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友人帐)夏目之名》郁遥

21、水底之燕（一）

　　七月中旬本应有一场梅雨，却由于近些日子持续的高温，导致滴雨未露。而梅雨过后，迎来的是更酷暑的艳阳。
　　这天我和西村、北本三人约好一同骑车去野外，吃完早饭我跟塔子阿姨打过招呼后，就急急地朝约定的地点奔去。
　　郊外远处群山如黛，近处是一望无垠的碧野。来到一处水坝，我们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河道上游，清浅的水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澄澈的蓝光。而下游，由于干旱变成了浅滩。
　　西村感慨道，“完全干枯了。”
　　北本点头，“今年是干旱的梅雨季节呢。”
　　我闭着眼，脑袋沉重地搭在车上，曝晒了一上午的身体此刻一会儿冷一会儿热，额头直冒冷汗。
　　耳边朦朦胧胧地传来西村遗憾的声音，“这样就不能钓鱼了。”
　　河道下游完全干涸的地方，坐落着一个破败的村子，周围是被太阳晒焦的枯木。
　　“夏目，你看。”
　　听到西村的呼唤，我虚弱地抬头，低下的帽檐遮住了强光的直射。半晌，我有气无力地回道，“嗯，沉到水坝下面的村子。”
　　他补充道，“是双叶村。”
　　凝神看了会儿，突然眼前一晃，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
　　“有人。”我一惊，后背生出一丝冷汗，“你们看，那边的房子窗户的地方。”
　　西村笑道，“别开玩笑了，夏目，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人。”
　　北本也疑惑地看着我，脸上露出忧虑的神色。
　　“也是啊。”我勉强一笑，“可能看错了吧。”
　　看不见吗？我紧盯着那里，人影一直在晃动。这么说，那是……
　　影子突然一阵扭曲，我倏然睁大了眼。伴随着晃动的树叶被风吹落，眼睛忽然针一般的刺痛，我重心不稳地向后倒去。
　　放大的瞳孔里，一片羽毛轻轻飘落，最后的意识是北本和西村惊恐的表情。

　　仿佛老电视里的黑白画面，晚霞映照的天空里，燕子拍着双翼飞翔着。
　　梦？
　　我睁开眼，掀开敷在眼上的毛巾，已经是夜晚。耳朵嗡嗡地轰鸣，头似千斤重。
　　“听说夏目你晕倒了？真是虚弱的家伙。”熟悉的调侃。
　　我斜睨了眼他，“你话真多，猫咪老师。”随即放下毛巾，视线重归黑暗。
　　“你……”他忽然凑到我面前，一只灵巧的鼻子使劲地嗅着我身上的气息。
　　“怎么了？”温热的鼻息弄得我一阵不自在。
　　“打扰了，打扰了。”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打开窗，我顿时吓了一跳，楼下从未像现在聚集了这么多的妖怪。
　　这时一个带着牛头面具的妖怪飘到我面前，“我叫垂申。是夏目大人吧？”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他继续道，“我们跟村子一起沉睡在水底，前来讨回自己的名字。”
　　“水底？那个水坝里的村子吗？”忽然想到白天看到的那个干涸的村子。
　　“是的，平时有水不能轻易离开。所以趁现在能走动，我们就来拜访了。”话音刚落，底下的妖怪突然冒了出来，用期待又畏惧地眼神看着我。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什么。
　　“贵志，你醒了吗？”塔子阿姨一把推开门，“哎呀，灯也不开。”
　　“塔子阿姨，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低着头，心情既紧张又忐忑。
　　她温柔一笑，“别介意，医生说可能是轻微的中暑。吃得下晚饭吗？”
　　心里忽然一暖，我保证式地连连点头，“嗯，我马上就去。”
　　看到她离开，我舒了口气对身后的妖怪说道，“就是这样，麻烦你们半夜再来一次吧。”

　　明月渐渐升到高空，几片透明的灰云缓缓地移动，室内零落地散着几页纸，友人帐上明显有被撕过的痕迹。
　　随着墨色的字飞出，妖怪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直至完全消失。
　　我缓了口气，“这是最后一个了，累死了。”归还妖怪本来就很消耗体力，再加上还中着暑，现在的身体虚弱地连说话都很费劲。
　　斑似责备，又似心疼，“笨蛋，竟然老老实实还给它们，友人帐又变薄了啊。”
　　边上沉默已久的垂申突然开口，“夏目大人，非常感谢您。作为谢礼，用我的墨镜照给你看一下吧。”
　　我一愣，只见他拿出一面圆镜，意味深长地说道，“夏目大人被某种东西附身了哦。”
　　我无力地靠过去，顿时身子一僵，冷汗直冒，背上赫然是一个黑影。
　　斑恍然，“果然有，怪不得我觉得有味道。”
　　难道是那时候……
　　双叶村前那个消失的黑影，飘落的树叶，和随之倒在地上的我……原来我被那个影子附身了。
　　“竟然对我的东西出手。”斑冷笑着拍拍爪子说道，“那好，就让我来驱除吧。”
　　说完它猛地扑过来，我猝不及防地被撞倒，额头一阵刺痛，沉重的身子忽然一轻。
　　“落地，漂亮。”空中一个优美地翻身，斑稳稳地落在地上。垂申配合地拿出一把扇子，在一旁叫好。
　　“你……我不放开，不放开人类。”披散着头发，带着鸟面具的妖怪阴沉地说着，随即狠狠地向我扑来。
　　我一个拳头挥出去，“哐当”一声，面具碎裂。
　　“失礼了。”和我年龄相仿的短发少女端坐着，脸上带着符文面具，“因为我无法凭自己的力量离开水底，就附在路过那里的你身上。”
　　原来如此，正值我那时中暑，身体虚弱，这才让她有机可趁。
　　她幽幽地说道，“我有一个非常想见的人，即使只是从远处看上一眼。”
　　想见的人类？我愣住了。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妖怪和人是生活在两个世界水火不容的生物，怎么会扯上关系呢。
　　斑最关心的还是友人帐，“不是跟友人帐相关的事啊。”
　　“所以夏目大人，想打扰您一段时间。”她弯下腰，诚恳地向我鞠躬。
　　“我拒绝。”直觉不想让少年跟麻烦和危险沾上边，斑抢在我之前回道。
　　“我又没拜托你。”她冷冷地瞥了眼他道，“老狸猫给我闭嘴。”
　　啪，好像什么东西碎裂了。
　　“我哪里像狸猫了！”斑的额头瞬间蹦出一个井字，室内一阵乒乓作响。
　　“区区一只低级妖怪还附到夏目身上，真是厚脸皮！”斑一个爪子挥过去。
　　她不甘示弱地反击，“你这完美的圆柱体，别质疑我的品味。”
　　“轮不到戴着假面的你来说！”斑怒了。
　　她也怒了，“你这只圆柱狸猫圆柱狸猫圆柱狸猫啊！”
　　我看着像小孩子一样掐架的两人，太阳穴突突地跳，谁来将他们带走？

　　无力地托着腮，我对黑板上老师说的东西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神完全不在状态。
　　这几天不论是上学、放学、看书……亦或睡觉，她都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午休时分，我照例坐在荫凉的树下，拿出塔子阿姨为我做的便当。她蹲在我面前，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随意扒了几口饭，觉得食之无味。最后我无奈地叹口气，放下筷子妥协道，“好了好了，我帮你。”这种时时被监控的感觉真熬人。
　　站在教学楼的阴影里，感受风吹过的凉意，我靠在墙上听她细说缘由。
　　“就是说没有线索吗？”良久，我缓缓开口。
　　她点头，“是的。只知道他以前住在双叶村，名字是谷尾崎。”
　　我摸着下巴思考，“双叶村？就是那个村子吗？村子沉下去是多少年前啊？”
　　“二十年前。”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忧伤。
　　“双叶村的谷尾崎？”笹田停下手中的工作，诧异地回头。
　　我期待地看着她，“你认识吗？笹田。”
　　“不，没听过。”她淡漠地转身，继续擦玻璃。
　　北本坐在桌子上悠闲地喝着饮料，眼睛却一直注视着少年所在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看来要长期作战了，我熟练地打开手中的果汁，顿时淡淡的果香萦绕鼻尖。有些诧异于笹田反常的态度，我得罪她了么？
　　“我爸爸是在双叶村出身的。”北本忽然凑过脸，温热的鼻息暧昧地喷薄在冰凉的肌肤上。
　　我一惊，嘴里的果汁悉数喷出。对面的笹田僵硬地转过头，秀美的脸上带着斑斑点点的水渍。
　　“好脏啊，夏目。”她尖叫。
　　我连连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掉污渍，一边问北本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见到我激动的样子，他勾起唇角，眼眸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嗯，双叶村的人基本都搬到这附近了，我回去帮你问问。”
　　放学的路上，我和她默默地走着。
　　“虽然我不太明白这种想要见到某人的心情，但是太好了呢。”有消息比没消息好。
　　“嗯。”可以听出她此刻心情的愉悦，“夏目大人有兄妹吗？”
　　我条件反射道，“没有。”随即愣住了，什么时候起我已经完全融入了夏目的生活，接受了他的身份，包括他的一切。
　　半天回过神来，我反问道，“你呢，有吗？”
　　“是的，有四个，但是大家都被我害死了。”
　　一个知了褪下的躯壳从树上滑落，尽管她语气轻松，我仍能感到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悲伤。
　　阳光透过叶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夏目大人，我能牵你的手吗？”带着一丝忧伤，她小声地恳求。
　　我停下脚步，不假思索地伸出手。
　　她旋即绽开一个大大明媚的笑容，“夏目大人真温柔，就是这样才会被附身哦。”
　　“这话不该你说哦。”一直为见某人而努力，她也很可爱。
　　双手交织的瞬间，仿佛一股清流注入，冰凉的气息驱散了我体内的燥热，很是舒服。
　　“夏目大人，要下雨了。”她仰起头，看着天空说道，“我知道。”
　　“能预知雨的鸟。”我恍然，“原来你是燕子啊。”她笑着点头。
　　这时斑突然从草丛里跳出来，“夏目，我来接你了。”不想却见到两人正牵着手，他心里一阵不痛快，“你们这是干什么啊，还是小孩子吗？”
　　“烦死了。”我拉着雨燕径直从他身边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