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展真的有问题》喜尊

10、第 10 章

　　十五这天，乌冥一早便将苏泉从床上薅出来。
　　苏泉前夜怀揣着家长出门可以放心撒欢的幼稚心情，带着小红爬树看了半宿月亮，计划好要睡到日上三竿，连三餐都在床上解决，明摆着只要乌冥不在家，他就开始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他猝不及防的被提了起来，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地吊在乌冥胳膊上，一脸刚惊醒的痴傻相，努力回忆昨晚上他都做了什么好事，磕磕绊绊地问：“怎么了……我发誓你的玉树不是我故意踩秃的，小红不小心滑了下去，我为了拉他我才……”
　　乌冥抓着他的手，把他从床上拎到地上，冷冷道：“带你出门。”
　　苏泉成日惦记出门，终于将愿望照进现实，大喜过望且得意忘形，就这么拉起乌冥的手哼哼唧唧地在原地转起了圈圈。
　　乌冥：“……”
　　乌冥勉为其难陪他转满三圈，立刻嫌弃地松手，甩了甩背在身后，催命似的将他赶去洗漱更衣。
　　苏泉只是出个门，连远都算不上，小蓝却像一位游子要远行的亲妈般操碎了心，衣食住行都做深思熟虑，一夜过后还卡在了穿什么的难题上，干脆直接举着衣柜冲到乌冥面前，眼含期待注视着乌冥，仰仗他做出精妙选择，给了上司相当大的压力。
　　有关苏泉，事无巨细，丁点大的事情都会给乌冥过目，这是他给红蓝立下的规矩，而规矩的规矩便是别的人都不可以知道他立了这个规矩，苏泉更不行。
　　地上少说摆了几十套衣服，各种款式各种花色，镶珠佩玉光芒四射。
　　乌冥甚至为此生出一种苏泉像是大户人家藏了好几十年的老姑娘出阁的错觉，一时茫然无措不知将自己摆在婆家亲还是娘家客的位置，只好故作严肃地随手一指，让自己的选择看起来仿佛经过了慎重考虑。
　　他们这间人烟稀少的寝殿折腾出鸡飞狗跳的热闹气氛，乌冥计划早去早回，不想计划没赶上变化，不知不觉便已接近午膳时间，苏泉忙完还慢吞吞地吃了个午饭，非常考验乌冥的耐心。
　　他脸上挂着一言难尽的深沉，看着苏泉在门边依依不舍与红蓝告别。告别是一门学问，稍有不慎就会拉成一条又臭又长的拖延战线。
　　小红乖乖摇着手绢与他挥别，不知为何越摇越伤心，索性抱着他的大腿哭的波涛汹涌，苏泉大为感动，虽然相处时间这么短暂，你却对我感情如此深厚，如何不感动。
　　“出去玩都不带我，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好意思吗？”
　　苏泉哽咽，向乌冥申请：“那能不能带上小红……”
　　乌冥道：“你和他只能去一个，选吧。”
　　小红哭到打嗝，拿他衣摆擦嘴，不死心的目光直愣愣又火辣辣地盯着他，满眼都是希望你牺牲自我成全他人的热烈情感。
　　没那么高尚的苏泉撇过脸去，这个选择显然是个送分题。
　　小红嗷呜一声继续鬼哭狼嚎，苏泉转回来面不改色与他互瞪，实力演绎什么叫做友谊真的经不起时间的残酷考验。
　　乌冥听够了，示意小蓝将小红拖走。观其脸色不善，苏泉其实觉得乌冥脸色就没有几回善过，基本已经免疫，说说笑笑跟在他身边。

　　小红小蓝给苏泉营造了一种他要出远门的意境和氛围，结果他前脚迈出门，后脚就站到了上界的地盘。
　　做神灵真好，免去舟车劳顿之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景致变换，朗然入目的是一排碧瓦金檐的殿堂楼阁，重重烟雾环绕，往前一条长街，两面赫然耸立着一排高大金珠，状若擎天盘龙环绕，连地砖都是白玉砌成，平坦宽阔、一尘不染。
　　这就是上界了，整个环境给人以一种气势恢宏，富丽堂皇和奢靡炫富的气氛。
　　苏泉垫脚眺望后郑重其事地向乌冥昭告立场：“我认为你家比这里好看多了，不管是建筑风景，还是文化底蕴。”
　　上界，从简单意义上来讲，就是乌冥的老家。
　　乌冥脸上没有半点回老家的欣喜，他们走到长街尽头，无路可走时忽见半空驾出一座玉桥，桥下是茫茫云海，玉桥前头立着一方巨大的玉碑，上面非常直白且没有气质地刻着几个大字：上界的大门。玉碑旁边还坐着一个裹着斗篷的男人，他背上插着一个木牌，木牌上也有几个字，比玉牌看起来还要寒碜，可能年岁久远，已经模糊到只能依稀辨认的程度。
　　苏泉：“我们那里把这种造型的人叫做砍头示众。”
　　乌冥说：“这是上界看门人。”

　　上界的大门当然不是随便敞开的，古时因有屏障护佑，从未出过什么差错，后来魔物出世，有那么一两个稍微有点出息的嚣张跋扈打到上界的门口，还砸掉了原来那块玉碑，闹出了一些笑话和麻烦，后来才有了看门人。
　　看门人，工作职责符合字面含义，只负责看门。从这里经过的，不管是人是鬼，只要屏障不做阻拦，他都统统不过问。若是遇见闯门的魔物试图打破屏障，他便会敲响门后的警神钟，在除魔混战开打前，一步十里火速逃离现场。
　　当然，历史上也没有出现过真能闯进上界的魔物，不是魔物不努力，实在是神灵太厉害，对阵便是吊打，一点悬念都没有。
　　所以上界看门人换了几届都是些胆小谨慎的神灵，充分践行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才能看好门的基本原则。

　　乌冥带着苏泉进门，路过那斗篷遮面的看门人，苏泉摆出一张团结友好的脸，看门人也看了他一眼，随即就露出了见鬼的眼神。
　　非常直白，连半点遮掩都没有，就是见鬼了，还不是一般的小鬼。
　　斗篷下面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孔，属于那种看一百遍都记不住的标准型路人，只瞳孔是浅白的，边缘一圈深色的虹膜与眼白分开，这样一张脸上镶这这样一对眼珠，那就很惊悚了。
　　苏泉有点委屈，就算见鬼也该是他先见，那又这样先发制人的。
　　他们互相看一眼，苏泉依然和蔼可亲，看门人还是惊悚愕然，愕然过后拔腿就跑，一骑绝尘。
　　苏泉：“……”
　　苏泉问乌冥：“照你们上界的审美来看，我是不是长的很吓人？”
　　乌冥看他一眼，最后他们给他选了一条月白长袍，金丝绣边，腰间裹着一条白玉腰带。他挑选衣服时主题是低调，可是有些人生来就是光彩夺目，披张抹布也低调不下去。
　　若问比之上界神灵又如何。
　　远不及他。
　　既然低调不下去，那就高调做人，他是绝不肯亏待委屈他的。
　　乌冥冷淡道：“胡扯。”
　　“那他为什么见我就跑？”
　　“他跑他的，碍着你什么事了。”
　　“他伤害到我自恋的小心灵了。”苏泉抬起眼，存心纠缠，“你还没有回答我，我好看吗？”
　　乌冥其实不知该给什么反应，幸亏长发披肩正好盖着红透的耳根，否则实在很难将那一脸不为所动的冷淡支撑下去，于是他扭头就走，抻着脖子控制旋转的幅度，免得发丝飞扬一不小心露出蛛丝马迹。
　　苏泉叹口气，情绪持续低落：“看来确实是我长相可怕吓到别人了，也不知那位看门的神灵姓甚名谁，我改日登门致歉，当然我会捂着脸去，毕竟我这脸是见不得人的丑陋，我跟在你后头都害怕抽到你了，我是不是该把脸蒙起来。”
　　乌冥听他叨叨，脸上一抽脚步一顿，转过来露出生无可恋的怅然。
　　苏泉眼底藏着促狭，脸上横挂无辜哀怨，像是真情实感在为自己颜值哀悼。
　　“好看。”乌冥说完害怕欠缺说服力，又努力补充道：“真的好看。”
　　连声调都高了几度，可见这夸赞真的是竭尽全力了。
　　相处多日，苏泉已看出乌冥虽然批了高岭之花的冷酷外皮，实际上面皮很薄，气势都靠撑，人世统一将这类人称作傲娇，我们乌冥大人与普通傲娇当然有点区别，他是个神灵，举手投足便可宁人灰飞烟灭，是个稍显狂暴的傲娇。
　　苏泉快感动哭了，他当然不能表现出来，于是眼里闪着光，摆出经过一番颜值鉴定大落大起的激动，令乌冥感到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苦心得到了回报，也是演技卓越戏精本精。

　　过了桥便是入了上界的大门，门后天地开阔，街道纵横交错，建筑鳞次栉比，比过桥前的景象更加气派辉煌也更加拥挤复杂，仿佛每个角落都艰难地塞满了拔地而起的各式建筑，像乌冥那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宽阔洞府，基本不存在。
　　寸土寸金的地产危机，竟然连上界也逃不过。
　　因为过于拥挤，连烟雾缭绕的余地也没有，只地面漂浮着一层薄薄的烟气，象征此地确实为仙人之境。
　　上界人口的密集已经达到峰值，而今天是法定工作汇报日，各路神灵都要回来述职，常驻人口也是倾巢而出，来往神灵都是排场惊人前呼后拥，将本就拥挤的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在这地界，不管位列如何神阶，装腔作势的派头是绝不能落于人后，大家都很闲，总要找点无聊的法子攀比，创造繁荣。
　　让乌冥去挤这热闹自然是不可能的，他整个人都僵硬了，更像要拔刀沿街砍过去一了百了。
　　苏泉赶紧给他出主意挽救苍生，“地上走不通，我们就走天上好了，你不是会飞么？”
　　他不提还好，越提乌冥脸越黑，咬牙切齿磨出几个字，看他的眼神仿佛他就是始作俑者，“不能飞。”
　　上界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明文规定，比如神灵都是会飞的，本身不能飞的也会一些腾云驾雾的法术，管你在别的地方如何上天入地，回到上界大家交通方式基本只能靠腿，可以是自己的腿也可以是神兽的腿，总之只能靠腿。
　　任何一条奇特规定都有背后的血泪教训，上界的规定也不是随便谁都能定的，仅古神帝君和上神两位有权执笔，至于这一条是谁的经验教训那就只能他们自己清楚。
　　苏泉初来乍到，肚子里塞满了万分惊奇，在乌冥苦思对策时已经挤过一回热闹，回来时手里还拿着两串硕大无比的棉花糖，战果丰富。
　　乌冥：“……”
　　上界神灵果真是很闲的，成日里都在研究吃与喝，又有渡乡这现成的通道，屏障可以阻挡邪魅魔物，却阻拦不聊的神灵们的吃货之心，哪怕明文规定严禁穿越，神灵们遵从规定也是很有选择性的，有些严格执行，有些马马虎虎，事关生活水平，掌管刑罚戒律的部门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神灵从人世学来不少经验，创造发明的能力虽然不如人类，可是照搬模仿总是很方便的，法力加持下他们甚至可以跳过生产创造的劳累环节，直接收获惊人成果。
　　乌冥语气沉甸甸的，又眯着眼地瞥他一眼，“哪里来的？”
　　苏泉递了一串给他，张大嘴咬了一口，眼角满足的弯起来。
　　乌冥勉为其难地咬了小小一口，嫌弃地捏着木签，他不爱吃甜，或者说他对吃是没有兴趣爱好的。
　　上界的神灵们在千万年的长生中集体进化变异，从不需要进食发展到需要进食，哪怕个别没有进食的需求也会保留着进食的欲望。
　　乌冥比较特殊，既无需求也无欲望。
　　苏泉笑眯眯的，又把自己的这串伸到他的嘴边，“我这个是桃子味的，你再试试。”
　　乌冥盯着被他咬了个巨大缺口的地方，这串是神猴的造型，苏泉正好咬在猴屁股中央，缺了一半的猴屁股戳在他的嘴边，绵软的细丝边缘被温浸成细小颗粒状的粉色结晶。
　　乌冥尝了一口，竟然对了胃口，强行将自己那串橘子味的与他交换，动作缓慢有一口没一口地啄着。
　　苏泉三两口吃完，又想往人堆里钻，他来路不明的棉花糖还没交代清楚，乌冥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苏泉诚恳交代：“不管你信不信，我刷的脸。”
　　他起先还以为自己这长相不太适合行走上界，没想刚刚往人棉花糖的铺子边上一凑，那穿的花里胡哨的老板一见他就笑得花枝乱颤，非常殷勤地往他手里塞了两串，一边塞一边叫他吃完再来。
　　苏泉感叹长得好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他已经做好了靠脸蹭吃蹭喝的心理准备。
　　乌冥拿棉花糖遮住一脸崩溃的表情，他连火都发不出来，苏泉在他那里就是这么蹭吃蹭喝，到了外面就把习惯当成了自然。
　　家里和外面能一样么，苏泉根本就认识不到他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跟好看没关系，主要是特殊。他对这张脸在外抛头露面能引起什么效果也毫无概念。
　　苏泉安静等待乌冥脑子里转完激烈的思想活动，他还惦记着那点美味，神灵搅出来的棉花糖与人世有着天差地别，他实在是很想再吃一串，想从乌冥面前偷溜是不可能的，可能性还不如棉花糖自己走到他面前。
　　他今日特别幸运，梦想接连成真，那位盯着他脸笑出节奏感的店老板不知如何挤出重围翩翩而来，手里举着一串巨大的棉花糖。
　　真的是巨大，光木签都有一棍粗，不知搅了些什么味道，色彩斑斓还在发光。
　　他兴冲冲地朝苏泉冲过来，又被乌冥一脚踢飞。乌冥这一脚踢得非常轻巧富有技巧，确保人被踢飞的同时还能将棉花糖留下。
　　“乌冥啊，挚友啊，你踢得太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