　韩非可惜，看此时的韩国却只让李斯徒然发笑。

　　然而偷摸摸的看人笑话不代表自己就不是个笑话了，观众也没得到好处，做小喽啰的人全看上司的意思，秦王和韩非有了约定，虽然不知道他是为了膈应相国还是收买韩非这颗七窍玲珑心，可是人家也是真对此事有了默契，给他这个名头很好听的使臣暗示了，事实上，感觉太奇妙了，李斯跟大秦剪不断理还乱的两辈子缘分中，也是头一次觉得——要是每次出使都跟他这回一样好说话，那秦国可真称得上是礼仪之邦了。

　　为什么这么说？

　　李斯除了焰灵姬啥也没得到啊！

　　好像是成功带回了战利品的李斯双手交叠，撑住额头，只觉手下青筋在跳。

　　试问——韩王实诚成这样还有的混吗？

　　他最后为什么真的就跟客套话一样只得到了一个据说是罪魁祸首的女子？？？

　　还是个异族的、能用邪术的女子？

　　各国虽然常常打仗，可是也常常互送美人，不管是哪个国君的宫里都住足各国美人，然而这种“身怀绝技”的美人谁敢要？谁敢？

　　连基本的外交价值都没得啊！！！

　　当然了，要是她能为秦所用，做个见不得光的刺客也挺好，神鬼莫测的奇妙手段有时候也是很有用的——毕竟脏事总还是有一些的。

　　再不济，能做个暗中的护卫也好，可以防荆轲和燕太子丹那种孤注一掷的疯子。

　　想的很好，就是对方不合作，据说还有自己的小组织，异族的那种。

　　所以设想全盘崩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顾忌还是要有一些的，而且——大秦对六国的战争差不多后，也是要对百越作战的。

　　其中艰辛不必多说，光一个“水土不服”就够大秦苦不堪言的了，人家还熟悉地形……

　　李斯还记得彼时举国攻南的情形，也有人犹豫恐慌，但是他们王上是真真正正要握这天下之柄的帝王，对他来说，南方百越与中原各国可能也没什么差别。

　　他全都要。

　　眼中有天下的人，野心可不会那么小。

　　唉，可对当时情景还差不多都记得的李斯现在就很疑惑，百越不是那么邪门那么难啃吗？怎么难民都跑进韩国来了？

　　李斯不懂，李斯摇头。

　　更别说刚才还是那个相貌怪异的韩国侯爷把人送过来的，对他可真是冷嘲热讽啊，连吕相和王上的送命题都抛出来了——这可真是恶意太深了啊！

　　从王宫出来后他就回驿馆等着韩国送人过来，考虑到焰灵姬的手段，嬴政不太放心，于是剑法很好的盖聂先生也被送过来帮忙，好容易等到人过来，态度不好他倒是能理解，作为让人家憋气的那一方，即使被嘲讽了也没怎么生气，因为在驿馆门口等人，所以对着吕相和王上全都表了一番忠心。

　　当面这弱鸡书生还是很硬气的，胆子非常大，直到血衣侯心情不悦的离开时，白马步步凝冰，把李斯一下子激精神了。

　　没想到韩国就连贵族也“法术高强”的李斯：……失策，该客气点的。

　　幸好人家也不会失了智当面搞死他，否则岂不早就凉凉？

　　怂的不动声色，他转过身要看刚被交出来的焰灵姬，却一回身就看到她指尖火光跳动，满眼戏谑的看着自己。

　　货真价实的挑衅。

　　“你不怕我？”

　　被“武艺高强”警戒了一脑子刚才又看过血衣侯特效的李斯面不改色。

　　那侯爷心眼确实不大，拖着笼子过来还以为他要直接留下呢，没想到是只留个人。

　　对自己这回干的事多讨人家厌心知肚明的李斯，还是暗暗腹诽了血衣侯的行为，可以说是非常没道理了。

　　这下子看到犯人这么凶，他也不是心里真就没有波动，只是到底是老油条，又被打过预防针——关键是有些东西你被吓一次确实是很吓人，等看多了也就那样，否则难道次次都被吓？

　　“姑娘说笑了，”他平静的回答，“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把姑娘带过来，如今总算见了姑娘，何必要怕呢？”

　　焰灵姬眼波流转，“不怕我？”

　　“难道也不怕丢了自己的性命？”她笑起来着实勾魂摄魄，却每句话都是要恐吓李斯，“你可关不住我。”

　　李斯心想，你过来之后我还没来得及关呢——从另一面看，这姑娘还多亏了秦国要人的事才被放出来了呢。

　　于是他轻轻一笑，“……关不关得住姑娘，其实并不重要，不是吗？”

　　“如今的情形，姑娘要从李斯手中逃脱，实在轻而易举——”

　　意有所指。

　　“可是姑娘若是如此行事，大概此生都逃不出韩国了，”他露出担忧的神色，恰似黄鼠狼为小黄鸡担心不已，“到时候姑娘的主人，也会被秦韩两国极力针对，岂不危矣？”

　　简直就是摆明车马的威胁。

　　焰灵姬讨厌极了他的态度，手中的火焰却已经熄灭。

　　她到底在乎天泽的安危。

　　“我讨厌你们这样的聪明人，不论是韩非，还是你。”

　　对此李斯不疼不痒，欣然受之，“我可不讨厌当个聪明人。”

　　“呵……可是，你可知道你跟韩非的差别在哪里？”

　　“你只能随波逐流，而韩非，却会掀风起浪。”

　　这话竟很在理，李斯认同似的点点头，“或许你说的不错。”

　　不论是从性格人品，还是身世背景来看，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绝不可能、也绝不会跟师兄走同一条路。

　　不知是想到前世师兄弟的下场，还是望到了此世终有一日的分道扬镳，他感慨道：“逆风掀浪，转瞬即逝，逐浪而行，本心难持。”

　　师兄逆天下势而死，却无愧于心，而他逐天下势而起，终迷失自我。

　　不欲与其多说，李斯看向盖聂，“盖聂先生，将她带上楼吧，暂且囚于右手最末一间。”

　　对焰灵姬笑道：“姑娘，还请……”

　　不等他说完，人家已经自己往里面走了。

　　李斯若无其事的停下了话头，示意盖聂跟上。

　　王上派盖聂先生过来的时候，说是他要见这名女子，李斯就安排了一间普通客舍，方便盖聂带人出去，也好遮掩。

　　虽然已经安排好了这事，但是李斯现在还是有点担心——跟陛下相处过一辈子的小心脏里在担忧另一件事。

　　向来在女色上不委屈自己的陛下他——可别看妖女貌美收进宫里之类的啊！

　　这可不是瞎想，李斯也算位高权重过，有人送美人给他也是常有的事，虽然尊重老妻，可他心性上也就是个寻常人，很是收过几个漂亮的，然而此时见了这位异族美人，还是不由得惊为天人，确实姿色过人，柔媚无双，就连胡亥公子的母亲，那位极具异域风情的美人胡姬，竟然都无法与之相比。

　　好看是好看，毒花可不能采啊陛下！

　　他好累，好担心，为什么连个客卿都不是的人，却要操这么多心？

　　两手空空却装了满肚子烦恼，韩国连赔礼——什么金银珠宝漂亮宝物都没送的情况下，那真是心情郁闷。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还不算什么，其实还有更让人郁闷的事在等着他，因为焰灵姬被他行方便送出去后，就暂时不在他的处置范围之内了。

　　所以他悬了半天的心根本没用——顶头上司自家大王他……

　　唉。

　　这要说起倒霉师兄韩非。

　　嬴政处境不算好，幕后有人对他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他还是留在韩国，不得不承认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得到韩非这个人才。

　　他作为一国之君，礼贤下士的时候一直很舍得下本钱，秦国满朝廷的人才，不乏本来不想为秦效力的，要不是被他的器量打动，谁会为他鞠躬尽瘁？

　　秦王想要招揽的人才，能在他这里得到最宽容的、最温和、最优良的待遇，韩非只是想要他赦免焰灵姬而已，而焰灵姬杀的人虽然是秦人，但说到底是吕相的人……

　　他答应了。

　　如果陛下他心中有真爱。

　　应该就是李斯……他师兄韩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