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抵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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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西绪弗市区的时候已是当地下午五点半。确定好之前预定的旅馆的位置，路去办手续停车，我跟汐则照他的建议去找发来讣告的国家生物科技研究院，正面要求看看爸妈的纪念碑，衣冠冢，或者只是当年所谓事故的发生地。如果他们拒绝或支吾敷衍，就说明他们确实欺骗了我们，到时再看情况尽量问出些什么。
跟在汐身后往研究院走着，我突然想，万一他们答应了，真有个碑，或者当初的现场呢？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爸妈已经过世半年，我在网上看见的那些，只是别人误打误撞的消息呢？如果我的梦不是预兆，而是过去的重演呢？
西绪弗一改我们这一路所见的凋零景象，到处井井有条。方正宽敞的街道上，交通标志一个不缺，红绿灯都正常运作，店铺的门面整齐地在两边伸展开，没有哪家停业废弃的，路面也是让我不习惯的干净平整，连个烟头都没有。路中间甚至还有隔离带，里面的绿色植物还很茂盛。路上车很少，两旁时有行人，经常扫我们一眼，又继续走自己的路。本是祥和有秩序的景象，我却觉得有些紧张，好象这一切都是假象，不知什么地方就会窜出个……窜出个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但就是怪怪的。
汐稍微偏头看我有没有跟上，又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继续走。从小就是这样，他在前面一个劲地走，我在后面跟着。所以都是我望着他的后背，他则几乎没有正眼看过我。我希望的也不过就是他转过身来等我一下，不时对周边景物发句评论，注意到我在注意什么，而已。
——说起来，当年他还没我现在大。
正这么想着，左边突然出现了一家乐器店，玻璃窗锃亮照人，店里有个人在弹钢琴。橱窗中摆着一排电吉他。我的心脏一下狂跳起来，不由自主地站住了。两把FENDER STRATOCASTER，GIBSON的LE PAUL……我从左向右看着，目光突然定住，嗓子一下发干。
我最想要的，IBANEZ的PAUL GILBERT PGM301……
洁白的琴身……PAUL GILBERT标志性的黑色f型花纹……“干什么呢？”汐的声音突然插入。我回过神来，有点慌神，“——没什么。”
汐看了我一会，继续走路。我最后瞥了一眼——“初声”乐器行，西街359号。低头给邵雷发信息说我看见了那把琴，他立刻回复：“买！！！以后用它演出！！！”
……如果我还会回去的话。
再走过一条街，就到了我们找的地方。生物科技研究院的外围看起来像座大学，围墙很高，大门处铁门紧闭，有个警卫站岗。我们走过去还没开口，他就声音响亮地道：“研究院十点开门，五点关门，有什么事明天再来。”
汐皱了皱眉头：“我们想打听……”
“里面的人都下班了，明天再来。”
从门口往里看，只能看见挺立的几座高楼，四周人影全无，楼里也不见有灯亮着。我对着铁门上的栏杆集中意念，出现的影象只是一些陌生的人脸和车辆，支离破碎。汐在那边又说了几句，回答还是一样，我们只好离开。
“我到处去看看，你先回旅馆找路。”汐掏出根烟点燃，看了我一眼说。我默默点头，他转身走开。
夕阳已开始下沉，金色里染了黄昏特有的红晕。这里比家那边明显冷很多。我将套头衫的帽子扯到外面，整了整黑色夹克的衣领，弯腰系好鞋带，把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戴好，用通讯器放了PAUL GILBERT的独奏专辑。
讣告里说事故发生在研究院东三号楼。虽然现在不可能知道这座楼具体在什么位置，绕墙走一圈，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超自然灵感如果真像路说的那样，是为了改变什么而存在，拜托现在就发挥作用吧。
我回到刚才的路口，开始沿着研究院红色的外墙顺时针走。快弹大师手下的美妙电音逐渐成了背景，应和着我的心跳。墙有两人高，完全挡住了夕阳。阴影传来的首先是被人看着的不安感——有监视器吧。我只是绕着走一周而已……要怀疑我们本身出现在这里就足够怀疑了，再说我的第六感本来也不是很强，离远了恐怕一无所得。我抬头望了眼发白的天空，伸手点上墙，做出不经意的样子一路用指尖拖着，闲逛似的放慢脚步。雨声…油漆味…错综复杂的电路……墙啊，我对你这一生的经历没兴趣，只想问你有没有任何关于爆炸和火灾的记忆……某张图的一角…秃头…戒备心…肃穆的气氛…羽毛？怎么，墙你也有过情人的吗，它现在飞哪去了……
完整的感觉，起码墙本身没有遭到过破坏。内外分离的感觉。里面到底是做什么的……宽广的感觉，好象比我见过的大学校园还大。这一大片墙都没有任何影象……拐过弯，该是南墙了。有些累……这么多天轮班倒，实在是睡眠不足。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吧。明天要不要去把PGM301买回来？这么多天没练我肯定退步了。但还是不想让汐知道我做乐团的事。不知道他去哪了，不会又去赌场吧？刚才一路走来，什么样的店都有，各种服务如此齐全，不会没有赌场……路还在等他那边的消息，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信呢？
意识到自己在走神，我停下脚步深吸口气。食指一路划来有些麻了，换成中指。南墙这边是条很窄的静街，街对面也是墙，再过去是像住宅区的房群。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一大排杨树对得太整齐，影子都连成了一条直线。被观察的感觉还在，虽然我看不到任何像监视器的东西。继续……
漫长的南墙一直到头也鲜有影象冒出，也许是路太静少有人来的缘故。跟着墙身再度转弯，失去了杨树的遮挡，夕阳扑面而来，灿烂得我直眨眼，几乎站不稳，整只右手按了下墙面。速度的感觉……谁在这追赶过什么人，或者谁从这逃出来过。想有些更加确定的东西，比如这些人中有没有爸妈，可金黄温暖的墙面不肯给我多一点的信息。我叹口气，随即打了个很长的哈欠。身体各部分开始叫嚣着想要睡眠。虽然走了很多路，也不至于这样吧……这就是日夜颠倒又不锻炼两周后的结果。我想起乐队最痛快的那次演出，我从第二首歌就开始在舞台上又蹦又跳，跑来跑去，一刻也没停过。现在这样，恐怕没那个精神体力了。
阳光很暖和。我撤回手，稍微解开些拉链。一堆影象突然争先恐后地挤入我的意识，在里面烟花般地炸开，每幅画面都转瞬即逝，不及等我看明白上一个下一祯便接踵而至，不由分说地展现又旋即消失。我应接不暇，头脑一片混乱。一阵天旋地转后，它们终于停止了。我发现自己坐在地下，耳机里的乐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刚才的是……我想思考，可是头晕沉沉的，全身都像长途跋涉过一天似的累，没有力气起来，也根本也不想起来。阳光又淡了几分，不再产生暖和的感觉。我努力抬头望去，很远处好象有两三个人影，没有注意到我似的，我也没有力气喊叫。为什么……我在……研究院、南墙和西墙交界的地方……好想睡。被人发现了？难道是中了什么毒？有点可笑的设想……我伸出手撑在地下，又没了力气。甜蜜的睡眠持续不停地召唤……我知道就此睡去有多舒服，随着那股轻柔的波浪慢慢浮去…我知道……
我突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差点就这么睡过去，赶紧手脚并用、拼命使劲，终于用最后一点力气站了起来，靠在墙上喘气。搞什么，就算是那次演出也没这么累过！真想骂人。没力气去想为什么，或者刚才那些影象是什么。我定定神，又往前走了两步，向前望去。我看得到墙的尽头，可这段路程看起来却和家一样遥远。
想到家，我自己那间屋子的影象突然在眼前闪过。这和我现在所处的环境明明一点关系都没有，看来我的感觉已经彻底乱套了……哦——累成这样难道是因为一直用第六感的缘故？我以前的确没这么用过…不过……
我胡乱想着，已经不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使劲摇摇头，尽量集中精力。虽然不愿意承认，我肯定走不回旅馆了。连抬起手腕的动作都一阵疲累，违背我每一个细胞的意愿。
思想基本空白地对着路的号码按下通话键。闪了两下，他在那边说“喂”。“路……”拜托，你不会弱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我，涣玥。”浪费力气……他看号码就知道是谁了。吸气，继续。“你能不能过来……我在研究院……西南角。墙外。”
那是什么声音……门么？他大声问了句什么，我恍惚地“啊？”了一声。又有影象闪过，现在不需要你们，停下来吧……“我还好……”他又说了什么？有杂音听不清啊……叫我等着还是叫我别切断。想着一定要坚持到他来，我缓缓靠着墙坐下。充满诱惑力的困倦蔓延至全身，睡意带着知道一定会成功的微笑温柔地包裹着我。可恶……这样怎么去找爸妈。我不要像以往每一次那样看着预感在眼前丝毫不差地发生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我不要……真想睡觉。想想PGM301……无所谓了，让我睡吧……
我努力睁大眼睛，咬住嘴唇，使劲。疼痛换来片刻清明，立刻又被睡意席卷一空。再疼，醒，再睡……就像刮着风暴的大海里，一尾鱼所拍起的浪花。如此力不从心。又有影象出现，我已经不知道到底看见了什么，分不清幻觉与现实了。那光线是夕阳么？那声音…是房车么？我还没听过它行驶时的响声呢……梦境之海的水面以不容拒绝的姿态持续上升。咬破嘴唇的瞬间，我终于昏了过去。
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哥，为什么叫路而不叫你……我只是不想让你看见，我这个样子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9.抵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