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X第一百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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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此言，方萧岱头上冷汗潺潺而下，只觉心头如被重锤猛地击了一下，死路一条四字在他耳中不逊于九天惊雷，几乎震得三魂出窍。他怔忪半晌，便几乎失态地站了起来，“前辈，求求你救我大师兄！我虽不才，但上天入海，甘愿为你驱使！若有任何……纵然以身相代，亦是无怨无悔！”
方剑吟轻轻挽住他腰身，安慰道，“莫要急……”
方萧岱痴痴立着，目光慢慢蕴了点点泪光，却倔强道，“望前辈答应！”
过云皱紧眉头，沉吟不语。
方萧岱见他面色变幻，再按捺不住，竟一把捉住过云双手，“前辈！”
过云轻叹一声，手指在他腕间一拂，方萧岱便觉臂掌无力，手指缓缓松开，他目中透出一缕绝望之色，已然落下泪来。
此刻过云却轻咦了一声，手掌轻轻一翻，便将方萧岱手腕又握入掌心，右手三指搭上脉搏，细细地探起脉来。
方剑吟道，“前辈，可有甚么事么？”
过云却顾不得理他，面上缓缓现出十分古怪疑惑的样子来，半晌松了手，却道，“你怎么会服下过骊馯血？”
方萧岱面上兀自挂着一丝浅浅泪痕，闻言奇怪道，“骊馯血？我怎么会吃过那东西？”
过云细细将他上下打量过，“可你血中分明便有骊馯之血，我定然不可能瞧错。”他目光轻轻一缓，“我虽不知前因后果，但既然有骊馯血，却也未必没有一线之机。”
方萧岱再顾不得其他，忙道，“还请前辈指点！无论千难万难，我都会去做！”
过云道，“你冷静些。”又扭头对方剑吟道，“我虽可一试，却也未必把握十足……”
见方剑吟点头，他才又道，“你们那位朋友虽然不曾为你彻底解决这桩隐患，也着实将其克制了些，只要不再动武，却也未必不能安然终老。只是他大约不识本门心法之玄妙处，虽将他压制住，却时时可能反扑，而待积累到一定地步，反而凶险十倍，只怕随时便要毙命。”
方萧岱咬牙道，“刘青，你个庸医！”
“这却也怪不得他，”过云叹口气，“这门心法十分古怪凶残，他不知底细，能做到这些已是医术惊人了。”
方萧岱虽仍气急，但他此刻有求于人，只得放低姿态，低眉顺目道，“前辈所言甚是。”
过云又道，“依理而言，你本不应脉象如此虚浮……可是近日有超出能力之外，耗尽了真气之举么？”
方剑吟想起当日海上险象环生，只得窘迫道，“正是。”
过云叮咛道，“此举以后万万不可再有。多来几次，只怕神仙难救。”
不待方剑吟回答，方萧岱已是急急忙忙道，“不错不错，以后自然不能再有！”
方剑吟微微一笑，拉住他衣摆，引他坐下。
过云见他师兄弟二人感情甚笃，难免有些触景伤怀，“依方兄武功之能，你既然得了他功力，本不应如此不济，如今来看，却是真气淤窒，血脉不通，再兼久久心胸滞闷，忧思过甚，导致这内力之毒四散而开，于身体大有损害。”
方萧岱忙道，“是是是，还望前辈赐教解决之法。”
过云目光如电，在方剑吟面上横扫，“旁的不提，可你心神损害之速，以你只年纪，实在不该。我妄加猜测……只怕与你所练的功夫有关罢。”
方剑吟一滞，“前辈，我……”
过云冷冷道，“你既然是方兄的后人，便如我的子侄一般，此刻尚要隐瞒么？”
方剑吟淡淡瞧方萧岱一眼，温顺道，“自然不是。”一边却伸手握紧方萧岱手掌，安抚地捏了捏，引来后者不解的一瞥。
“当时门内大变，我资历尚浅，武功又不济，纵然得以脱困而出，却全无自保之力，剑师当日苦思数日，给了我一个选择。”方剑吟轻声道，“他当时说，他被困于地下，久久无事，曾经想出了一门功法，却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方萧岱担忧地望着他。
“他当时设想，江湖如此阴谋诡谲，百变无端，纵然武功再强，总有不敌之时，又或是内力不足之时，莫便要束手就擒？可思来想去，这世间总有一个法子，任人千变万化，终究不破。”
“快？”过云心念一动。
“不错。剑师道，‘世间武功至强，唯独快之一字，纵然别人胜你十分，他一拳尚在半空，你却刺中了他要害，仍是生死立判’。”方剑吟道。“可快说来简单，却实在难办之极，这一字后面何尝隐着十数年甚至数十年苦练之功，没有强悍内力支持，你却如何能快过旁人？”
过云点头道，“不错。”
“于是，若是内力亦是不足，又该如何？怎样又能快过那人？”方剑吟道，“剑师之机智，实在惊人。他却是想到所谓之快，无非料敌机先四字。你若达不到那般速度，却并非不可走一条捷径，只要猜到别人如何出剑，如何击拳，而在那之前，只要眼力过人，便只需守株待兔，坐享其成。”
过云吃惊道，“甚么？”
“这门功法便在于眼力。世间诸般招式纵然再是威力无穷，精妙百变，仍需人体施出，而手臂手腕，双腿双足如何移动变化，纵然再是细微，总有痕迹可寻。而若能自那些微妙变化之中瞧出轨迹，自然便成了。”方剑吟道，“如此却要将心神全数集中，满心只细细观察那一个人，将他看作整个世界一般重大……却便成了。”
过云长叹一声，“不错……”他面上转为肃穆，“但以如此集中之态，却未必能轻易达到，只怕定要付出相应代价罢。”
方剑吟微微迟疑，轻声道，“前辈猜测正中，这门功法每施展一次，都难免削减寿数，损害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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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室内却是十分安静，一时只听得轻轻浅浅的呼吸之声。方剑吟只觉手掌一紧，甚至到了微微刺痛的地步，但他却并未动作，反而顺着那温暖的力度捉紧了方萧岱渗出了冷汗的冰冷手指。
三人竟是各怀心思，相对无言。
良久，过云轻道，“若我道这门功夫实在伤人根本，难以长久，你可愿就此不再用么？”
“前辈，”方剑吟微微一笑，“人在江湖，岂能事事随心所愿？”他虽未答话，其中之语意，又有谁不懂？
“罢了……既然你们有骊馯血，那毒却未必没有法子解开，慢慢将养，总无大碍。但这一桩……”过云叹道，“不知为何方兄会教这种功夫于你。”
方剑吟淡淡道，“却是后辈自己愿意学的。剑师他几次犹豫踟蹰，终究拧不过后辈愚钝无知，死缠不放。”他抬起双目，现出一丝浅浅凉意，面上却含了浅浅笑意，“若是没有这功夫，后辈早已不知死了几次，如何能谈论甚么以后，甚么安然终老？”
“大师兄……”
“世间一切，武力为先，人若一无所有，自然为他人欺凌鱼肉，受尽苦楚折磨。而连身边之人都不能保护，血海深仇却不得报，纵然苟且偷生活在世上，却也没甚么喜乐。”方剑吟缓缓道，“在下感念前辈挂怀，但无非身不由己四字罢了。”
方萧岱怔怔瞧着他，方剑吟自来都是温润和气的模样，这一刻浑身却如出鞘冷锋一般，周身笼罩着刺骨的寒意，更是第一次现出了那无边无际的仇恨，它们一直被压抑在克制与隐忍之下，覆盖了厚厚的淡然忍耐，而直到此刻破壳而出，才令人察觉那难以言语形容，如同刻印进了骨子里的仇恨与滔天怒意。
方萧岱心中一痛，父母满门的深仇大恨，他又怎能忘记。每回想起一次，都无异于挖心剔骨，透彻心扉，但世间诸般机缘巧合，峰回路转之间他竟与大师兄重逢，更是两心相许，纵然一路万分艰辛坎坷，却毕竟不是一人。而自那以来，大师兄却从不曾过多提起那血海深仇，他心里一边默默念着，一边想到其中的万分凶险，竟有些难言的迷惘，若大师兄也……每当此时，都有一种巨大的耻辱阻止了他的思考，无法面对自己那一点极为隐秘无耻的私心。
然而此刻，所有的伪装都被掀开，方萧岱绝望地发现了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逃避与自欺欺人，两人面前唯一的一条道路，早已无需抉择。或生或死，亦不外如是。
过云默然，而后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却也无权阻拦，但愿你二人得偿心愿。”
方剑吟微一躬身，“承前辈吉言。”
方萧岱呆愣了一会，才道，“前辈，那解毒方法……”
过云微微垂头，却道，“其实，我尚有一事相求。”
方萧岱怔了一怔，“只要我能做到，但无不可。”
过云犹豫了半晌，“其实，我曾立誓今生不离此岛，却是因当日误解了方兄。如今真相揭开，”他苦笑道，“我却也不能违誓，可今生纵然不能再与方兄聚首，我……”
“前辈可是想将剑师尸首葬在这座岛上么？”方剑吟道。
“不错。”过云道，“我知道这未免强人所难，可我与他一世兄弟之情，如今生离死别，天人永隔。我不求其他，但愿百年之后得以与他葬在一旁，地府再喝一回酒，致一声歉，也便够了。”
方剑吟面露不忍之色，方萧岱道，“这件事却无妨。我答应前辈，待得诸事已了，便将剑师骨灰带来此处，他与你情谊深厚，甘愿以性命相护，想来他在天之灵，亦是愿意的。”
过云面上透出丝哀伤已然的笑意，轻声道，“多谢。”一边将之前捡出那本书册放入方萧岱掌心，便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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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X第一百三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