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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银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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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尔本十字基地。从俯视的角度去看,这颗星形的建筑巧秒地镶嵌在北之黎的高楼大厦中,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如果不是节假日,广场上往往没有多少人,毕竟预备生并不是很多,有时间在广场上闲逛的就更少。
男孩晃了晃自己的小腿,紧皱着的眉头才舒展开一点。刚刚他的便宜养父——他不得不承认虽然那家伙很不靠谱,但这一次的事情有点不对劲。他的养父就是曾经被DK2因为他在雷顿家族任务的时候跑去摩尔本而反复诅咒过的DK5,那个从外表上根本分不清年龄的人。刚刚那家伙从高墙上轻松地跃下——他总是会有各种莫名其妙的出场方式——然后一脸严肃地告诉他,这些日子待在摩尔本,哪都不要去。
摩尔本也是人心惶惶,尤其是他们不知道尼克尔院长到底去了哪,学院里的教授似乎也并不是很清楚事情的真相,他们只知道威尔榭正在面对着从未有过的情况,而事实证明当地的怪物大师和预备生根本没能成功抵御任何东西。怪物大师其实一直有那么一点高傲的,他们是整个蓝星的最高端战斗力,也是整个蓝星都会信任的存在,他们从来没有像普通人一样束手无策过——但此时他们就面对这这种落差,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无法得知哪怕一点真相。
弗里德里希咬了咬下唇,他一直以为称为怪物大师——哪怕是预备生——会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近一点,但现实总是很恐怖,比如他在为了一个东西而忙碌,但他连那个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
最近在广场上的预备生越来越少了。世家子弟忙着提升自己,普通学生也有了危机感,但他就是不想动,不想去管那些东西——他知道自己该变强,可他也知道,自己很可能根本就没有这种天赋。
注定是云泥之别。
为什么一定要有一些东西……从出生的时候开始,就注定不同?有人家财万贯,有人负债累累,可怕的是这是属于上一辈的功过,却从一个人生命的初端就变成了他的枷锁。他不愿意相信什么上一世的积福行恶,比起那个,他更愿意相信那些天赋的分配就是随机的,甚至是遗传的,智力、情商甚至所有人们总觉得只要努力就可以弥补的差距,都是像身高一样写进基因里的,外界的环境能影响,但很少,何况外界的环境也是由出身决定的。
这是真正的拼爹,是一种基因和思维方式的遗传,是种内斗争,不合格的就要被淘汰。
那个人会被淘汰吗?
弗里德里希觉得自己坐不下去了。他很少反对那个人,但这一次他忽然就想叛逆一下,哪怕知道自己根本没什么用,但就是想去试试,万一能帮到他,万一……
据说很多人都会有这种想法。哪怕不能改变什么,但只要当时在那里,只要当时真的努力过,就不会后悔。这种奇怪的自我安慰能让人心理平衡,所以他就真的这么决定了。
——而被他担心的那个人……此时拉着DK2,极其茫然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黑暗,然后凭着听力转头,“谁在那里?”
没有回答,甚至连呼吸声都变得无法捕捉,对方明显也看不清他们,没有贸然出手。这种隐藏的功力不是潜行者就是雷顿,无论是哪个都无法判断立场,不能惹。DK5努力地回想自己到底为什么在这,他得出的结论是当时他和DK2正在试图联系狮子曜,然后……地上好像开了个洞?
看起来那个人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DK5向身后的黑暗看了一眼,被这么弄到这个地方的人会有多少?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大概,连触发了这个事件的人都不会清楚。在黄泉触碰到结界的瞬间就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在大地的深处旋转,寻找它的猎物。可至于当事人,他在毫不迟疑地选择了杜鲁门之后被拉着走过了一段黑得让人怀疑这里是不是从宇宙诞生开始就没有过光的路——总觉得下一步就会摔到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
“我都自我介绍了你不介绍一下吗?”无视了另一个自称来自朝廷的人在身后骂街,杜鲁门语气轻快地说,听起来他比他死之前开心得多,至少在黄泉听到一串类似于机械手臂挥舞碰撞的声音时杜鲁门很高兴地说:“我活着的时候我父亲给我安的——我死的时候居然把它们带下来了!大概是我死的时候爆炸了,它们被烧掉了,然后就烧到我手里了!”
黄泉咽了咽口水,再次确定自己还活着。
“我带你去见我们老大,哦,刚才忘了和你说,我们其实是一伙很小的势力,没几个人……不过你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哦,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会是我们的第七个成员……”杜鲁门吹了声不成调的口哨,“然后你就要开始天天和朝廷硬碰硬的恐怖生活!”
前方似乎终于出现了光。那像是地平线,一道白茫茫的、让人心安的光。一切都是柔软而温暖的,白色,纯粹的白色。
黄泉仰起脸,那白色其实没有照亮任何东西,他还是看不见杜鲁门,只知道那条路在延伸,然后白色忽然化为流光消散开,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白雪覆盖的山岭,纷纷扬扬的飘雪在空中打着旋。
“这里从来都是冬天,不会变的。”杜鲁门在他身后说,“哎——我是不是见过你?”
黄泉慢慢转头看着这个半机器人,杜鲁门的样子和他的记忆并不相同——废话,记忆中的那个是一台电脑、一座岛屿——眼前的却是一个颇为帅气的青年,双手插腰,眼睛很漂亮,有一点笑眯眯的模样。他盯了黄泉一会,然后吐出一句:“你这么快就死了?”
黄泉张了张嘴,没说话。对于自己见到了死人这件事,他现在已经平静多了,反正他自己就是个死而复生的人,如果真的存在那么一个地方,死者在那里生活……
死者……
“别想了,走吧。”杜鲁门踢了一脚脚下的雪花,黄泉则看着自己面前随着呼吸腾起的些微的白雾。他能注意到杜鲁门面前没有这种白雾——他没有呼吸。
黄泉装作随意地挥散那些白雾,把半张脸卖到衣领里,“那就快走吧,太冷了。”
“你还能感觉到冷吗?哦,可能是心理作用?”杜鲁门随意地问,还好他的智商不高,黄泉在心里感谢杜鲁门的神经大条——也可能是因为“活人不能进入这里”是某种常识,杜鲁门在前面带路,两个人深深浅浅的脚印埋在雪地里,风裹着雪花,纷纷扬扬,满地都是纯粹的白色,黄泉的头发上沾满了这些小冰晶。他甩了甩头发,把它们甩落,“这里的环境是固定的吗?”
“对,如果一直往那边——”杜鲁门往斜的方向指了指,“会走到夏天,那是我们最主要的战场。而整个朝廷的所在是在春天,我们这样的反派聚居地在秋天,那里其实相当漂亮,到处都是熟透了的果子,比朝廷那边除了花还是花强多了。”
雪确实在渐渐停止,前面开始出现一些金色和红色,地面上有了落叶,黄泉抖抖自己身上的雪,开始好奇起这个小团体了,“你们之前只有六个人?”
“嗯,都是挺不错的人,我们老大是资历最老的,已经当了一百年的鬼了……”杜鲁门有点话唠,“不过老大什么事都听他身边那个家伙的……他们两个简直可以去凑一对了。哎对了,一百年前的人你没准认识?你可能真认识我们老大……不过老大说他生前没什么朋友……”他一边絮叨一边拨开一根过长的挂着红色的有点像葡萄的果实的树枝,“小心点,这些果子有的是有毒的,虽然不会死,但是会很不舒服……我挺喜欢比我还后来的那个小姑娘,她叫琪琪。”
黄泉心里跳了跳。
“她说她活着的时候被人做了实验,后来身上那些实验装置去掉了,但是她做的那个实验好像是让她的时间变慢了……没有那些实验器具,时间加速反噬到她身上了。”杜鲁门耸耸肩,“她说自己恐怕是唯一一个体会过在几天中从十七八岁到七八十岁的感受的人。不过她来这里的时候看上去一点也不老,我喜欢她现在的样子。”
黄泉没有吭声。琪琪。他当然知道那个实验。
“我说那个小姑娘是真的特别喜欢说话,因为她活着的时候不能说……嘛,反正要是让我说,我相信这里是天堂。”杜鲁门轻声说,这时一串奇怪的响动从林间传来,他把手指含在嘴里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挨千刀的!”
对面回了一声口哨:“红林的!”
“那是另外一个匪帮。”杜鲁门简单地解释了一句,“我们必须从他们的地盘路过,他们的地盘太大了……我们没有固定地盘,一直是游击的,我跟你说,老大打架的时候太帅了!哦,其实老四打架也很帅,那女的是在是天生神力……太恐怖了,我记得她曾经耍过几百斤的大刀……”
“别吹了。”林间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怎么,拐了个人回来?”
“这是我们老三。”杜鲁门眼睛一亮,“我是老五,琪琪是老六……我们是按来的先后顺序排的。”
树梢上跳下一个人来,一身明显的猎人服装,背着箭袋,兽皮包着他的手腕,“我还以为你闯到哪个野兽窝里去了……新人吗?”他看了一眼黄泉,“灵魂是可以改变外貌的,比如……”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你不考虑一下?”
黄泉摇了摇头。他不是不考虑,他是做不到。
“哦,那这样也挺酷。”对方没在意,“叫我米恩就好,你叫什么?”
“黄泉。”杜鲁门凑到他身边,从箭袋里掏出个果子来咬了一口,“我觉得这个名字太适合这里了。”
米恩耸耸肩,“好了,老大他们快过来了,哦……不对,应该说已经到了?”
一个女子先出现在黄泉面前,她看上去肯定不到三十岁,散着一头金发,穿着黑白的条纹衣服,俏皮地冲黄泉眨了眨眼,“米莉亚,米莉亚·露露,我记得你,你是乌洛波洛斯的……我活着的时候是个怪物大师,当时我们的导师对着你的照片给我们讲过一节课,他还说你是最好对付、最没脑子的高傲自大的天王。”在黄泉炸毛之前她补上一句,“你和我们二当家长得真像。”
黄泉愣了愣。
“真的,我第一眼见到二当家的时候我以为你死了,我还好奇为什么你死得比我早……”她的话还没说完,另一个人从太过茂密的树叶间一边扒拉树叶一边走出来。
黄泉看着那个人,那双绿色的眼睛,还有对方抬起头时惊讶的神情。
那个人身边跟着另一个,红色的头发和眼睛,嘴角微微翘着,看到他的时候眼睛微微睁大了。
“你是谁?”他说,“你——”
“你是谁?”黄泉怔怔看着他。
“我叫银弦。”对方回答,无数金色、红色、白色、紫色的叶片在他身后变成一团团色块,“他叫科里森。”
黄泉看了他很久。
但他只能问出一句话。
“你是银弦……那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