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的加冕》Attire

53、The Hanged Nude - Part 4

　　距离她上一次见到她，其实并有过多久。但是看着现在的蒂丝，珊恍然觉得，似乎已经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

　　蒂丝的容貌其实没有任何变化。玫红的长发如同绸缎，翠绿的瞳仁像是森林里新叶上的露珠。然而她的装束，和眉眼之间萦绕的气质，却已经与之前的淡漠疏离大相径庭了。
　　几乎遮不住大腿根部的黑色纱裙变成了将颈部以下严丝合缝裹住的黑色劲装，上面用金丝和银线点缀着多变却不浮夸的图腾。黑色的丝带在腰下挽了一个结，她下//身的衣饰和之前的黑色纱裙有些相似，只不过长了很多，在大腿的中上方开叉地垂落下来。雪白的长腿上同样绑缚着绣着花纹的黑色束带，脚下则是一双高跟的战靴。修长玲珑的身段被黑色恰到好处地裹了起来，远远看上去竟然像一身女法师的征衣。
　　与此同时的，本来总是松松垂落的发被利落地挽了起来，一些发丝垂落在肩上，另一些则被黑花头饰竖起。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蒂丝总是低着头的，好像除了光之守护者的事情以外，再也没有事情可以让她动容。因此，很少有人看到过，或者注意过她的眼睛和神态。
　　因此，及至此刻，大家才发现。她秀眉斜飞入鬓，眼角轻挑。暗淡的光折射在她的瞳仁里，竟然竟然闪出了些许犀利质询的味道。

　　“被你汲取了力量，我还没有死，你是不是很伤心？”蒂丝一边笑一边说。与此同时，她打了个响指，一把四尺长的弓矢便旋转地落在了她的手心，正是珊之前赠送她的那一把。
　　弓箭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其实都是风系魔法的增幅阵。蒂丝漫不经心掂量了一下，忽然回过头去，调皮地对珊眨了眨眼睛。

　　“其实我还怎么用过这个呢。没想到，每次使用就是和你一切战斗。”蒂丝低声叹了口气，然后又换上了明快的笑容，“但是，我一直在想，如果不能和你一起战斗，当初我又为什么恳请母亲将我造变成女子呢……？”

　　珊愣住了，墨勒斯是早就知道这段往事的。而弗莱尔则是叹了口气，眉目间有微微的恻隐，似是对两人辗转数千年却终不得在一起的结果感到悲叹。

　　“蒂丝……”珊怔怔地看着她，几乎忘记了他们还身处战场，让大陆几次陷入浩劫的恶魔头子就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这出媲美舞台剧的转折。她上前几步，目光一一扫过她的发顶，眉梢，眼角，鼻尖……

　　如果说从前的蒂丝是雾气氤氲的湖面，现在的她就像是晴空照耀的湍流。
　　笼罩在眼角的杀戮之气，挂在唇角的、略有些邪气与玩世不恭的笑意，还有眸子里流转的、似乎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能掌控命运的眼神……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让她想起那个传说中带领亚特帝斯汀走向鼎盛的帝王，帝拉宜查。

　　“怎么这么看着我？”蒂丝温柔地看着珊，笑了笑。
　　珊也失笑：“我只是看看你变了没有。”
　　“我应该……是变了吧。或者说，这才是我应该的样子。”蒂丝也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了珊的面前，看进对方深紫色的眸子里。对方的瞳仁映照出她的相貌，几分邪气几分傲慢——那时当年帝拉宜查在查尔斯的眼里看到的东西。

　　“但是，无论你怎么变，似乎都还是很熟悉……”
　　“是啊。就像无论几千年过去，无论经历了多少次轮回，无论你换了多少身份和样貌……我还是能第一眼就认出你……”

　　珊还想说什么，那边已经传来宙尔梅斯冷笑的声音。
　　“行了，闹够了吧？终焉之战，久别重逢，你们还真能给吟游诗人提供经典的段子。”宙尔梅斯拍了拍手。然后，“她”忽然一甩手臂，几声电光火石的响声过后，一个尖锐的类似蜂鸣的声音忽然在平台的虚空上想了起来。然后，一条墨一样深黑色的长鞭便如同幽灵一样出现在了“她”手里。
　　宙尔梅斯随手挥了两下那只不知是何等材料所制成的鞭子，鞭节接合出发出“啪啪”的响声，隐隐有紫色的流光萦绕其上。仔细看上去，那鞭子竟然是略微透明的，和珊手中仿若蓝色琉璃制成的剑身有异曲同工之处。

　　感受着许久未曾出动的兵器，宙尔梅斯闭上眼睛，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多少年了，不知道已经多少年了，已经没有什么战斗能值得“她”出动手中的兵器——就是和从前的光之守护者战斗时，“她”也只是靠着蒂莱萨的魔力，将那个痴情的青年打得措手不及。

　　“要开始了？”蒂丝挑了挑眉，目光打量过己方的三人，“你们三个能不能不要抱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想法和这个怪物打架？尤其是你，珊。你的实力绝对不该会被伤成这样，恐怕是你的心动摇了吧？”

　　的确是。在决战的前日，她将生前身后事都托付给了路易和影子骑士团。决战前夜，她彻夜回忆着曾经的一切，带着近乎贪婪的悲哀。所有快乐与不快乐的事情全部在那一夜涌上她的脑海。而她则仿佛摇着一叶扁舟，在记忆的大海上看着这一切，带着几乎诀别的悲哀。

　　“弗莱尔，墨勒斯，你们两个真的想死在一起？”蒂丝毫不委婉地说道，“墨勒斯还好。弗莱尔，你刚才的攻击叫什么样子？对方那么多破绽你都不钻，偏偏用最正大光明的方式和这个怪物战斗。你想害死墨勒斯，然后殉情？！”

　　“……”被点名的两人。

　　珊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激赏：“我算是知道你为何能引领亚特帝斯汀走向繁荣的巅峰了。”如此雷厉风行、直言不讳的语气，对人心如此精准的揣摩，还有强大到少有匹敌的力量。如果赫洛德的国王也是如蒂莱萨这般出色的人物，赫洛德又如何会沦落至此，国土范围被不断吞并？

　　蒂丝又向她眨了眨眼。在得到对方的一记微笑后，向宙尔梅斯的方向高声喊道：“我说，你还打不打？”

　　宙尔梅斯哼了一声，忽然展开了双手。之前就在慢慢旋转的黑色法阵忽然间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转动起来，无数森然的黑气从地面上漂浮而起。而银发黑衣的女子站在其中，仿佛站在修罗诡墓中，和身周的一切散发着强大而不祥的气息，仿若一把杀戮了千万人的宝剑，带着血腥与黑暗的锋利。

　　…………
　　天已经慢慢黑了下来。

　　漆黑的大海在迫近的夜色中波涛汹涌，疯狂地冲击破坏着所有的海岸与礁石，在奇岩城高耸的建筑上拍击。
　　海浪被击碎四溅，变成浑浊的水花。

　　奇岩城的塔顶被笼罩在一片浪潮的阴影里。水之幻剑使左手连续变化了好几个手势，一股又一股水流从被激起的浪潮中凭空射了出来，然后冻结成大小不一的冰剑。最小的仅有蛇身的粗细，但是尖端却锋利异常；较大的则仿佛从天而降的陨石，随着蓝发女子的指令了一下又一下地砸向手持长鞭的银发人。

　　更远的地方，则是墨勒斯。因为有了蒂丝的加入，墨勒斯可以完全放弃攻击，而专心防守宙尔梅斯的攻击并治愈己方的伤势。黑色的岩石上，墨勒斯的脚下，数个复杂的法阵交叠在一起，如同不同颜色的蛛丝一样闪烁着。打斗激起的海水落在沙沙翻动的圣典书页上，竟然没有留下一点水渍。他的手指灵巧地划过一条又一条的咒文，像是一个园丁在抚摸花园中每一朵珍贵的花朵。

　　他对面的地方则是衣裙翩飞的蒂丝。风灵弓箭竟在一片风暴中，没有任何外力依托的情况下稳稳悬浮在她身边。无数翠绿色的风灵围绕在她的身边，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站在一团模糊不清的雾气里。然而，无数夺命的风之矢却从这看似氤氲朦胧的雾气里射出，依稀可以瞥见那女子对对手讽刺的笑意。

　　在风暴的最中央，则是与宙尔梅斯近身缠斗的弗莱尔。尽管凛冽的海风和湿润的空气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火系魔法的发挥，然而这似乎一点也不影响红发男子的攻击。他燃起的火焰像是红色的鬼魅，在黑夜里跳动着，如同他鲜红的发色一样。每一次跳动，都逼得对手不得不格挡。

　　黑色的海风将众人的身影都吹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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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这样？”宙尔梅斯偏过头，手中的长鞭缠上了弗莱尔的长枪。同时“她”又挥动右手，调动了无数黑色的雾气萦绕在自己身边，格挡住墨勒斯等人的攻击。

　　话是这么说，但是却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本来，对付墨勒斯三人，“她”一己之力足以。更何况，“她”汲取了蒂莱萨的力量，已经根本用不着她做兵器。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被自己汲取力量的蒂莱萨不但没死，竟然还生龙活虎地跑了过来参战。
　　有了不受自己控制的暗黑之皇女参战，情况已经出现了逆转。蒂丝身为影月之神露娜迪亚的血裔，对黑暗力量的操纵登峰造极，而宙尔梅斯自己却只擅长黑暗的法术。然而，若想用黑暗力量伤及蒂莱萨，则必须拥有高于对方的实力才行。如今看来……

　　“她”浑身上下已经有和许多伤口，有些深的还在流着血，而一些要害的部位也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集中注意力来施展至于魔法的墨勒斯却能把光之守护者等人身上的伤口治愈……按这么下去，就算是拖延，就算仗着自己的力量如同汪洋大海，也会被拖延至死！

　　弗莱尔没有时间跟“她”废话。纵然已经有些疲惫，他依然似笑非笑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忽然腾空跃起。赤色的长枪化作红色的火焰消失，又重新在他手中汇聚成形。他悬浮在半空中，看准时机，对着宙尔梅斯的方向猛然投掷了下去。

　　“啊……！”

　　即使灵魂是宙尔梅斯，然而这幅身体，依旧是赫洛德的王后陛下。因此，当珊听到宙尔梅斯用美娜斯的声音痛呼，内心还是有一阵纠痛。然而，长痛不如短痛。这场战斗已经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纵然墨勒斯有能维持己方经历的法术，但是这样长久地打斗下去，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因此看到弗莱尔再一次一击得逞，她内心估计了一下宙尔梅斯身体恢复的速度和现在的状况，觉得是时候给予最后一击了。

　　她垂眸侧身，长剑在夜风中划出一系列的动作，优美的像是一场剑舞，同时口中轻声吟颂着那传说中得到了圣月之神加护的剑技。

　　“凝冰为形，化冻为枪。以九天圣灵之言。”
　　“化水成冰，令动为止。以游尘祝福之誓。”
　　“从彼方而来而归于此，悬浮于一切存有与虚无的旅者啊，请驻足听我祈祷……”

　　在一片碎石中，捂着胸部伤口的宙尔梅斯忽然惊恐地看向了珊的方向。“她”看着她右手持剑，在些许淡金色的光辉中挥动，吟唱的那是……
　　新星雨？！

　　“她”刚想逃离，却不料数条白色的绸带如同长了眼睛一样唰唰射了过来，如同锁链将自己的行动制住，显然是墨勒斯所为。与此同时，空气中风灵的元素凝结成坚固的锁链摇曳着，勒住四肢。而弗莱尔的身影更是如同鬼魅一样，他紧紧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该死！！这种情况下，自己要怎么受得了光之守护者的绝技“新星雨”？！

　　“……大地拥有着界限，海洋存在着边缘。朔风流转于迷宫，烽火燃烧于圣圆。诸神啊——！”
　　蓝发女子陡然睁开眼睛，剑舞陡然而止。

　　“千年的轮回，当以终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