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黑》海迷失

17、第十七章 漩涡

　　第十七章漩涡

　　越来越沉重的雨让每个人心情都好不起来。
　　从黎华到达东京的那天晚上开始，就在不断地下雨，虽然说对室内戏影响不大，但毕竟这是部动作片，室外戏还是占了最大的比例。
　　在这样下去，成本控制可就是个问题了。
　　虽然说拍戏就没有超出预算的，区别只是多少；但在乔亚目前这个财政预算需要空前紧缩的情况下，从制片到导演到现场的工作人员，脸色不免都有些难看。
　　“人家可有大金主投资着呢，你担心个什么劲。” 这是一个毫无压力的声音。
　　方若绮斜着眼看向那个从早上开始就恨不得笑出一朵花儿来的大经纪人，开始在想是不是雨下得太大让他脑子进水了。
　　幸好现在的她只是在休息室里看着剧本，等待她出场的时刻。而现在拍到的戏份是属于男主角单人以及与其他演员的室内戏。
　　乔亚在这个时候还能找到投资真是让人惊讶。
　　“那位金融大亨，”方若绮没有具体说出名字，但在场的两个人都明白她指的是那个好有钱的郝有乾先生，“我记得从今年开始就已经撤出了几乎所有的投资了吧？”
　　“是的哟，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乔亚算是走出台湾最早的电影公司，跟日本这里的一些相关企业还是有着不错的关系……”
　　哦，所以这次的外景地才会选在日本么？她说呢。这可比什么“节约成本”的理由好多了。鬼都知道虽然日本离台湾比较近，但无论是人工还是消费都不比大洋彼岸的美国少，很多时候只有多。
　　想通了这节，她又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剧本上。
　　如果今天这个雨能停的话，就能赶上这场摩天轮的戏啊。她的手指默默地在剧本上点了又点，很好奇传说中那位有着相当背景饰演男主角年幼妹妹的演员是谁。
　　剧本一直到定稿交到她手上时，这个角色的CAST依旧是空白，据说是还在商洽中，一直到剧组都开拔到东京后，才真正确认下来。
　　这个妹妹的角色虽然出场次数并不多，但都在charming point上，是个非常讨巧很有挑战，而且很容易获奖的角色。充分看出了编剧对这个角色的厚爱。
　　部分SCENE上甚至有超越女主角风采的危险。只看扮演者是不是有实力了。
　　她所能想到可以饰演这个角色的人不多，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这样一个key man，却又是个十岁出头的姑娘，演技又需要很精湛。
　　实在是很让人期待制作方的CASTING呢，她暗笑。随即又觉得自己有点刻薄。
　　最近好像思维一直很紧绷，刻薄的毛病改不掉了也说不定。
　　手机屏幕上显示她已经在休息室里坐足了4个小时，她开始考虑要不要先出去补充一下能量吃点什么，虽然剧组的便当不可谓准备得不精良，但天天日式套餐实在让她吃得有些腻歪。
　　不知道是哪位前辈说的，做演员最不能怕的就是“等”，她算是等的比较少的；立翔算是还可以的，而黎华——嗯，黎华。
　　她揉了揉睛明穴，想让自己放松一点。
　　黎华出道，已经进入了第十三个年头。
　　近十年几乎是风调雨顺无往不利的劲头，但最初的三年，与她正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演戏没有人看，唱片没有人买，主持根本不让他上，偶尔跑综艺节目还能被后期剪得连个渣子都不剩，让人后来想想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得罪了哪位老大还是被谁黑了。
　　直到黎湘离导演的出现，无所不处地提携，连续让他做了自己三部戏的男主角，生生地将他捧成了影帝，一代巨星。
　　所有人对于黎华的记忆都是从那三部戏开始的，因为在那之前，他并不叫黎华。
　　这段历史并不是太为人所知，包括黎华的影迷俱乐部中叶只是一提而过。甚至连相关人士也是闭口不谈。
　　“总该是有些原因的。”
　　林大经纪人终于停止了他那让人略有不快的笑容，捧着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的两杯咖啡，递了一杯给她。顺便还有一袋银座三越地下一层某家相当有名的洋果子店的招牌点心。
　　她瞥了一眼纸杯和包装袋上硕大的LOGO，叹了口气。
　　“不是说财务紧张么，怎么还这么奢侈？入驻的饭店也好，连咖啡都是。”其实她不爱喝咖啡，但好意如此，她也只好接过来，“我说这个天气，不会也是你们计划中的吧？”
　　她可没忘，某些人是憋着劲要在这部电影拍摄期间搞破坏的。
　　“我再怎么厉害也控制不到天气嘛。”依旧是林立翔那很轻松的声音。
　　方若绮还是很喜欢自己这个经纪人兼好……朋友的。有的时候她其实很怀疑立翔是不是也有把自己当做好友来看，但她还是愿意相信些对自己有利的方面。
　　“但黎华不是个一般人啊。”立翔扔下这么一句话就不开口了，整个休息室里徒然安静了下来。直到有工作人员来敲门，才让他从沉默中回复过来。
　　“放心，总不会再出现一次爆炸案的。”临去开门的时候，他凑在她耳边说道。
　　这句话要追溯到三年前那部纽约客。纽约出外景的最后一天，最后一个TAKE，因为剧务和负责爆破的工作人员的失误，火药量放多了，而且引线又短了些，所以爆破的时间比导演告诉她的要提早了30秒。
　　30秒，足够炸死一堆人了。
　　幸好那时候的男主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滚开了。
　　那一刻她几乎是完全呆滞的，别说做出什么躲避动作了，连动都动不了。要不是那个男主角，恐怕她绝对命丧当场，而之后的新闻报道就不会是那么一句“无人伤亡”了。
　　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即便事后被他念了足足一个月，一直到回到台湾，开始正式拍摄。其实那个人是个相当热心的好人啊。
　　她低下了眉，嘴角微笑。
　　“也是，如果再来一次爆炸，这次可没有童靖阳来救我了。”
　　很少见到林立翔惊慌失措的表情，但好在这次，让她一圆该梦想。
　　她的那位大经纪人，差点就从被自己打开的休息室大门里滚了出去。圆润的。

　　日本人是世界上最暧昧的民族，也是最不擅长看着别人眼睛说话的民族。
　　但是这种常识基本不通用于外来者。
　　所以当导演一脸谄媚地向她介绍这次日本外景最重量级的客串演员时，她被那双不带任何防备和算计的眼睛吸引住了。
　　虽然还只是个小女孩，但已经可以看得出丽质天生，不卑不亢的态度，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演戏的才华。
　　“方小姐，”女孩子开口了，略带小心，“方小姐正在和黎华交往么？”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了，于是她半蹲下来，以和这个美丽的小女孩平视的态度，微笑着说：“是的呢，你也喜欢黎华么？”
　　女孩摇了摇头，但略带点迟疑，好像是在犹豫什么。
　　“方小姐，我很喜欢你……黎华并不是个好的恋爱对象，”小女孩终于出声，只是没想到说出的内容竟是如此成熟，“他……没有办法得到幸福，因为他不想。”
　　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方若绮正想开口问，只听到有人在远处叫着“新名小姐”的声音，女孩子端正地向她鞠了个近90度的躬，离开了。
　　她感到有点棘手，看着那个被称作“新名小姐”的小女孩跑开，方若绮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突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她猛烈地抖了一下，转身看到本剧的男主角，也是刚才聊天内容的男主角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看到新名纱雪了？演我妹妹的那个小女孩。”这不是个问题，只是句陈述。
　　她点头，不由地叹了口气。
　　“希望她以后不会去台湾发展。”
　　太有力的竞争对手了，而且又那么年轻——想到这里差点又叹气，却因为男主角伸过来来揉自己头发的手停住了。
　　“别想那么多了，我都还没说希望你没出现呢。”他笑，“我蝉联艺能天王的记录可被你打破了。”
　　边上有场记的小姑娘向他们俩打过招呼后满脸通红地跑走，一边还发出“好恩爱好恩爱虽然很嫉妒但是真的好配啊”的声音。
　　她回头看了站在身后的名义上的男友——不，现在应该不能说只是名义上了，经过那一夜后，她和黎华的关系变得很微妙。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自然是你侬我侬忒煞情多，双方都是演员就是有这方面的优势，只要不剩两人独处。
　　不是不想，只是有点害怕。
　　黎华并不像外表表现出的那么绅士，无害且亲切。她清楚地记得他冷冷的眼神和冷冷的笑。他是真的不喜欢自己，虽然不到讨厌的地步，但也离“喜欢”相去甚远。
　　这个结论未免太伤人，伤人到她十分不愿接受的地步。
　　可惜现实不是她不想接受的就能不接受的，就像不是她想不喜欢这个混蛋就可以不喜欢的。
　　岳行空导演在招呼两位男女主角，准备开始下一场的拍摄。

　　室外的天气好到令人难以想象刚才还是倾盆大雨的地步。总算是没有白等好几个小时。
　　在不算猛烈的阳光下，扑面而来的风依旧有些刺骨。方若绮拉高外套的拉链，努力把整个脖子都包进衣服的遮盖范围之内。
　　天王男友递过来围巾一条，恍惚中她没及时伸手去接。黎华温柔地笑着，以他一贯优雅的举动，将这条白色的开司米围巾围上了她的脖子，一脸宠溺得快要滴出蜜来的表情。
　　她闭上眼睛，努力抽离自己的思想与□□的连接，包括无视周围此起彼伏羡慕的唏嘘声。待到平静下来，才露出微笑，看回向黎华的眼睛，带着同样温柔但略显羞涩的表情，轻轻说了句，谢谢。
　　戏总要做足的，既然那么多围观的观众，还有他的竭力邀请，她自然不能示弱。
　　也许是接连几日的大于，往日熙熙攘攘的摩天轮今天却是游人寥寥——这对拍摄来说是个好消息，甚至可以节约下好大一笔包场的钱，反正今天也跟包场差不多了不是么？
　　她站在摩天轮入口的钢制平台的台阶上，抬头看着高耸得几乎入云（这应该是错觉）的摩天轮，开始庆幸自己没有恐高症——但即便没有恐高症，估计要她往下看也会是个大悲剧吧？
　　这场戏并不复杂。只需要男女主角加上男主角的妹妹三个人坐在摩天轮中———这是从拍摄角度说的。剧情来说，则是男女主角陪着身患绝症的妹妹坐摩天轮，这是妹妹最后的希望，希望屡遭破坏且相互误会的两人，能正视自己的感情，解除误会，最终在一起。
　　这算是剧中最后的高/潮，相当重要的一场戏。台词很多，动作也相当激烈，因为摩天轮的轿厢相对狭窄的关系，会在他们所乘坐的轿厢的前一辆，后一辆上各架一具摄影机并配备两个摄影师，但在他们三个所在的轿厢里，已经塞不进多任何一个人。所以只有一具被固定了脚架和位置的摄影机对着三个人，导演的指示将通过三个人佩戴的小型入耳式耳机通知。
　　风真的很大，轿厢在不断地晃动着，方若绮最后一个踩上轿厢时，一个踉跄，差点掉了出去，要不是有先进入的黎华伸手拉了她一把，可能最少也得一个狗吃屎吧。她想。
　　摩天轮开始缓缓转动起来，她开始怀疑前后轿厢的摄影师真的能清楚拍到他们在演什么么？整个轿厢已经快抖成筛子了。正在这时，他看到黎华在新名纱雪耳边轻轻地说些什么，而新名虽然已经是脸色发白表情僵硬，却还是勉强地点头。
　　方若绮坐在两人的对面，开始正式考虑这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问题，或者跟那个大计划有关？她笑。耳机里冒出导演有点歇斯底里的声音。
　　“几位！拜托！不要再拖拖拉拉了，赶快换位置开始拍吧！”
　　怎么可能是男女主角分坐在摩天轮轿厢的两边嘛，明显是不合理的。哪怕电影不是现场收音，台词背错不要紧，但走位拍摄角度什么的可不能有问题嘛。
　　她看到黎华在摄影机拍不到的角度露出诡异的笑容，下一秒，则是“咚”一声，新名纱雪面无血色倒在地上。
　　摩天轮还在缓缓转动，刹那间她竟然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看到黎华急迫地抱起已经昏迷不醒的小女孩，一边对着摄影机大声吼道，快让我们下来，新名小姐她晕过去了！
　　耳机里传出一阵兵荒马乱嘈杂的声音，还夹杂着导演的咆哮，可以想象什么叫乱成一锅粥。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演技出众的男人，看着他看似惊慌失措却不失冷静的眼神，方若绮终于懂了。
　　从一开始，就是他计划好的，不会让这部戏拍下去。
　　新名纱雪加入演出是投资商给乔亚投资的条件之一，所以这个妹妹的角色才会如此倍受厚爱；而在拍摄过程中，新名纱雪出了任何的问题，都将会成为投资商抽资的借口。
　　在接连失去了两大方面的投资后，日本方面的出资已经是乔亚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突然觉得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这是个开始。
　　不，这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