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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众芳护好戏,除夕花酒酌 ...

  •   第二日吃罢午饭,全兴接知之回来了。
      下了马车,知之只顾着哭,呜呜咽咽地上了楼。半雨刚取了壶热茶,见她穿得单薄,连斗篷也不见,胸前用绳缠着两条细细的辫子,挽在一旁的头发有些松散,小声哭着进了屋子。
      半雨知道她就是索知之,但来到关雎院却还未和她说上一句话,见她这般,便告诉烟晓去。
      烟晓一人推门进去了,见知之坐在凳子上,两臂交替趴着,头埋在里面仍旧哭个不停。
      “这是怎么了?”烟晓见她这样,心里着急,“瞧把妹妹委屈的,快跟我说说。”
      知之不理会她,只顾着哭。
      半雨立在门外,庄吉看见她问有何事。
      烟晓扶起知之,见她已经哭湿了整个手帕:“究竟为谁?伤心成这样?”
      知之被问得反倒更加伤心起来,一味哭着。庄吉拉着半雨进了屋来,一块儿安慰她。
      终于哭累了,知之才开口说话:“昨儿晚上丰大人接我去府上过夜,早上起来他便出去了,我收拾好等着全兴来接,谁料丰大人家的老太太、太太说想听戏,就要我去唱。才唱了几句,夫人说换一出,我换了,她又挑我唱的不对,来来回回,唱了好几遍,老太太不耐烦了,她竟借口打了我。这还不算,又扯上我说我坏了她家的门风,勾引她的男人。”
      庄吉听得气坏了:“我竟不知道,天下还有这样的,自己男人花天酒地,回头倒怪别人勾了去。”
      烟晓叹气道:“知之别哭,这么大的委屈还是告诉了全妈妈,定为你出气。”
      屋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让屋外的人也听见了。
      知之从楼上下来,大家围着她问这问那,全妈妈听说了,拍着她的肩道:“今晚让全兴拉着我去,到了他府上我得亲自看看这位丰夫人。”
      全兴在一旁道:“今儿我到丰府,见姑娘站在门口等着,问姑娘为何大冷的天出来了,姑娘只是哭,什么也没说。”
      全妈妈气道:“从今儿起,知之只在关雎院,凭他是谁,一概不准接走,不管什么节庆,要唱戏就在这里。”
      正说着,丰大人从门外进来了,手里搭着知之丢下的斗篷。
      “说曹操曹操到啊。”梦笑见他过来,向前走去。
      丰大人见全妈妈和众姑娘都在,且坐着的、站着的围了知之一圈,觉得情形有些怪。
      “丰乔丰大人。”全妈妈开了口:“我们关雎院没有得罪了你什么吧?”
      丰乔道:“全妈妈这话是从何说起?”
      “既然没有过得罪,我就不明白了,丰大人接走知之时,拍着胸脯跟我说要好生照看的,为何又生出今日之事?”
      丰乔看看知之,知之低着头一语不发。“全妈妈所谓何事?还请明说。”
      全妈妈道:“全兴,你来说。”
      全兴磕磕绊绊地把事情说了一通,丰乔才知道夫人打了知之,连忙赔不是。
      “从今儿个,知之就不上门去了。大人以为这事情该怎么办才好呢?”
      “怎么能呢全妈妈,我对知之真的是好上加好的,不信你问她。只是夫人是个悍妇,我回去定责罚她,令她向知之姑娘赔不是。”
      “说不去就不去,若要赔不是,还请大人的夫人到关雎院来吧。”
      “这就没必要了吧。”丰乔紧张起来。
      “有没有必要,不是我说了算,是我这里的姑娘们说了算。若是大家以后都被人这样作践,我这个关雎院还有哪个姑娘敢进呢?”
      丰乔见知之不肯为自己申辩,又被全妈妈说得不知所措,有些懊恼:“索知之,我素日里带你不薄,你今日不要太忘恩负义。”
      梦笑心直口快:“可不是嘛,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我们知之定是无情又无义,既如此,何必还劳您再费心接去?不去才不会坏了贵府的风门啊。”
      “你……你们……”
      “丰大人家觉得我们姑娘有辱门风,我们却不以为然,就请大人今日回去等我们关雎院下帖子到衙门去请如何啊?”全妈妈知道他是个好面子,所以不依不饶。
      “不必了,你们……真是小女子难养也!”丰乔拂袖而去。
      半雨见全妈妈这样,甚是惊叹,不晓她肯为知之出头,很是对她崇信。姐妹们散了,便到烟晓屋里来。
      进门便有一肚子的话问:“她为何对知之这样好,这样百般维护?”
      “说起来,还要说到知之初进关雎院。”烟晓嘴角微笑,“那年她家乡发了水,粮食和地全淹了,没有吃的,她就跟着家里逃荒。听说全妈妈收人,就把自己卖了,好让爹娘活下去。”
      半雨佩服,烟晓接着道:“怎么样,这样的勇气不是人人都有的吧?从那以后,全妈妈对她就像亲妈妈一样,处处照拂。”烟晓说着,坐下来,“其实她来的时候,样子并不是很好,又瘦得厉害,但全妈妈知道她的心思,还给了她家里不少银两。”
      半雨道:“如今也打扮的亭亭玉立了。”
      “你注意到没有,她的牙齐整极了,又白又好,颗如珍珠,全妈妈才找了人教她学戏的。她本是穷人家的孩子,十分肯吃苦,现唱得几十首好戏。”
      “真是不简单哪。”半雨为此看待知之更加不同了。
      眼下要过年了,关雎院的生意渐渐冷清了下来,姑娘们纷纷领了彩线、绸缎和绷子,在一处绣绣花打发时间,还各自拿来了攒下的好样子,比照着坐起了活儿。
      “一到过年过节,人家忙的置办这个置办那个,唯独我们愈发清闲了。”庄吉不太会绣,坐在旁边理丝线。
      “谁说不是呢?”梦笑道,“我最是讨厌那些个文人墨客,只会满嘴胡诌,从来没个正经事,除了和我们风花雪月地写诗作赋,出了这门儿,有哪个肯坦坦荡荡地提起这扬州尽知的关雎院的?逛过窑子又如何啊?敢作敢当才是真爷们儿。”
      采鸢听了这话,便想起前几日偶遇的那位书生,一听说这是妓院就战战兢兢的,心里很是认同这话,只是平日里净于梦笑拌嘴,即便认同也不说话。
      丸殊道:“文人墨客是攀顾清高,但有的人也未必这样虚伪。那写了《遣怀》的杜牧,好歹还承认了他身处扬州青楼的薄名。”
      “不提他也罢,提及他来我更要说,那首世人皆知的《泊秦淮》,可是在笑话我们这样的女子?‘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我们为何要揣那亡国恨?我们的恨又有谁知?天下不知我,我何必闵怀天下?”
      丸殊笑:“你们听听,梦笑这样的大志气,竟想要天下知道呢。”
      知之摇摇头道:“不求天下知,但要有情郎。她是这意思。”
      姐妹们听了,笑作一团。
      除夕晚上,全妈妈要回府上,特派了些人在关雎院看着。全寺、全兴买了灯笼回来,在门口放了两个大的,又把几个小的串了串,挂在楼上的走廊间。姑娘们亲自摆了碗筷,张罗着满桌的丰盛佳肴。
      雪下大了,一层层堆在前街,和着月色,照得到处明亮亮的。烟晓吩咐巧卉把门前的雪扫了,采鸢道:“这样好的雪,何故要扫?全妈妈明儿才回来,早上再扫也来得及。”
      饭菜盛好了,如息叫全寺、全兴、紫春、巧卉、桃蕊,还有三个厨子一起来吃。因人多了,又分出一桌,随意挨着坐。庄吉同全兴推了一张桌子,把两张并起来,才又重新坐下。
      “我们今儿个要好好尽兴,也吃它一回花酒!”梦笑举杯,大家痛饮。
      隔着大门的玻璃上蒙了一层雾,屋子里暖暖和和,外面的烟花炮仗声不绝于耳。
      “你们快看!这个炮叫曲连升,光音共起,真是妙。”
      “采鸢喜欢这个,我更喜欢那个像散落的流星的。”烟晓道。
      “说起烟花,我们这些女儿家正经没放过,全寺定亲手点过的。”丸殊看看全寺。
      “点是点过的,只是多为鞭炮,这样升空的焰火,我也没有放过。”
      “鞭炮哪有这个好看,净是吵得人耳朵都聋了。”
      “半雨说得是,我也不喜鞭炮的吵,外面的礼花虽吵,到底有个看头。”
      丸殊听如息这样讲,便道:“礼花的看头在天上,鞭炮的看头在地上。礼花上去就不见了,鞭串的炮皮却留了一地,怎么没有看头?”
      “这说法倒新鲜。”香安道,“我们快吃些,这花炮能看一宿呢。”
      “丸殊最是有咏絮才的,吃了饭要给我们作首吉庆祥和的诗!”烟晓笑。
      丸殊认真起来:“什么咏絮才?依我看,谢道韫的才学倒不如她哥哥。你们瞧,外面的雪簇簇地下着,怎么不像雪白的盐粒?若说鹅毛般的雪花,反正我是未见过的,兴许只有北方才有。半雨,是吗?”
      半雨笑着点头:“是了,北方的雪才能算是真正的雪花。”
      姐妹们你一言我一语,欢声笑声萦绕着整个灯火通明的关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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