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湖》鲁尘

3、百合剑

　　雄关易闯，情关难过。
　　崔旭亦然，他曾是顶尖的剑客，如今却是个颓废的浪子。
　　他的剑本叫做“伏魔剑”，如今已叫做“百合剑”，因为剑身上多了一朵明灿灿的百合花！
　　江湖上谁都知道，“湘水龙女”凌夕儿最喜欢百合花！
　　因此，当崔旭在醉眼朦胧中发现那片百合花时，他一下子惊呆了。百合花就在湖畔，开得正欢，一朵朵白色的花亭亭立在群绿之中，在崔旭看来，好似千万个凌夕儿在向他微笑。
　　崔旭扑到了花丛中，顷刻间，茎折了，花落了，他眼中的凌夕儿也消失了。崔旭怒吼一声，拔剑四挥，于是，百合花枝叶乱飞，一片狼藉。
　　他走开了，沿着山道上行。日近中天，阳光刺眼，崔旭的目中隐约有泪花闪现。他跌跌撞撞，竟来到巫山的匪巢：“九龙寨”。
　　长江沿岸水陆大寨三十六个，唯“九龙寨”马首是瞻。寨主姚九龙，曾在一个时辰内砍下七名侠客的头颅，手中的“九龙刀”扼住巫山附近。是个十足的绿林枭雄！
　　崔旭看着面前的一堆人，不耐烦地道：“谁？”姚九龙哈哈笑道：“敢进巫山的人少，敢进我九龙寨的人更少，敢到我中寨的人只有你一个！”
　　崔旭灌下最后一口酒，将酒葫芦摔向姚九龙脸上。姚九龙明明看到酒葫芦往自己面门飞来，却无论如何也没有躲开。——他明白，遇上劲敌了。
　　然而，他还是犯了一个很多人常犯的错误。他命令手下的一百二十八个人：“并肩子上！”姚九龙竟然不懂，一百二十八只羊怎能对付一匹狼？
　　所以，当一百二十八具尸体出现在他眼前，姚九龙说了一句早该说的话：“你走！”可是，这个时候，对杀红了眼的崔旭来说，这句话已经没用了！——姚九龙胸口插着“九龙刀”，死在了他的“九龙寨”。
　　崔旭的衣服上除了酒渍，又多了大片鲜血，——有他的，有敌人的——，喂饱了血的“百合剑”回鞘。
　　他曾经被称为“无情侠少”，他也杀过许多武林败类，至于血洗“九龙寨”，他心中只有自嘲：“哈哈，无情呀！”
　　可是，崔旭在那片摧毁了的百合花前见到了凌夕儿。凌夕儿白衣飘飘，玉容微恸；身旁的紫陌长剑低垂，玉树临风般站着。
　　崔旭的白衣已成了血衣，久未修理的胡子被鲜血粘在一起，双目中的血丝几乎遮住了眼珠。
　　——总之，他就像个“血魔”！
　　凌夕儿还是认出了他，她拿起一个刚从百合花丛中发现的“百宝囊”，愤愤地扔到崔旭身上。崔旭的身子没有摇晃，手却在发抖！“百宝囊”握在他手中，是凌夕儿三年前亲绣的，上面有一朵百合花！
　　凌夕儿与紫陌上了山，没再说一句话；崔旭站在原处，没挪动一步。
　　凌夕儿回来了，话语中满是厌恶与嘲讽：“你不愧是‘无情’，却不配称‘侠少’！”
　　崔旭没有沉默：“你应该知道九龙寨！”凌夕儿微微一愣，却又冷笑一声，道：“你找不出别的理由了？”
　　紫陌冷眼看着，他的表情因凌夕儿的话而痛苦！——如果剩下的仅仅只是厌恶，那又何必斥责、嘲讽？——但是，崔旭已闭上了眼睛，他的脑中全是三年前凌夕儿离开他时的那句话：“我不会与无情之人在一起，不愿做另一个兰韵弦！”
　　凌夕儿两人已离开；崔旭的泪无声地流了下来，为无情而流！只是，他的“无情”因“多情”而无情，凌夕儿，也许是对的！

　　崔旭冷冷的看着小舟向礁石冲去：“只要撞上去，不管多情还是无情，都将永埋江底！”然而，一条绳子将他卷起，甩在了另一艘小船上。崔旭抬眼看去，居然是少女丁洛文。
　　两个人都很尴尬！丁洛文的师姊凌夕儿弃崔旭而去，崔旭的三弟崔曦却因此将丁洛文抛弃。多么可笑的关系！
　　丁洛文一笑打破沉默，道：“崔二哥，你不会划船么？”
　　崔旭点头又摇头：“在长江里送死，用得着划船么？”丁洛文似是触动心事，默然良久，道：“我若是在长江里送命，绝不会像你那样！”
　　崔旭笑了：“你怎么做？”
　　丁洛文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自然是被别人扔下去！——我怎会自己送死？死了，不是更没用了吗？”
　　崔旭无语，丁洛文也不说话了。小舟飘飘荡荡，来到八百里洞庭湖。
　　崔旭回到了君山“无情山庄”，见到了大哥崔阳，三弟及崔曦，以及大嫂兰韵弦。他身上有伤，只好躺在房中。
　　崔阳只略略谢过丁洛文便离开了，崔曦望着丁洛文，只是苦笑：“你一切可好？”
　　丁洛文洒脱一笑：“好！”崔曦俊目微黯，丁洛文又道：“我要走了！”
　　崔曦没有说话，不料，兰韵弦拉住丁洛文：“文儿姑娘，多住几天，陪陪我吧！”
　　丁洛文看着兰韵弦，虽已三十多岁，仍是姿容绝美，只是双眉似黛，却被浓愁锁起。丁洛文暗道：“好好一个可人儿，居然嫁给崔阳那块冷冰冰的烂石头！”
　　丁洛文答应一声，崔曦微微笑道：“也好！大嫂，你与丁姑娘聊，我去办点事情！”
　　兰韵弦淡淡道：“你不用去找什么春兰、秋草的！反正，你心里想的是文儿姑娘！唉，都是你大哥的错！”
　　崔曦与丁洛文俱是一惊，一个惊心事被看破，一个惊恋人情怀依旧！丁洛文面上一红，拉着兰韵弦出了房门！兰韵弦叹道：“多情并非总被无情误呀！”

　　一月后，崔旭伤已痊愈。但是，他的剑被崔阳锁起，人也被关了起来。因为他还要去寻凌夕儿！
　　他已重修边幅，也不再被酒所折磨。而崔阳只是将他臭骂一通，在崔阳看来，崔旭已是疯了。
　　“无情山庄”从未起过如此大的冲突：崔阳、崔旭竟大打出手，崔阳的权威第一次受到真正的挑战。崔曦夹在中间，疲于周旋，他又惧怕大哥，只得袖手旁观。崔旭饶是厉害，却还是败在了崔阳的手中。“无情三少”，此时，都生活在阴霾之中。
　　但是，庄里还有一个丁洛文，还有一个兰韵弦。——崔曦最终帮了崔旭，也许，还帮了自己。他盗来“百合剑”，偷偷将崔旭放出来，并且查明，凌夕儿与紫陌正在永州城。——“多情总被无情误”，兰韵弦，已经下定决心阻止“无情”了。

　　崔曦的剑依然无情，他的目光依旧冷峻。永州城的霍大伦在刺伤了紫陌之后，竟领教了“百合剑”的“伏魔”手法。如同飞花摘月一般，他的头飞出去了三丈，身子还向前奔了几步！
　　凌夕儿的脸苍白得很，她将受伤的紫陌扶起，静静地走了出去。她本无意惹事，无奈情关难过。她使紫陌受了伤，也对紫陌产生了深深的愧疚，因为她忘不了那个“无情”之人，也没有勇气去接受那个无情之人，但是她更没有可能去接受紫陌。在混战与矛盾中，她惊奇地看到了崔旭！
　　崔旭将剑上的血抹净，还鞘后跟了出去，丝毫不去理会身后的人在窃窃私语：“崔旭又出来了？”
　　——他是勇者，不会害怕面对！他就站在凌夕儿与紫陌面前，斩钉截铁地道：“我不是滥杀之人，更不是嗜杀之人，——我，可以不再、杀人！”他拔剑出鞘！
　　百合花！阳光下闪耀着灿烂的百合花！洋溢着剑气的百合花！
　　凌夕儿彻底放下了心中的犹豫，她目中含泪，转身去看紫陌。紫陌捂住肩头的伤口，淡淡道：“他的功夫很不错，的确很不错！”沉默了片刻，他又道：“我想去草原上呆一阵子了，你不必担心我。”
　　崔旭目中流露出感激的神色，紫陌来到他面前，郑重其事地道：“我将夕儿交给你，并不是因为你救了我们！我现在肯定了，你不会像你大哥一样！”
　　崔旭点头：“是的！但是，你可以养好伤再走。”
　　紫陌看看凌夕儿，淡淡一笑道：“换了你，会留下吗？”
　　崔旭紧紧握住他的手，说不出一句话。
　　紫陌的身影消失在了原野，凌夕儿泪流满面，道：“他会很好的，是不是？”崔旭拥着她，道：“是的！”
　　——“百合剑”尚未还鞘，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他们脚下。剑上那朵百合花仿佛正仰天长笑！笑，笑多情、无情几番坎坷！

作者有话说

　　扫了两眼，哇天哪，真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