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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千歌一 ...

  •   “千歌……千歌……”

      每个黑夜,总有这样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他,沙哑而浑厚的男声,每一次呼喊都似在他早已腐烂的心口处撒着盐。他被关在冰冷的铁笼中,四周没有光线,无穷无尽的黑。他浑身反复发热,热得头脑胀痛,每一次在他以为将死在这片昏沉中时,却又毫无预兆的活了下来。

      巨大的铁笼中除了他,还有三只雄性猎犬。每次他昏沉着,冷得浑身发抖时,这些猎犬总会温柔的舔舐着他身上的冷汗和血迹,用毛发紧挨着他使他取暖。它们凶利的脸上仿佛长着隐晦的笑脸,也只有它们会心疼他,完全将他当做一只雌犬,对他表现出一种本能的爱护。

      “千歌。好孩子……”

      又是那个声音,他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对于发出这声音的那个男人,他有一种本能的,刻入骨血的深深的恐惧。即便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原本是一个人,他依然会恐惧,蜷着消瘦的身体瑟瑟发抖,并非是恐惧那漫无边际的折磨,或是那不知何时能看见尽头的生命,他只是害怕那个男人,怕极了……

      柔软的帕子一点点压过他的额头,当他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映入眼帘的是以禾恭谨而温顺的面容。以禾见他浅灰色的眸子里毫无涟漪,他每次睡醒时几乎都泡在这层层叠叠的冷汗中,以禾早已经习惯了,一边替他擦拭着额头与鬓角一边问道:“主人,您又做噩梦了?”

      芒初一把掀开以禾的手,起身下榻,脱去身上绵薄的衣衫和紧缚的束腰,赤足走到珠帘外放满了温水的浴桶旁跨了进去。以禾拾起地上散落的衣衫整理好,来到浴桶边蹲下,用檀木梳子梳理着芒初一头亮丽的黑发。以禾不再说话,安静得像是空气,他知道他的主人脾气乖张,经常会无来由的发怒,摔坏屋中所有可打碎的东西,又或是几天几夜一言不发,不让任何人靠近。

      梳理好青丝,以禾从壁橱中取出了紫河秘露和柠雪香乳,这两样东西是宫中嫔妃们最稀罕的宝物,沐浴时加入紫河秘露,可使肌肤莹白胜雪,再以柠雪香乳每日涂抹于全身保养,可使肤如凝脂,剔透无暇。闫祁侯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差人将两样宝物送来,闫祁侯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皇帝的小舅子,亦是太子太保,户部尚书,兼文华阁大学士,权倾朝野。

      一炷香后,芒初跨出了浴桶,如瀑的青丝覆盖了整个赤果的背面。以禾取来洁净的布巾一点点擦拭着芒初身上的水珠,他的主人有着这世上最完美的身躯,生来皮肤光洁细腻,几乎看不到毛孔,修长的美颈,蝶翼般凛冽的锁骨,紧实的胸膛下是玉柳纤腰和平坦柔软的小腹,笔直的双腿匀称得像是艺术品。

      只可惜,那些人太不懂得爱惜这具漂亮的身体。以禾看着主人腰腹和双腿上一道道日渐变浅的淤青和血痕,隐隐约约,带着一种残酷的美感。那些人总是喜欢变着花样的折磨他的主人,无所不用其极,对于他们来说,摧残世上最美好的事物总能让他们从中获得莫大的成就感。以禾打开了柠雪香乳的盒盖,用手指蘸取着莹润的膏体细细涂抹在芒初身上,淡淡的青柠味道令人舒心,以禾极小心的避开那些伤痕,用软糯的嗓音说道:“主人,今日一早,侯爷命人传话过来,说是让主人三日后亥时去侯府。”

      芒初闭目“嗯”了一声,没有任何情绪,似是在随意答应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屋中没有任何一面镜子,因为芒初从来不愿意照镜子,以禾记得那一年他们刚搬来这座别院时,这间屋子还是一般人居住的陈设。那天,芒初坐在卧榻旁边的镜台前,一言不发的用手指梳理着发丝,梳着梳着突然紧抓发根用力的生扯头皮,以禾见状连忙上前阻止,纠缠间,芒初双手抓着以禾的袖子吐了以禾一身。

      他的主人拥有世上最美的容颜,而主人却从不觉得自己美,甚至会在照过镜子后呕吐。他知道他的主人心中藏着太多的秘密,一些日日夜夜腐蚀人心的秘密,但他从不过问,也没有资格过问。作为一个忠实的奴仆,他的责任是让他的主人因为他的存在,而感到一丝丝舒坦。

      抹好了柠雪香乳,以禾拿来了新的束腰一点点裹住了芒初的腰身。束腰是由上好的雪缎做的,弹性十足并且透气,为了保持玲珑诱人的腰线,芒初自幼便缠着束腰。芒初每日的食物都是精心搭配好的,有营养却无油脂的食物,为了保持纤盈的身段,每天只能吃极少的食物,他必须像花朵一样美丽而娇弱,必须胜过这世上所有的女子,让每一个见到他的男人为他倾倒,甘心为了探清他身体的秘密而付出巨大的代价。

      经年累月的束缚,他的身体像着了魔般不再长出多余的毛发,十九岁的他,身上从不分泌油脂,亦不像正常的少年一样冒着胡须,他像是一个女子,却比女子多出了更加诱人的致命吸引力。因为他是个男子,却长着一张沉鱼落雁的面容,他是个尤物,更像个异类,这会让每一个臣服在他美色之下的男人生出一种猎奇之心,从心底最深处迸发出一种想要活活撕开他的冲动。

      穿戴整齐,仍是一身素净的白袍,芒初不喜欢白色,白色总让他联想到那些裹着尸体的破布,就如他现在一样。但他必须穿白色,这会让他看起来像是一朵盛开在雪山巅峰上的,纯洁的莲花。

      几个侍童进来舀着浴桶中的水,搬着浴桶出了屋去,芒初站在窗前凝望着屋外的绿色,随风飘动的金色纱幔总是那样柔和。以禾静静的注视着芒初的背影,好似总有繁多的心事笼罩着他,而他浅灰色的眸子里却又一沉不变的,像是两潭平静的死水。以禾上前几步说道:“主人,栀姐今夜会带大理寺的张大人过来,主人一直不肯接见张大人,只怕会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

      美玉般温润的声音中带着不屑:“那头愚笨的猪,听说他日前已经去过侯府了,既然那老头提出的条件他不能接受,我又何须接见他。你告诉栀姐,不必理会。”

      “可是……张大人好像被逼急了,昨夜宾客们散席之时,张大人喝得醉醺醺的好一番闹腾,还警告栀姐说,若是再见不到主人,就放火烧了梦之憩。以禾怕侯爷知道了此事,会怪罪主人。”

      芒初转身对着以禾露出了迷魅的微笑,叹声道:“让那头猪今夜戌时过来,我见他就是。”

      以禾深深的点头,低垂着目光,他的主人总是喜欢说一些跋扈的话,做一些乖张的事。在他心中,百折不挠的主人,只是一个还未长大就已被扼杀了的孩子,不知从何时起,他再也猜不到主人的心思了。或许,一个早已死了的人,是没有心思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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