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展颜》遥若

14、换装夜游（中）

　　转头一看，是上次在御花园里拉着我躲避御林军的紫衣少年，身后还站着两个陌生的男子。紫衣少年依旧是那笑弯的眼睛、白皙的牙齿、明快的表情，这些都让我受惊不小的心很快平静下来，赶紧说道：“这位兄台认错人了，在下并非兄台口中的女御大人。”
　　“我早就对若夕小主说过，不管是谁，只要一次我便能分辨他的声音，就算此人刻意隐瞒也是如此。”他那副纯净的天使笑容在此刻的我眼中简直比魔鬼还可恶，皮笑肉不笑的回答：“有一种状况叫做‘心照不宣’，不知道兄台你懂不懂？”
　　浅笑一声，紫衣少年双手抱拳说道：“在下慕容子皙，这位是慕容子轩，这位是韩焉逢。刚才多有得罪，希望公子不要见怪。”
　　“慕容公子言重了。直接叫我若夕就好。”慕容和皇甫都是皇族边系的姓氏，这一点我早听文景行提过。再看这三人的衣着打扮和慕容子皙对我说的那番话，想必他们都已经了解我的真实身份，我就不饶弯子直接报上真名。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慕容子皙笑道，“只是，你怎么会一个人到这河灯大会上？”
　　“啊！”被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走散的另外三个人，向他们叙述一番，一行四人又穿梭在这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开始了新一轮的搜索。慕容子皙性格开朗，爱说爱笑，不一会就跟我称兄道弟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一副现代大男孩的模样。我自然也就直呼其名，用不着那许多的在下、公子了。姓韩的硬的像块石头，除非是慕容子轩说话，他才偶尔回答两句，对我们两个是理都不理。至于慕容子轩，总是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时不时来一句经典台词，神秘感十足。一路上，慕容子皙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看到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都乐不可支的跑去问东问西，一圈逛下来，人没找到，东西倒是买了不少。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决定兵分两路到河灯会上再去逛一圈，不管找不找得到，半个时辰后在老街口的三生桥上会和。用最原始的黑白配方法，我和慕容子轩一组在河的东岸顺水而下，慕容子皙和皇甫焉逢在西岸开展搜索。
　　方针既定，立刻开始行动，慕容子轩带着我慢悠悠的往三生桥晃过去。三生桥所处的老街口在京川下游，距离河灯会中心最热闹的河灯池相当远。所以这一路上，顺水而下的花灯越来越多，而成群结队游玩的人却越来越少，只有很少的人与我们擦肩而过。在夏日晚风的吹拂下这样闲逸的散心，感觉相当的好，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也不再执着于和慕容子轩搭话，左顾右盼了起来，不经意看了默不作声的他一眼，那副若有似无的表情让我为之一怔，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卫宁”。先是文景行又是慕容子轩，我大概是要把自己碰到的大部分的男人都跟他扯上关系了吧，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想法，我不禁轻笑出声。
　　“你在笑什么？”慕容子轩突然冒出的一句话把我着实吓了一跳。赶紧调整心绪，俏皮的答道：“你猜。”
　　依旧是那副若有似无的表情，慕容子轩却是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而且在我看来很离奇的问题：“你喜欢宫里的生活吗？”
　　“嗯？”停下来盯着这个人让人看不透的小子，深不见底的黑眸子里什么也没有。有点担心他是谁谁谁派来刺探我的，再一想，自己本来就是个直肠子，刚才那番相处该露底的都漏了，现在还怕什么。有什么说什么才是我的一贯作风，遂直言道：“不喜欢。”
　　“不喜欢？那为什么还要待在宫里？”慕容子轩跟慕容子皙很大的一点不同就是说话的口气，总让人有种不可抗拒的感觉。
　　“因为我没得选啊。”我笑笑说道，“呵呵，玩笑玩笑。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并不是按照自己喜不喜欢来发展的，而且大多数事情都是你不喜欢却又无力更改的，不是吗？”
　　“无力更改就逆来顺受吗？”他轻瞟了我一眼接着说，“整个宫中的人都知道皇贵妃不喜欢若夕小主。”
　　“绕了半天圈子，原来你是想问这个啊。谁告诉你我是逆来顺受了？”我轻挑左眉表示不满。
　　“就我所知，宫中所有人对你冷面相对。你身为现在的女御，将来的中宫，还有林相这么坚硬的后台，想要对付这些人根本易如反掌。但是你却对所有人都笑颜以迎，不是懦弱的逆来顺受是什么？”
　　“嗯！你这个问题问得很深刻。那就让本公子给你好好解答一下吧。”我学着文景行的样子摇了摇手里的扇子，“之所以会对那些人笑颜相对是因为我把他们当土豆，你的明白？”
　　慕容子轩这下是真的被我搞懵了，盯着我看了半天不说话。我很得意的学着文景行的样子敲了下他的头，接着说道：“这个世界上人这么多，何必去在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他们对我是好是坏都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看着他眼里疑惑的神情，不知为何，我心情大好。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七八九，何必关心那么多。跟这些小人生气，最后伤的还是我自己，得不偿失，这种保亏不赚的买卖我才不干呢。所以啊，看到那一张张面目可憎的脑袋时，把他们当做面无表情的土豆，自然就笑得出来啦……”话没说完，不知怎么居然咬了自己的舌头。
　　慕容子轩的表情一瞬间冷下来：“你不怕我告诉皇帝，你把他当土豆？”
　　“哼！”早就料到这小子可能有这招，“如你所言，我身为现在的女御，将来的中宫，还有林相这么坚硬的后台，想要对付你根本易如反掌。大不了，把你也当做是土豆好了。”
　　“我是土豆？”他很明显的愣住了，然后就是一阵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容子轩居然张嘴笑了，笑的那么开怀，这是我来到这个时空之后，第二次看到人如此爽朗的笑。就那么愣愣的看着，回过神来的时候，掩饰住心中的笑意，口不对心的补骂到：“你这样很不厚道诶，我给你讲了那么重要的人生哲理，你居然笑我。”
　　“子皙说的没错，你果然很有趣……呵呵……”好不容易止住大笑，慕容子轩还是忍不住又偷笑了两声。
　　“哼，懒得理你。”白了他一眼，我径直朝前走去。就这样嬉笑怒骂着，来到了三生桥边。除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之外，桥上什么人都没有。我看那男孩手上提着许多的河灯又不去放，心生好奇，满脸笑容地走过去问他：“小朋友，你怎么拿着这么多河灯又不放呢？是在等什么人吗？”
　　“走开，你这个娘娘腔。”小男孩气势汹汹的回答道，“不要妨碍我卖河灯。”
　　娘娘腔？！这个小鬼头居然叫我娘娘腔？！虽然我是女扮男装没错，可能言行举止是本色了一点，但是本姑娘一片好心，他居然这个态度，让我非常不爽。
　　“小鬼，你娘没教过你什么叫礼貌吗？”我双手叉腰，气不打一处来，“我好心问你，你怎么能这么回话？”
　　“我没有娘，也没有人教过我什么叫礼貌。”臭小鬼沉默了一下，我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么咄咄逼人的跟一个小孩计较是不是太没有风度了。谁知道他接下来说的话立马就让我火山爆发了：“就算要礼貌，也用不着跟你这种伤风败俗的假阉礼貌！”
　　好在本姑娘穿过来之后博览群书，知道这里所谓的“假阉”就是男同性恋。虽然我对男同并不反感，不过这小男孩很明显在骂我，不爽。火冒三丈，眼睛瞪得溜圆的看着这个桀骜不驯的小鬼，那张黑不溜秋的脸上骨碌碌转的大眼睛毫不示弱的朝我迎来。让我一下就想到了那个令人讨厌的皇帝，如出一辙的傲慢、嚣张。啊！我的小宇宙要爆发了，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小子。正在我愤怒的捏紧双拳，头脑快速思考要以什么方式整治他的时候，就看他摆出一个很可爱的笑脸对着旁边的慕容子轩说道：“大哥哥，买一个河灯吧。”
　　再看看慕容子轩一脸酱紫的样子，很明显憋笑憋的很辛苦的样子，我皱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居然不搭理我。反倒是对这小鬼头露出一个亲切无比的表情：“你怎么在这里卖河灯？去河灯池那里不是卖的更快吗？”
　　“在河灯池卖灯要交税，我……没有钱……”小鬼头黯然地把头埋下去，再抬头时又是满脸兴奋之情，“这是我妹妹亲手做的河灯，每个都不一样，比这京川上所有的河灯都要漂亮。她病了，不能陪我来卖灯。大哥哥，你买一个吧。”
　　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虽然嘴巴歹毒了一点，孩子纯良的天性倒是没变。这一点，我和慕容子轩都察觉到了。同时察觉到慕容子轩摸遍了全身一文钱都没有摸出来的时候，小鬼头眼里的失望和脸上强挂的笑容。我不知道这个时空的计价标准，就把红袖给我的小钱袋整个塞到小鬼头手里，顺手把他那些花灯都夺了过来说：“我全买了！”
　　很明显，一个小男孩、一个大男人都被我这“强买”的行为给弄晕了。小鬼头眼睛里闪过复杂的神情后，很从容的从钱袋里掏了一锭碎银子出来之后，把钱袋往我怀里一扔，没好气的说道：“笨蛋娘娘腔，不用花那么多钱。”说完转头就跑，跑出一段后又回头朝这边挥手喊道：“大哥哥，谢谢你！”
　　慕容子轩又摆出那副和蔼可亲的表情，我看着满手的河灯还有怀里的一个钱袋，气鼓鼓的说道：“为什么花钱的是我，被谢的却是你？”
　　“这就是所谓的人品问题。”我打死也想不出他居然回了这句话，难道说，这个时空也有关于RP问题的研究？看我一动不动的，慕容子轩从我手里接过那些花灯，调笑道：“景行说过这是你的口头禅，怎么，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不懂了？”
　　原来他是从文景行嘴里听到这句话的，害我吓了一跳，真搞不懂他们这群官宦子弟、王侯贵胄之间到底是怎么个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管了，拿出随身带的火折子自顾自的就放起河灯来。
　　“这是我买的河灯，怎么你放起来了……”
　　“什么叫你买的河灯，是我付的钱诶！”
　　“不是我，他怎么会卖给你这个娘娘腔！”
　　“喂，警告你这个土豆，我可是如假包换的大家闺秀！什么叫娘娘腔？”
　　“哪有像你这样把人当土豆的大家闺秀，野丫头还差不多。”
　　“好歹我也是现在的女御，将来的中宫，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正地就法了！”
　　“我不信你能把我怎么样。”
　　“不信就试试看。嗬！”
　　“你真的动手？”
　　“不服气也来打我啊！”
　　………………
　　我们俩就这样一边放河灯一边打闹，谁也没有注意到那艘悄悄接近的花船，也没有预料到将来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