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鹤》思君本無邪

2、地下情人

　　已经仲秋，华北的天气早已变得十分无常，早上是艳阳高照，晚上便骤然降温，下起了滂沱大雨。使人不得不翻出过冬的衣服加在身上。

　　吴老司令头七刚过，小儿子吴素延也正式接手如今四十六军的工作。别看他年纪轻轻，自从将四十六军拱手让给南京那位之后，他就一日没有空闲时间，政权交接，内部整顿……吴素延还好年轻气盛，耐得住折腾，换了其它人，非被逼疯不可。

　　过了傍晚，天还没有全黑，吴素延坐在书房里，面前正是一封刚从南京发来的电报。开始是恭喜高迁，希望一同为中国之未来奋斗之类的客套话，之后便是正题，大战在即，西南地区无军驻守，而日军试图攻下西南以切断国民革命军后路。阐述了一番如今的战况后，便命令四十六军立刻前往华南，补第五集团军落下的防御漏洞。

　　时间限定是一个月，西南形式危急，片刻也耽误不得。吴素延忙完了这一阵，筹划着明天就跟着先遣部队出发。今天便是他呆在这座城市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说，有些事如果今天不忙做，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这样想着的吴司令，猛地站了起来，不顾身边副官诧异的眼神，拿起门口的红纸伞，也不顾外面的大雨，披上外套便要出门。

　　“总座！”副官叫了一声，四处找伞准备追过来，吴素延向后瞥了一眼，加快步伐。他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念想推动着他，那种感觉仿佛快要将他吞噬。等他头脑冷静下来，却已经发现他已经走到了市中心。

　　雨越下越大，雨滴顺着油纸伞滑了下来，吴司令的袖子已经全部湿透。他放慢步子，慢慢走到街边的一个舞厅前。因为战事的缘故，舞厅门可罗雀，可霓虹灯还是和往日一样亮着，灯红酒绿的气氛，像极了战前的繁华。

　　雨淅沥沥地下，舞厅内传来了悠扬灵动的钢琴声，二者相称，倒是一种和谐的韵调。吴司令站在黑暗处，听了一阵，心下一动，从口袋中掏出一个正方形的小纸片，带着皮手套的手犹豫了一下，便动手折出了一个小巧的纸鹤。

　　吴小司令之前有一个情人，但从不曾对人提起。他的情人便是这个舞厅里弹钢琴的乐师宋琛。在一般人看来，乐师和一般的戏子地位一样，都是下贱的代名词。吴小司令年少有为，在整个政界军界都是出了名，两人身份地位如此悬殊，他自然不敢在外人面前说。吴司令也没考虑将他收入内室，因为，这个乐师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男人。

　　吴素延盯着手心中那只展翅欲飞的纸鹤，心里想到了自己的情人。这折纸鹤的技巧，还是跟宋琛学的。两人互有好感之后，宋琛每天都会折一个纸鹤给他，非常含蓄的表达着自己的情意。不同颜色，不同姿态，个个看起来都很讨喜。宋琛教过他折纸鹤，可是自己手指不如他灵活，折不出一个像模象样的纸鹤来。宋琛教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后，吴素延终于折出了一个象样的纸鹤。然后，宋琛含笑打量着纸鹤，突然抓过吴素延的手，婆娑着手上的细纹和老茧，然后将手放在自己眼前，虔诚地吻了上去。

　　当时吴素延心也跟着痒了起来，两人之前并没有暧昧的举动，也没有明里说出心中的爱慕。如此直接的表达方式，很难让他不动心。吴素延并没有抽出自己的手，任由宋琛亲吻放在嘴边亲吻，那滋味，仿佛是过了一生一世。

　　这便是两人定情的过程。吴素延如今回想，心中便也溢满了甜美的感觉。两人除了那回直白的表达外，再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接触。就连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吴素延一直觉得就算这样宋琛也是一直爱着他，这种自信来得太过于不明不白，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钢琴声没有断，又是一首流行的曲子。四周很静，钢琴声传得很远。他吴素延军靴踩在水中，发出了啪嗒的声响。他咬紧嘴唇，在门口徘徊了一阵，最后还是没有进去。他将折好的纸鹤和早已写好的信放在大门的角落，伫立了一阵，重新撑起红色的油纸伞，转身离开。

　　雨小了一点，声音也变得小而绵长。身后的钢琴声也渐渐消失。吴素延捂住胸口，嘴唇微动，毅然抛弃了心中的一丝温存念想，大跨步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