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梅若水

19、吐心声进退两难

　　两个人一直散步到日上，才回到家中，见钱太太正在洗鱼，伊寒大惊道：“姨母，这种事要下人做便可以了，何必劳你亲自动手呢”
　　“那可不行啊，招待你这么贵的贵客，怎么能让他们下手呢？”
　　“听姨母这么说，我今天不在这里吃是不行了。”
　　“怎么？难道你还打算走吗？”钱太太吃惊的问。
　　“不，我可没打算走，我今天早晨一来这里，便是打算留下来吃饭的，您要是不留我，我还要开口说呢，再者，有姨母这样盛情款待，我怎么好意思再走呢？我去给家里挂个电话，告诉他们一声便是了。”
　　两个人进了屋，伊寒正色道：“到底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个个的下人都不见了踪影？”
　　芮有些为难，迟迟不肯开口。伊寒盯了她许久，急的跺脚道：“芮！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能同我说的？你快告诉我啊！”
　　芮又犹豫了一下，“不瞒你说，现在的日子越来越难熬了。不得不把下人都辞退了。只留了王妈一个人，可惜她前几日又病了，回家养病去了。”
　　“怎么会这样呢？”伊寒大惊，“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起呢？”
　　“妈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怎么可能允许我把这种事告诉你呢？更何况……”讲到这，芮又露出为难之色。
　　“怎么了？为什么不讲了？现在事情都发展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那倒不是，只是……”柳芮蕊说到这又深吸一口气，一狠心，干脆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娘不愿意我告诉你，是怕你会嫌弃我。”
　　“天哪！”伊寒惊的大呼，激动的按着她的双肩，眼睛里满露真诚，急道：“芮，你好好看看我，我是那种人吗？”
　　“你不是……”柳芮蕊也急道，挣开他来说：“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
　　伊寒愣住了，芮也愣住了，这是他们两人认识以来，她第一次这样大声的同他讲话，两个人四目相视，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是在两年以前了，五太太嫁到梧楸的婚礼上，钱太太带着女儿去参加婚礼。婚礼上玉珏带着芮在府里乱跑，却不巧在后院碰到了伊寒。两个人互视的一刹那间，竟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都惊的瞪大了眼睛。
　　伊寒，“这位姑娘好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玉珏反问：“哦？是么？你在哪里见过啊？这是我姨母家的芮表姐，这是第一次来咱们家，你在哪里见过？怕是看花了眼了吧？”
　　说罢又领着芮蹦蹦跳跳的离开了。芮也禁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从那时起，伊寒便时不时的来芮家找各种理由来见她。
　　“芮表妹，这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帮助你们的。只不过现在我还没有自己正式的收入，只靠每月家里的零花钱罢了。不过我倒是攒下一些来，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度日还是可以的。”
　　“你又说笑了。我们还不至于穷到连度日的钱都缺了。”芮笑道，可看见他有这样的心，还是很高兴的。
　　这时钱太太招呼两人，“弘，芮，我们可以吃饭了。”
　　三个人围桌而坐，钱太太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真是让弘见笑了，好不容易才来一次，竟请你这样简单的吃一顿，你整天在家了山珍海味的吃，怕是这些吃不习惯吧？”
　　“没什么，那些菜虽是好的，可每天老吃，也是会腻的，我倒很想尝尝这平常人家的饭菜了。”伊寒笑道。
　　钱太太听的心里高兴，赞道：“这大家的子弟就是不同，连讲出来的话都是这样的好听。”
　　伊寒不好意思的笑笑，无言以对，只把头深深的埋了下去。
　　芮见状劝道：“母亲，您就不要再说了，看表哥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钱太太见伊寒深埋着头，这样的性情更让她喜欢了。心下更加欢喜了，也不管芮的话，继续说道：“这有什么嘛？伊寒这样的孩子我正喜欢，夸赞两句又有什么不好？”
　　“娘——”柳芮蕊无言。
　　钱太太更高兴了，嘴里止不住的说，“是不是这样啊？弘？”
　　伊寒听到钱太太的问话，这才抬起头来，“我……姨母，您还是吃菜吧！”伊寒岔开她的话，夹了菜到她的碗里。钱太太见他这样乖巧，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看弘这样孝顺，日后若是我们家女儿嫁过去，一定不会受苦的，我倒也有了好着落了。”
　　“娘！你在说些什么啊？”芮又急又羞，气的把碗往桌子上一顿，干脆撅起了小嘴，不理她了。伊寒倒是暗自笑着。钱太太见她是真有些急，只好不再提此话，只说些不相干的，“好……我不说这个，那…你们上半天去了哪里？为什么晌午才回来？”
　　“娘！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们去踏雪了！”芮有些不耐烦的说。
　　“怎么？难道还不许我问问么？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是让人费解。那雪白花花的有什么好看的？还要去踏雪？你们竟也不会烦，能整整看一个上午！我就上午在外面坐了一会儿，看那雪白晃晃的，刺的我眼睛都痛了。”
　　“娘，你快点吃吧！”芮见她没完没了的唠叨，不耐烦的打断她。
　　钱太太并不理她，看看伊寒，只见他呆呆的坐在哪里，一动也不动，便关切的问：“怎么了，弘？你为什么不吃啊？不习惯吗？”
　　“不，只是听您说的太有趣了。”伊寒回过神来，随便扯了一句。
　　“那就快点吃啊。”说着她还夹一块鱼肉到他的碗里。
　　“谢谢姨母！”他瞟了一眼满桌的菜，既不见美色，又不闻香味。不禁胃口大倒，皱了皱眉。钱太太并未察觉，可芮却看到了眼里，一言不发，悄悄的低下头吃饭了。
　　“快吃啊，还客气什么？”钱太太见他并不动手，再次催促道。
　　“哦。我这就吃！”他说着端起了碗，暗暗的深呼一口气，勉强的吃了一口。钱太太极为期待的看着他，急问：“怎么样？好不好吃？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伊寒勉强的咽了下去，苦笑道：“姨母的手艺真是不错！”
　　“真的么？既然这样，那日后就多来几次，我天天给你做，好不好？”钱太太更笑了。或许真的是高兴过了头，对伊寒的所有反常表现，竟一点也没有看出来。依旧是笑容满面。
　　伊寒笑笑，“好啊。”说着又放下了碗筷，生怕钱太太会再说些什么，自己不好应酬，只好抢先她的话说：“其实，刚才姨母的话是有偏差的。在家里看雪和在外面看雪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境。在家里，这样有限的小院子里，只是看雪，便没别的了。可是在外面就完全不同了。在那里，你是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那一片白茫茫的、冰雕玉砌的世界里，眼线所能极的地方，全是白茫茫的一片，那种景，才是真的美呢！”伊寒这样说着，自己也要陶醉进去了。
　　“是啊？真的有那么美啊？”
　　“对啊，日后有时间，我陪姨母出去看看，您不就知道了？”伊寒笑道。
　　钱太太见他待自己这样好，是他自己也想不到的。越发的高兴了。“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你真是会体贴人，可比芮强多了。她啊，只会惹我的气，你可倒像是我的亲儿子一般。”
　　伊寒无言可对，只好赔笑。芮再也受不了了，气的“嗖”的站了起来，“娘！您真是越来越没边儿了，您若真这样爱他，干脆认他做儿子好了！我就不必呆在这里了！”说罢气呼呼的跑了出去。
　　“哎，芮，你要跑到那里去？”钱太太惊道。
　　“芮——”伊寒也急的站了起来，“姨母，我去看看她！”丢下这样一句话，他也急着跑了出去。只留下钱太太一人在屋里，气愤的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没礼貌了。气死我了！”她在屋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最后，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独自一人生闷气。
　　“芮！你等等我，你这是在干什么？”伊寒跑出来，在她后面边追边呼。
　　芮不理他，只顾埋头向前跑。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跑出去老远，芮渐渐体力不支，伊寒趁机赶了上去，一把抓住她，气息不定的问：“你这又是何必？有什么难处你同我说不好么？你又何必这样折磨你自己？”
　　芮用力挣开他大喊：“我何时折磨我自己了？”
　　“你还撒谎！那你这是在干什么？”伊寒也朝她大喊。
　　“我折磨我自己？那你又是何必？你又为何折磨你自己？你以为你的那点小把戏，能瞒的过我娘，就能瞒的过我么？真是可笑！你明明是看不上我们这些贫寒人家的东西的……”
　　一句话倒提醒了伊寒，想到刚才的饭菜，又经过这样激烈的运动，一阵恶心，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芮见状大惊，说了一半的话又都咽了回去，慌忙掏出手绢来为他擦净，半是心疼半是埋怨道：“你看看，你还说我，你这又是何必呢？不喜欢就不要勉强嘛。”
　　“我……我只是想要你开心……”
　　“好了，你就不要再说了。”
　　伊寒并不理她的话，勉强的继续说道：“我只是想，要你的母亲开心，你也就开心了。更何况，我也是真的要让她老人家开心。”
　　“弘，你该明白的。我虽没什么高深的文化，可也算是个读书人了，我最看不过我母亲的作为了。难道你还不明白么？她哪里是真的因为我爱你，才爱屋及乌的。就我的揣测，她不过是见你们沈家有些钱，又有点势力，便巴不得我嫁给你，这便是落了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俗套了，我虽看不过，可我能有什么办法？她毕竟还是我的母亲啊。就算她有千不对，万不对，我不还是得忍着么？可你又何必处处这样低声下气的，倒好像是屈尊下顾的来查看百姓家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