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狐》山中草

4、红袖添香

　　两年的时间，让白素和杨惊鸿混得极熟，性格里跳脱调皮的一面也渐渐显露出来。对于如今的白素而言，除了白日与私塾里的孩子玩闹，在杏花村村民善意的目光中上窜下跳外，最惬意的事情还是每晚趴在杨惊鸿书桌上，听杨惊鸿抑扬顿挫地朗诵那些极美的诗词，念到得意处，杨惊鸿还会带着满眼的笑意看一眼白素，用手抚抚她的背，甚至有时还会不由地对着她说出自己的激动的心情。
　　每每这时候白素都会感到满心的欢喜，若非怕吓到杨惊鸿，白素只怕早就忍不住口吐人言。真是快乐的日子，白素想着，有玩伴，有好听的书，还有眼前这个温暖的人类。比起在荒山的日子，实在好太多，而且，这里的灵气也比荒山充沛许多。
　　“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
　　脊背之上，杨惊鸿的大手又在轻柔地抚摸，白素在朗朗书声中舒服地眯起眼睛。
　　“红袖添香伴读书？看杨惊鸿向往的样子，似乎这是极美的事情。”白素想着。
　　这日杨惊鸿摆开文房四宝，又准备开始惯例的练字功课。白素滴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桌上的墨条与砚台，蠢蠢欲动。
　　“咦？小狐，别闹。”杨惊鸿笑着抚了抚白素的背。转手便想将被白素抢去的墨条拿回来。白素却避开了杨惊鸿，两只前爪紧紧地抓着墨条不放开。灵动的双眼不满地瞪着杨惊鸿一眼，她才没胡闹！她只是……她只是……好吧，狐形的她，不能用法术也不能做出太惊人的举动，便只能笨笨地一屁股蹲坐在砚台边上，狐尾蘸了些清水在砚台之上，然后……然后再用两只前爪别扭地抓紧墨条，学着杨惊鸿平日里的动作，一圈一圈地磨地起墨来。
　　杨惊鸿愣住了，只觉心中满满的都是暖意，而白素笨拙地磨墨的样子更是可爱得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于是从来对动物极亲近的杨惊鸿毫不犹豫地将白素抱起，狠狠地亲了一口！
　　白素傻了，连爪中的墨条掉落都不曾发现。
　　杨惊鸿看着呆傻的白素，再忍不住满心欢喜，大笑出来。
　　看着杨惊鸿开怀大笑的样子，白素突然觉得那是天底下最美丽的事物，甚至比之于传说中的银狐王那恍若月光流淌的银色毛发还要漂亮！即便那是天下公认的最美丽的事物，即便，即便白素似乎并不曾见过银狐王族，毕竟从她记事起她便一直呆在荒山之上，那里别说狐族，便是其它到处都有可能存在的族群也是非常稀少。可是！白素内心就是笃定着：杨惊鸿的笑容就是天底下最美丽的事物！嗯，没有之一！
　　如果……如果这样的笑容能只属于她多好。白素看着杨惊鸿，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对于一项事物的渴望。
　　杨惊鸿没有察觉到白素内心的变化，他只是由衷的喜欢着白素的灵动，与白素时不时表现出来的笨拙与可爱，更由衷地感谢白素这两年的陪伴。所以他未曾在意白素于无意中蹭在他脸上的墨汁，那让回过神来的白素也忍不住感到好玩，并因此而产生调皮心理的。
　　挣扎着从杨惊鸿手中挣脱，白素相当“无意”地一下踏到砚台之上，再回过头来，睁着一双无辜呆萌地眼睛歪着头看着对面的杨惊鸿，此时的杨惊鸿眼中满满都是笑意，正兴味盎然地看着她。
　　眼珠一转，白素看着桌上摊开的白纸，那是杨惊鸿平日里宝贝得不得了的东西。看着真是白得过份，白素想着，突然便胆肥地在杨惊鸿的眼皮底下，在白纸上跑了几步，毫不客气地留下了几朵墨花。偷偷抬眼，杨惊鸿眼中只有宠溺与笑意。白素于是更加放松起来，迈开脚步又在白纸之上跑了几个回来，看着那一朵朵墨花在纸上盛开，白素还不忘得意洋洋地瞅向杨惊鸿。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看得杨惊鸿又是一阵开心大笑。
　　真好看！真想让这笑容一直保持下去，白素想着，低下头，掩下眼中的狡黠，而后在杨惊鸿毫无防备的时候猛然跃起，以不同于她那身黯淡毛发的优雅，在空中刬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窜到杨惊鸿脸上，在杨惊鸿脸上留下几朵墨花之后，便一溜烟地容出门去。只留下呆愣的杨惊鸿从脸上摸下一手的墨汁，而后便是宠溺的笑骂。
　　与杨家相邻的叶家，叶小翠停下手中女红，静静听着杨惊鸿的笑声，嘴角便不由得勾起，惊鸿哥现在越来越开心了，真好。可惜不是自己带给他的。那只小狐狸……叶小翠将内心的不安与咕疑压了下去，只是一只不起眼的小狐狸罢了，以前惊鸿哥就很喜欢小动物。这也是自己喜欢他的原因之之一，娘亲还有世的时候就曾说过，真心喜欢动物的人都是善良的人。明天便将这衣服送去给惊鸿哥，顺便……也给小狐带点吃的吧。
　　白素躲在屋顶之上，看到杨惊鸿竟也不急着出去将脸上的墨汁洗掉，而是盯着桌上被白素踩得乱七八糟的纸张，一边磨墨一边沉吟，没多久便笔走游龙。
　　白素不知不觉中便痴了，这画真好看，杨惊鸿真神奇，很想很想得到他。白素内心的渴望越来越强烈。此时的白素尚不能明白这是一种怎样危险的情感。她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没来由地讨厌起叶小翠对杨惊鸿表现出来的亲密，也讨厌杨惊鸿对叶小翠流露出来的温柔。
　　书房里，白素正欣喜异常地看着杨惊鸿将昨晚所画的怒梅图装裱好，然后用柔和的声音对她说：“小狐，这也算是你画的画儿，如今这画已经裱好，以后它便是你的了。”然而，白素还未来是及扑进杨惊鸿怀中表达她的欢喜，外面便传来一声少女清脆的呼喊：“惊鸿哥！”
　　杨惊鸿将画卷好放在书桌旁的专用于放置书画的大瓷瓶内，便走了出去。
　　屋外便传来两人愉悦的交谈。
　　“惊鸿哥，这是我昨晚刚给你做好的新衣服，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小翠的手是出了名的巧，做的衣服定然也是合身的。说起来，这些年还真多亏了你们的照顾。”
　　“惊鸿哥，你说这些话可就见外了，小翠很喜欢给惊鸿哥做衣服。”
　　少女的声音满是欢喜与满足，时不时还伴着少女悦耳的笑声，间或夹杂着杨惊鸿温和清润的声音。白素无精打彩地趴地书桌上，眼睛盯着那卷画轴，心思却早已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小翠是个好姑娘，也不知道谁有这么好的福气娶到小翠。”
　　“惊鸿哥！小翠才不要嫁人，小翠要留在家里陪着爹爹，照顾惊鸿哥，给惊鸿哥做衣服。”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呢？哪有女孩子家不嫁人的？”
　　“惊鸿哥！我说的是真的！我……我……”
　　“嗯？怎么了？有什么事说出来，做哥哥的一定帮你。”
　　“我……没事儿，这衣服很合身就不用改了，还有这是给小狐吃的，你喂给她吧。我先回去了。”叶小翠满脸通红地跑出杨惊鸿家门，心肝儿还在扑通扑通地乱跳。惊鸿哥，你倒底知不知道小翠的心意？小翠不想嫁给别人，只想一生一世照顾你，做你的新娘……
　　屋内，杨惊鸿摇了摇头，口中无奈地叹道：“这丫头!”
　　书房之内，白素眼神闪烁。
　　几日后。
　　小豆子神秘兮兮地带着白素摸到后山竹林里。说是小豆子带着，其实白素是被村长五岁的孙女小梅勒在怀里带过去的。这女娃儿特别喜欢粘着小豆子，除了私塾，她几乎时时都跟在小豆子后边，就算被其它村娃笑她是跟屁虫，她也是哭哭啼啼地死跟着小豆子。小豆子虽然有时特烦她，但大多数时候待她倒真心不坏，在其它村娃欺负她时，小豆子也会护着，于是小梅便被那些孩子们戏称是小豆子的小媳妇儿。白素来了之后，小梅喜欢白素得紧，而小孩子喜欢一样东西时便往往会死死将它藏着捂者，就怕被别人拿了去。白素初到杏花村时，这女娃才三岁，第一次抱白素时没轻没重的差点没把白素给勒断气，幸好小豆子及时哄开了她的手。不过后来再抱白素时，她虽然不再像之前那样死用力，可也是抱得紧紧的，白素也只能无奈地翻白眼。什么？你说白素是四尾灵狐，怎会被个小小女娃儿折腾？拜托，那样一只可爱的小包子，又只是因为喜欢她，白素怎么舍得伤她？
　　言归正传。
　　却说小豆子这样神秘兮兮地带着小梅和白素摸到竹林里。小梅正要纳闷地问问她的小豆子哥来这里做什么，就被小豆子捂住了嘴，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顺着小豆子指的方向，小梅和白素睁大眼睛好奇地看过去。咦，那不是村头的小牛哥和小燕姐吗？他们怎么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咦？咦咦咦？呀！小牛哥怎么咬小燕姐的嘴巴？小牛哥竟然欺负小燕姐！平日里看小牛哥还蛮好的，怎么背着人就欺负小燕姐姐？小梅的脸迅速地皱起来。
　　“嘘！别吵！别哭！不然我以后不带着你玩儿了。”
　　“可是……可是小牛哥在咬小燕姐，他欺负她！”女娃儿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不是不是！我听狗儿哥说，这不叫咬，这叫亲，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才会亲她。狗儿说他就见他爹晚上趁他睡觉时偷偷地亲他娘。”
　　原来，在人类中间，亲一个人也代表喜欢他（她）吗？就像母兽有时候会纯粹地舔自己的孩子一样？那，她帮杨惊鸿磨墨的那天晚上，杨惊鸿是因为喜欢她才亲她的吗？白素莫名地觉得脸上好热,心脏快速跳动起来。
　　“真……真的吗？小牛哥真的……真的没有欺负小燕姐姐。”
　　“没有，没有，豆子哥哥向你保证！好了，好了，不哭了，难怪别人总叫你爱哭鬼。”
　　“我……我才不是爱哭鬼！”小梅吸了吸鼻子，努力地将眼睛擦干净。白素在边上偷笑。
　　“呵呵，哈哈哈……嘘……接着看，接着看。”小豆子肩膀抖动着。
　　小梅却抓着小豆子的衣角：“小豆子哥哥，我最喜欢你了，我也要亲你。”
　　“哎别！狗儿哥说两个人亲亲了以后会有小宝宝的。生小宝宝会很疼很疼，而且，生宝宝要等你变成我媳妇儿以后才能生的。”
　　“哦。”好复杂，小梅还是听不懂……
　　“可是……可是小牛哥亲了小燕姐，小燕姐不就会有小宝宝？还有，小燕姐不是小牛哥的媳妇啊。”
　　“嗯……对哦，这个我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