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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水 店 ...

  •   惠子把水店一角精心收拾了一番,打扫得干干净净。炳国在那里放了一张订制的沙发,有舒适的靠背和宽大的坐垫,让在豪累了可以躺着。
      早上,馨瑛陪在豪到水店。炳国夫妇和贞淑早就在店里等着了。几位长辈像见到贵客一样紧张得不行,端茶送水,问长问短:
      “在豪,吃过早餐了吗?药呢?”
      “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沙发会不会太挤?”
      “空调会不会太凉?”
      “小茶几放这里会不会绊到脚?”
      “水杯放在这里会不会够不着?”
      小角落里简直像个小房间,能准备的都准备了。炳国甚至还在沙发上放了一个铃,说是怕店里吵杂,万一在豪叫他们听不见,误了事,按铃就肯定能听见了。三个人一阵忙活,弄得馨瑛很不好意思,在豪也局促起来。
      “这里很舒服,我很好,不用担心,真的。”让惠子搀扶着坐到沙发上,在豪的脸微微发红,顿了顿说,“馨瑛你快走吧,上课要迟到了。”
      “好。”馨瑛上前拉起他的手,握了一下,然后轻轻抱了抱他,这是他们约定的告别动作,“晚上我来接你。爸,妈,阿姨,麻烦你们了,我走了。”
      “快走吧,烦死了!”惠子嘟囔着把馨瑛送出门。
      早上八点半,水店开门营业了。时间还早,没有生意,四个人坐在一块聊天。
      “在豪,要是渴了或是饿了、闷了,千万要出声啊,别憋在心里。”炳国拉过在豪的手,轻轻拍着。
      “爸,我真的很好,您别担心。”
      “在豪,回趟家吧,自从上次知道在英怀孕一起吃了顿饭,你就再没回家,我说要去看你,你又不让,大家都很想你啊。”贞淑关切地看着在豪。
      “好,改天我回去看你们。”在豪轻声应着,淡淡一笑,“别光说我呀,说说店里的事吧,我能帮上忙吗?”
      看着在豪苍白憔悴的脸,三人黯然无语。
      “要不要听听我的意见?”在豪打破沉静,“翠馨街值得注意,那里路不太好走,大的水店都不愿意去,但街内小店铺挺多,虽然位置分散了点,但只要我们用心,长期来看,还是有得做。翠兰街的单身住户比较集中,我们可以……翠华街老人家比较多,上山取水不方便,我们可以……至于马恩街嘛……”在豪如数家珍,有条不紊地说着。
      炳国、惠子和贞淑听得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知道这些?”这样的调查资料对水店扩展业务显然很有帮助,负责联系客户的贞淑连忙问。
      “闲来无事,到那些地方走了走。”在豪轻描淡写,挑挑眉,“您别忘了,我从小就会做生意”
      想起当初曾毫无道理地鄙视在豪,炳国和惠子羞愧不已。想到在豪未满十八岁,就到处打工,养活自己,养活妹妹,甚至养活全家人,受苦受累,遭人欺辱,被迫把一颗火热的心冰封起来,冷面示人,贞淑觉得心里一阵绞痛。
      四人的谈话,被一阵阵的电话铃声打断。炳国和贞淑,送货或见客户,各自忙去了,剩下惠子一人陪着在豪。渐渐地,订水的电话多起来。惠子这头忙活儿,那头跟在豪聊天,弄得有些顾此失彼。
      在豪心如明镜,很快觉察到了:“妈,您忙吧,我一个人没关系。”
      “好。”惠子嘴里答应着,却还是一会儿递茶,一会儿送糕点。
      在豪无奈,只好使出“绝招”:“妈,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可以吗?”
      “什么?”这招果然奏效,惠子紧张地探探他的额头,“没有不舒服吧?”
      “没有,只是有点困,想睡一会儿。”在豪暗暗偷笑。
      “那你睡吧,我不吵你。” 惠子扶在豪躺下,替他盖好被子,仔细瞧了好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放心忙生意去了。
      在豪静静躺着,感觉到惠子离去,他并没有睁开眼,脑子里回想着惠子刚才说的话。
      “别看馨瑛现在斯斯文文的,小时候可是调皮过一阵子。有一次居然跟男孩子一起去爬树,说什么要站高一点看看天那边是什么,结果摔个狗啃泥,磕了下巴,流了不少血呢,好在没破相。”
      “那丫头跟她爸一样,是个死心眼儿,有一回为了救一只受伤的小猫,差点儿没让车撞了,气得我半死。说了不许养,她偏不干,说什么看它无家可归多可怜,一个劲儿流眼泪,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只好陪她搭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把猫送到了动物救护中心。”
      “那孩子很听话,书也读得好,就是少根筋,头一回煮饭,水都不放就干煮上了,要不是我发现得早,就成烤白米了。”
      “小时候我带她回乡下,人见人爱,村里一位受尊重的老爷爷还说这孩子将来很有福气呢。”
      “福气,福气……”在豪在心中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馨瑛,你的福气在哪里?我能带给你福气吗?馨瑛……”
      慢慢地,思绪变得纷乱,转向模糊,在豪渐渐睡着了。
      中午时分,馨瑛来接在豪。
      “爸、妈,今天麻烦你们了,我们回去了。”馨瑛说。
      “在豪今天累了吧?在店里怎么可能舒服。”惠子拉着在豪说,“明天妈到家里陪你。”
      “不用,这里挺好的。”想到自己无法为岳父母做什么,却要让他们为自己操劳,在豪低下头。
      “妈,现在这样挺好的,您别担心了,我们走了。”馨瑛笑了笑,拉着在豪的手离开水店。
      炳国和惠子互看了一眼,心里没有底,这样对在豪真的好吗?
      ……
      接下来的日子,馨瑛一有课,就送在豪到水店来。这段时间,炳国夫妇,尤其是惠子,又要忙生意,又要照看在豪,还要顾着自家的老头子,累坏了。贞淑虽说也是女人,还带大了在豪和在英,可毕竟没真正当过妈,性格有点男人,用在生意上那叫泼辣,放在家庭的事上,就显得有些粗枝大叶了,体贴入微是无论如何称不上。
      不到一星期,惠子已经有些疲于奔命了。她这才发现,一向被自己认为单纯柔弱、不谙世事、不懂生活的女儿,原来竟是如此坚毅,独自扛起了太多重负。她不禁再次后悔当初百般阻挠馨瑛和在豪交往,两个傻孩子那时心里该有多苦啊!
      这一天,因为早晨起来吐得厉害,在豪精神很差,馨瑛原本不打算去上课,但遭到在豪强烈反对。为了照顾在豪,馨瑛经常向学生家长请假,孩子的父母虽然没说什么,但长此以往,人家肯定会有意见。在在豪眼中,馨瑛是个诚实、守信,有爱心、负责任的好老师,他希望在别人面前也能维护她这种形象。
      “我没事,看,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豪安慰着馨瑛,并不忘提醒她,“一会儿别跟爸妈说我的事。”
      拗不过在豪,馨瑛唯有送他到水店里。
      因为是休息日,店里一早就忙起来了,订水电话一个接一个,早些天订的货今天要送来,有个不通气的供货商,嚷嚷着这天要来收货款,比约好的日子提前了一星期,该死!看着父母顾东难顾西的样子,馨瑛原本想交代几句,最终还是忍住了。把在豪安顿好,馨瑛提着一颗心离开了水店。
      在豪是善解人意的,这些天以来,他总是尽力不给岳父母添麻烦,并努力让他们相信,他能照顾好自己,眼前的事实也是这样。
      起初那两三天,炳国和惠子的神经总是绷得紧紧的,生怕照顾不周,委屈了孩子。可时间一长,毕竟精力有限,夫妻俩一忙,便难免疏忽了静静呆在一旁的在豪。
      ……
      “X怎么会等于6呢?我不是解释过好多遍了吗,你怎么就不能细心一点儿!”因为牵挂在豪,馨瑛心烦意乱,罕有地冲学生发起脾气。
      小晶吓了一跳:“老师,您怎么了?好凶。”
      “对不起。”馨瑛意识到自己失态,“老师有点着急了,来,我们再算一次。这个括号里应该是加,而不是减,是不是?这样一来,X就应该等于17,对不对?你再认真看看。”
      “对呀,我把这里弄错了。”
      馨瑛觉得这堂课简直上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总算熬到了中间休息,迫不及待地往水店里打电话,却总是忙音,好不容易打通了一次,又没人接,她的心绷得更紧了。
      其实从昨晚开始,在豪的头就一阵阵地痛,早上呕吐过之后愈发不舒服,只是不想馨瑛分心,他忍着没说。
      “在豪,今天店里比较忙,妈恐怕没时间陪你,你有需要就按铃叫我们啊,千万别不出声。”惠子见在豪脸色不好,有些担心。
      “您忙吧,我想睡一下,昨晚没睡好。”在豪故作轻松地掩饰着越来越强烈的痛楚,只希望赶紧把惠子支走,免得让她看见什么。
      惠子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想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就听见炳国在外面喊:“老婆,快来帮我一下。”
      “来啦。”惠子缩回手,快速扫了在豪一眼:“那你好好休息吧,有事就叫我。”
      “好。”
      惠子一离开,在豪就整个人倒进沙发里,蜷成一团,咬牙忍耐。
      “你这是什么意思?说好了2000块钱一桶的,现在怎么又说2500?你这不是坐地起价嘛!还有,说好月底结账,你现在跑来算什么?”忙了几乎一上午的李炳国,此刻正叉着腰,气急败坏地指着面前一个气焰颇有些嚣张的男人说,“你是不是看我们夫妻年纪大了好欺负,嗯?”
      “我说大叔,话可不是这么说啊。”那个穿着西装,梳着油头的矮胖男人,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如今这油价在涨,房租在涨,税局还天天催着交税,我也是没办法呀,不升价,等着喝西北风啊?我也是被那些大公司逼的嘛。你们这儿生意不错嘛,也不在乎这一点啦。”
      “什么不在乎,都是小本生意,这样怎么行?一点信誉都没有!”惠子气不过,也加入战局。
      “怎么着?不想要是不是?”矮胖男人咄咄逼人。
      “不要就不要,除了你就没人供货了不成!”惠子冲口而出,她生平最讨厌这种以强凌弱的嘴脸。
      “好大的口气!成,那咱们先把上期的款结了。”胖子摆出债主的架势。
      “你第一天做生意啊?月底还没到,帐都没盘,结什么款?你急着拿钱逃命啊!”惠子毫不示弱。
      “老板娘,来收货。”三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着,一辆小货车停在了水店门口,一个吊儿郎当的小伙子从车上跳下来,冲惠子喊着。
      “来了。咦,怎么是你,小赵呢?”和热情细心的小赵相比,惠子实在不太喜欢这个有些鲁莽的小武。
      “那小子病了。哼,本来今天我休息,都是被那小子害的。”小武一脸不悦,“放哪里?”
      “放在靠门的那个角落里,放整齐一点啊。”惠子交代完,继续跟胖子理论。
      “哼,又不是搞展览,要什么整齐。”小武嘟囔着把水一桶桶搬进店里,看见哪儿空就放哪儿,角落里的空地没了,就随便把桶叠起来,好几个桶因为摆放得不好,摇摇欲坠,他也懒得理。
      搬完,出了一身汗,小武觉得口渴,扫了一眼,没发现店里有饮水机或茶壶什么的,就去找惠子:“老板娘,搬了半天,你倒是给口水喝呀。”
      惠子正跟胖子吵得面红耳赤,随口应了一句:“在茶几上。”
      “老头老太好像特别喜欢吵架。”小武无趣地走进店里,找了半天,哪有什么茶几啊。忽然,他发现屋内的一角挂了个帘子,那后面好像还有一小块地方。小武拉开帘子,果然有个小茶几,上面放着茶杯和茶壶。
      “喂,借口水喝。”小武瞟了瞟背对着他蜷缩在沙发上的在豪,不客气地大喊一声。
      没反应。
      睡着啦?怪人,大白天的跑到水店里睡什么觉?小武心里纳闷,但嗓子渴得冒烟,他懒得管那么多,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不过瘾,打开茶壶盖,“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擦擦嘴,走了。
      小角落里,在豪痛得浑身发抖,本以为忍一忍就能过去,不料疼痛越来越强烈,头脑中好似有把尖刀不停绞动,巨痛激得心脏一阵阵收缩,他有些喘不过气,却没有昏迷。迫不得已,他只好掏出止痛药,塞入口中,试了两次,都无法咽下,唯有伸手摸茶杯,但是里面没水,茶壶也是空的。无奈之下,他唯有向小角落旁边的饮水机摸去。
      因为来的次数多了,在豪对店里的陈设大致清楚。此刻,他说不出话,喊不出声,又不愿按铃呼唤岳父母。估计父母并不在店里,他只希望赶紧吃了药,挺过去,不要让别人知道他发病。问题是他不知道,那台饮水机坏了,已经拿去修理,原来的位置上现在放着一个叠一个的桶装水,是小武刚搬进来的。
      在豪好不容易挪到那堆桶装水旁,一不小心踢到其中一桶,绊了一下,重心不稳,无法控制地朝前扑倒,两个叠在一起的桶,因为本来就没放好,此刻受到碰撞,上面那个倒了下来,重重砸在他手指上,鲜血从指甲缝里喷射而出,在豪痛得闷哼一声,立时昏了过去。
      馨瑛一下课就匆忙赶过来,在门外看见正和胖子吵得兴起的炳国和惠子,没心情去了解前因后果,打了个招呼就径直冲进店里。整整一个上午,两个声音在她耳边吵个不停,一个说“在豪没事”,一个说“在豪出事了”,直闹得她心急如焚。
      眼前的一幕让馨瑛大惊失色!
      “在豪,你怎么了?在豪,醒醒啊!”看着毫无反应的在豪,馨瑛吓得大叫,“爸,妈,快来呀,快来呀!”
      门外的炳国和惠子听到馨瑛凄厉的叫声,一起冲进来,顿时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快点,把在豪扶到沙发上!”李炳国最先回过神来。三人七手八脚把在豪抬到了沙发上,一阵忙乱之后,在豪轻哼一声,总算醒过来。
      “在豪。”馨瑛习惯性地握住他的手,忽听得一声痛呼,连忙松开。
      只见在豪眉头深锁,惨白的嘴唇微颤,神情极为痛苦。大家这才发现,他右手流着血,手指又红又肿,僵硬地弯曲着,指甲盖已经变成暗蓝色。
      “对不起……”馨瑛捧起那只手,轻轻吹着,眼泪像断线珠子般跌落。
      “不要紧……”在豪双目紧闭,过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惠子在一旁心疼得掉眼泪:“是我没照顾好在豪,都怪我。”
      炳国皱着眉,低头叹气:“是我们不好,对不起在豪。”
      在豪一直闭着眼睛,他很痛,头痛,手痛,心更痛——又让最爱的人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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