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忆三生》北城秋千

12、第六章 绝情决晴（上）

　　※千里之外※
　　屋内，荧荧烛火闪烁，映照着少年淡笑的脸庞。他一双金色的眸子，此刻正紧紧注视着屋内一面铜镜。镜中所现并非他的倒影，而是一座桃花飘飞的院子里，局促的少女与满足的少年。两人的对白清晰地透过铜镜传入屋中，仿佛也传递着他们此刻的心境。
　　“你说，我若无其事地坐在这里旁观，是不是颇有些不道德？”少年忽然开口问。他嗓音如银铃般悦耳动听，清脆如鸟鸣。若不是那张绝美的脸上透着一股英气，或许会让人以为说话之人是一名女子。
　　回答他的是一个闷闷的声音：“嗯嗯嗯，仙人说得有理、有理。”语速之快，可见此人是在极仓促的情形下开口敷衍。
　　那被称作“仙人”的少年疑惑地回头，陡然失笑。原来屋内墙角一个偌大的篮筐中，一名身高不足四尺的红衣小童正奋力翻找着什么。只是这筐太大，小童人太小，此刻他正全身埋入其中，徒留两条小腿不住在外地扑棱。
　　仙人笑道：“日魂，做什么呢？”
　　小童重重地叹了口气，身子一缩便自那篮筐中探出头来，对少年撇了撇嘴，抱怨道：“还不是因为仙人要‘一视千里镜’，我自然是在帮仙人找镜子！”语罢，深深吸气，又钻入篮筐中不停翻找。只见那筐里物什颇多，有布娃、宝剑、藤球等等，甚至连宣纸与鬃毛笔都有好几副。
　　“‘一视千里镜’？谁起的这名？啊没错，你究竟放到哪去了？我等着用呢。”他倒不同情那浑身被旧物埋没的小童，反而催促。说话时，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铜镜中的景象，沉吟片刻后问：“哎，日魂，你说……那叫‘白雪’的少女，到底该不该记起以往的事？”
　　日魂只顾找镜子，并不理会仙人所语。倒是从门外传来一个女声：“记不记起又关仙人何事？无理少女想怎么闹仙人都帮衬着，仙人只管问她便可以了。”说着走进屋内，对角落里的小童道：“日魂，那‘一视千里镜’是不是一面灰色的镜子？”顺手带上了房门。
　　“嗯嗯嗯，就是那个！”日魂猛然抬头，一条冲天辫被物什挤压得有些变形。“星魂，你知道在哪里？快说快说！”他双目透着极度欣喜之色，激动得满脸通红、热血沸腾。
　　星魂蹙眉回想，忽地恍然道：“哦对了，我看那镜子好看，就摆到月魂房里去了！”话音未落，只闻一阵风呼啦自耳旁刮过，日魂陡然消失不见。望着远去的黑点，星魂来到仙人身后，恭敬地问：“仙人要那面古怪的镜子做什么？”
　　仙人仍是淡笑：“那镜子带着仙气，凭你们的修行亦可轻易驱动。这样即便我观察着白雪的动向，也能知道她在何处。”说着，又注视了会儿铜镜，摇头叹道：“再这样下去，我早晚会遭天谴的……”
　　袅袅青烟自香炉上升腾而起，渐渐缠绕上屋顶的横梁。
　　是怎样的一份情，如同青烟般缠绵？
　　少年看着青烟渐渐形成的少女的脸颊，一抹梦幻般的笑挂上嘴角。

　　※风雪山庄※
　　独孤聆风带着白雪匆匆赶往前院，远远听到有几人争辩不休：
　　“三年前亲口立下的誓言，难道现在就要违背么？我只道独孤庄主一诺千金，谁料他竟是出尔反尔的小人？风雪山庄在他的带领之下，怎能壮大？”
　　“哼，谁不知道那誓言是少主许给万俟姑娘的，那些江湖人士不过是二人情感的见证罢了。你们一个个都拿这情话当把柄，岂不是笑话！”
　　“清风，退下！”
　　……
　　白雪闻言脸色微微发白，小心翼翼地看向独孤聆风——他脸色果然已十分难看。白雪暗自吐了吐舌头，心中默默地希望这名庄主稍稍息怒。
　　独孤聆风在一棵银杏树后停下脚步，仔细瞧了瞧深灰的树干，忽地“吱啦”一声扯下一块树皮，竟从那缺口中取出一封叠得极小的信笺，这才稍稍展眉。白雪好奇地凑上去看，只见信上写着：“奉少主之命，查明枫血阁乃缥缈宫背后势力，阁主烟非从未在江湖现身。莫家姐妹看似为缥缈宫办事，实则属枫血阁门下。另外，‘枫血’二字与‘风雪’读音相似，猜想烟非或与我庄有些过节。”字迹清晰工整，足见写字之人心思细密。
　　白雪找了又找，未找到信笺署名，便知这传信之人是个极其秘密的存在。
　　此时前院响起无痕的声音：“宫主亲自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并未听缥缈宫宫主凌霏雁回应，反而紧接着传来个颇为耳熟的声音：“无痕，你又在此地作甚？”细细分辨，竟是二宫主冷如霰。
　　“蓝，风雪山庄庄主是我的朋友。风雪山庄有难，我自然在这里，你又何必多此一问？”无痕答得自然，并未让人感到有何不妥。
　　白雪心里却有些纳闷，她记得初次见面时，无痕唤独孤聆风为“少主”，后来两人争锋相对，他又脱口喊出“聆风”……想着，转头便问：“这个‘无痕’究竟是什么人？”话音甫落，见那信笺竟烧了起来，一惊。
　　纸张燃为灰烬，化为尘埃。独孤聆风答得随意：“如他所言，是朋友。”语罢浓眉一轩，身法稍动，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剑，转瞬便已消失在白雪视线之中。
　　已非第一次看他出手，白雪也不再大惊小怪，而是匆匆沿着小道赶到前院。她刚在亦雪身旁站定，便听一声龙吟划破天际——风剑出鞘。抬头，见两道白色人影正在半空过招，速度快得只能分辨出模糊的光影。
　　白雪拉了拉亦雪的衣袖，轻声问：“那是谁？”
　　亦雪摇头道：“我是第一次见此人出手，但她确实是一等一的高手。”
　　本在不远处认真观战的无痕走过来，道：“你看她轻功如此高超，人在空中，出招却游刃有余，身法轻盈如飞燕一般。她手中又持一条长鞭，想必是缥缈宫宫主的兵器‘泣焰’。那人，应该是凌霏雁本尊不会错了。”

　　与独孤聆风过招之人，确是凌霏雁。
　　风剑剑法第二式“风卷残云”一出，空中顿时刮起一阵莫名的狂风，将众人耳膜吹得隆隆直响。而风剑飞快地在独孤聆风身侧来回，在他身前绕出了一道银白色的屏障。
　　那凌霏雁亦在空中轻巧得如飞燕一般，手中长鞭一甩，刹那便将独孤聆风与那道屏障卷入其中。独孤聆风猛地下落三尺，堪堪躲过。“泣焰”固然厉害，却有个死穴——鞭身太长很难迅速收回。但不知怎的，凌霏雁却觉得这次收鞭异常容易，仿佛有人暗中相助。念及此处，她瞳孔陡然收缩，用尽全力拉回自己的兵器。素日听话的“泣焰”却似乎在与她作对，竟席卷着尘土落叶向她袭来，眼看就要将她吞噬。
　　凌霏雁心中暗叫不好，急忙松开“泣焰”，将身法发动到极致，硬生生退了一丈，躲过长鞭的攻击。待到“泣焰”再回手中，她猛然发觉独孤聆风的踪影已消失不见！她小心翼翼地落在不远处的银杏树梢，浑身戒备，边仔细感受附近风向变化——可那招“风卷残云”早已搅乱气流，她的感觉不再像她自认般敏锐。
　　——独孤聆风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身后，锐利的风剑剑刃稳稳地停在距她后心不到一寸处。
　　原来他躲过“泣焰”攻击后，便以飓风裹住长鞭，向它主人那里送去，自己同时使出风剑剑法第六式“消风无迹”，以超快身法进入对方视觉死角。待凌霏雁收鞭，他便来个出其不意。
　　回剑入鞘，独孤聆风道：“凌宫主，好久不见了。”
　　凌霏雁稍稍点头算作回应，一个翻身落地，与她手下一名红衣女子擦身而过。那女子垂首等宫主走到身后，便扬声对众人道：“我缥缈宫在此对风雪山庄立下战书：三个月后‘天定伯仲’比武大会，由我们双方各派五人出战，赢三局者为胜。若胜者为风雪山庄，则江湖中人一律不再质疑其威名，有关雪剑剑主的一切争议须得消解；但如若我们缥缈宫有幸赢得一招半式，独孤少侠可还记得三年前在这里亲口许下的承诺？”这红衣女子便是当日带走冷如霰的缥缈宫中人——零星。
　　独孤聆风颔首，兀自沉吟。
　　亦雪上前道：“缥缈宫此举也算是帮了我们的大忙，既是如此……”
　　“且慢！”零星提高声音，“这场比武既关系着风雪山庄与雪剑剑主之名，宫主希望在比武当日，亲自与万俟姑娘讨教！”她抬起纤纤手指，径直指向白雪！
　　此言一出，风雪山庄众人脸色都是一变。亦雪亦不敢妄言，柳眉紧锁，静静等待少主的指示。
　　半晌，独孤聆风抬眼，目光一一扫过缥缈宫众人，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风雪山庄应战。比武当日，定将雪剑剑主与凌宫主的比试作为压轴之战，想必所有人都不会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