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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仇为报心恨,可怜春衫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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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当天,全妈妈回来了,带着好多的新脂粉发给姑娘们。采鸢最是伶俐,听见声音就往楼下跑,抢去了最时兴的娥眉膏。
有客人走了进来,见全妈妈和几位姑娘都在,却并未瞧到要见的那个,遂上楼去。全妈妈看见楼梯口的公子,问道:“这位贵客是要找哪位姑娘?”
“哦,我是来看香安的。”
“客官过年好!您可是我们关雎院今年的头一位财主呢!”全妈妈巧舌。
客人笑了笑,上楼去。
推开门,见香安背对着坐在妆台抹胭脂,未发觉有人来。他又敲了敲门,香安闻声转身起立。
“是你?”
“你可好些了?”
香安眨眨启盼的眼睛:“怎么今天来了?”
“家里都去走亲戚了,你也是我的一位亲戚,怎么不该来?”
香安听他这样说,心里很是欢喜,嘴上却道:“我算什么亲戚?把我当成是亲戚,岂不坏了你的声誉?”
“怎么这样说?若是在乎这个,我今日何苦要来?”他接着道,“你的身子算是好了?”
“托您的福,早就好了。”香安请他坐下。
“那便好,我给你的书里夹着一副方子,你可看了?”
“看过了,全妈妈命人煎过的,是张管用的方子。”香安见他只问康健,不提上次答应了的事,只好先问:“你可去过我家了?”
“去过了。”他小声道。
香安一阵惊喜:“可见到百里香司?”
“见到了。”
香安从凳上站起身:“然后呢?”
那公子不语,香安又问:“然后呢?”
公子语塞,却不得不答她:“香安,你还是别问了。”
“你没叫他出来?”
公子不语,香安有些着急:“你快说啊,见到之后呢?”
公子被问的没了话说,低着头,不敢看她。
“怎么了?究竟怎么回事?”
“我根本就没见他。”他终于说出了实情。
香安呆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你别生气。”公子轻声道,“我跟你说实话,我没去过你家,更没见你说的人。”
“你骗我?”
“我真的不想骗你,我是很心疼你才答应你,可是……”
“你骗我。”
“你能不能听我说,我真的不愿意看你这样,我希望你忘记他,忘了这段事,我会待你好的,你为什么就不能听我一次?”
香安不再说话,眼泪噙在眼眶里。
“香安。”公子拉了她的手臂,“你别这样。”
“忘记?你让我忘记?”香安转过脸来对着他:“你告诉我怎么忘记!”
堂里全妈妈听见这大声,不知发生了何事,也不好上去问,只坐在堂中接着想要听出上面究竟怎么了。
公子见香安这般动气,掩紧了门,把她拉到床边坐下。
香安哭了,隐隐抽泣着,不再说话。
“对不起,我骗了你,但我是真的心疼你,爱惜你。”
“你爱惜我?你若真的爱惜我就去为我报仇,就会为了我不惜代价!”
“你觉得我不爱你也好,不怜惜你也罢,但我认识你一场,也算尽我真心了。”
“仇若不释,真心何用?”
公子见香安已如此失望,想再劝然也无词:“我一心对你,却换不来你半片真情。”
“一心对我?”香安冷嘲道,“究竟是一心对我,还是一心骗我?”
“你……”公子愤然起身,“好吧,你既这样断定,我也无话可说。都说青楼女子不可玩弄,我却不信,不料今日竟被你利用于股掌。我无能为你报仇,旦请他日你另寻高人。”话毕,公子转身离去。
“给我走!”香安泪眼婆娑,从抽屉拿出那本他送来的医书砸了过去。
公子没有再回头,出了关雎院。
香安一气之下,过去撕了那书,自语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见客人走了,全妈妈吩咐半雨去问问香安为何事闹。
半雨进了屋,见着满地的纸屑,踩了过去,坐在香安旁。见她情绪不稳,亦不做声,只等她消了气先说话。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香安轻声嘟囔,“我就知道,男人的话是万不可信的,却还是傻傻相信。”
半雨以为是什么大事,原为男人的话:“你知道不就得了,何必真的动气,再气坏了自己却不值了。”
香安叹气道:“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半雨见她还是放不下,问道:“他为何事骗你?你又为何事恼他?”
香安知半雨素来是个不爱嚼舌根的人,又生得骄傲冷漠,想来告诉她也无不妥,只道:“我说与你,你可要替我保密。”
半雨点头道:“我从不传闲话,待会儿全妈妈问起,我只编个理由。”
香安长吐口气,道:“我只比你早来一年多,幼时虽然坎坷,却也风光无限。我十岁时就参加了宫里的采选,直到最后一轮,因父亲突然病倒,未再向上行礼,才没被选中。可即使如此,我见了皇上,在家乡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半雨听了大吃一惊:“你曾见过当今皇上?”
香安接着道:“落选第二年,父亲病逝,从此我的命数也大变。兄长在外欠下赌债,想要卖我到扬州来。我也不知他欠下的债有多少,只知绝非一笔少数。”
“所以你就被卖给了全家?”
“这也罢了,他……”
“如何?”
“兄长在到扬州的前日,就把我……。”香安说到这里,并未再流泪,只是眼神呆呆地盯着地上。
半雨听到这里,猜测她没说出口的话,一边惊讶却又不敢肯定。
香安看她疑虑,道:“就是你猜的那样,我早已失身了。”
半雨虽然猜到,但还是没想到会是真的,十分不知措辞。
“我料想他当时也铁了心要把我卖了,所以才破罐破摔,索性把我糟蹋了。”
“这是亲兄长干的事?”半雨愤怒道。
“不是亲兄长,是我父亲的另一房女人生的。”
“这□□之事如何下得了手?”
“我母亲死得早,父亲一直视我为掌上明珠,几个姨娘都不曾欺负了我,可偏偏出了这样一只禽兽,全家都恨。”
半雨见香安说着,可怜不已。
“方才那人是我原先的客人,对我还算照顾,年前他走时答应我为我报仇,可今日来了却跟我说不曾去过我家。”
“你要报仇?”半雨又一惊。
“此仇不报,我必不罢休。”
见香安说得肯定,半雨反倒觉得有丝悲凉。
“我倒不知有多少仇是必报的了。”半雨想起自己的经历,如是说。
“怎么?你也有过仇人?”
半雨摇头道:“我一弱女子,哪里结得这样的血海深仇?别说有仇人,我单身只影的,怎好得罪了人,让人再来闹我?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原以为你也是个命硬正理的人,不想你却肯劝我。”
“我无意劝你,不过是钦佩你事过几载,还有愤慨。”半雨道,“我总想,时光就是能削平事事的刃剑,所以知晓凡事隐忍。”
“我也不是未曾忍耐过,只是一味忍耐,何时是个头呢?”
“但报了仇,又何如?”
“有仇不报非君子。我百里咽不下这口气。”
半雨起身道:“报仇要紧,你的身子更要紧,若为报仇伤了自己,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香安不再辩说,低头缠绕手帕。
半雨又安慰了几句才走,吩咐紫春来把地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