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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The Hanged Nude - Part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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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岩城的塔顶上,骤然被强烈的光照亮,几乎刺瞎人的双眼。然而下一瞬间,光明陡然暗了下去,就像忽然大盛的篝火又骤然熄灭,让所有人的瞳孔都无法适应这极具的变化。
在光明熄灭的一瞬,波涛汹涌的大海骤然间停止了咆哮。连那高高卷起的、即将要冲上城墙,湮灭塔顶的巨浪,也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却退了下去。肆虐的风停止了波动,连巨浪和狂风也无法熄灭的火焰随着光明一起消逝了。
天地在黑色的静谧中悄然地沉睡着,仿佛创世之初,没有星星,没有月光。
奇岩城的塔顶上也同样漆黑一片,但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黑色的石台上积了浅浅的水,一定也早已经被鲜血染成了黏腻的血浆。
珊静静地躺在地上,紫色的瞳孔里满是不可置信。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萦绕着一句话:“这怎么可能?!”
明明是宙尔梅斯被他们牵制住了,自己发动了最后一击,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任何问题。然而,在她的剑气波及宙尔梅斯的身体的时候,那银发女子的身周却忽然被无数黑色的绸缎所萦绕。大概蒂丝三人也只将那绸缎当成宙尔梅斯最后垂死挣扎的手段,却没有想到,那飞扬的几缕缎带竟然悉数将激射的冰蓝色剑气卷住,然后轻轻一勒,便化作了碎片。
然后,目力最好的珊便密密麻麻的黑色藤蔓在黑夜与黑岩的掩护下,忽然从岩石上钻了出来,悄无声息却以闪电般的速度向在场所有人刺了过去。她刚刚要张口提醒,却忽然觉得一个柔软的东西卷曲了她的颈项,然后尖锐的刺忽然间扎了出来,狠狠一勒。
她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感受着那黏腻的触感流进了自己的盔甲,将内衣和肌肤粘连在一起。有些伤口已经有些结痂,将衣服黏在了愈合的伤口里。这感觉分外奇怪,她想要伸出手去解开衣服,然而却是连挥动手臂的力气都没有,更何况是站起来了。
蒂丝?!你怎么样了?!弗莱尔、墨勒斯?!!
该死……难道真的前功尽弃了吗?!
她张了张口,受损的声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在同样受伤的喉咙上摩擦着,一股鲜血涌上了她的唇角,另一股则向下滑落到胃里,腥浓的让人作呕。
“你醒了啊……”
在一片黑暗当中,不知何方,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却不是宙尔梅斯——或者是被他占用了身体的美娜斯的声音?!
“……?!”
谁?!
“一万一千年了,我终于被人从沉睡中唤醒了……”那女子说,仿佛自言自语,“可是这个世界和我想象中的区别好大……没有光芒,只有无尽的黑暗,就像我出生的那一日……天上有一轮……冉冉升起的……红色的月亮……”
红月?!
仿佛应了她的话一样,天上惨淡浓厚的阴云渐渐散去。第一缕血色的光芒照耀人间,在奇岩城的塔顶上洒下光芒,将本来就积满了血液的水洼映衬的更加鲜红。
珊的心因为惊恐而缩紧,想要移动一分都十分艰难的手指却也开始不住地颤抖。她用尽所有力气抬起头,却也已经因为是失血过多,视线有些模糊了。此刻的她,根本看不到远处蒂丝和弗莱尔的情况,只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的墨勒斯。
被血染得几乎变成黑红色的祭司长袍早就已经破碎不堪,碎步一样挂在男子的身上。他的右手还扶着浸润在血浆中四象之圣典。血水在血色的月光下闪动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光芒,将他的手臂都浸润都有些发肿。
墨勒斯侧脸躺在血泊中,血液从太阳穴的伤口处不断流下。金色的发和他身上的碎布漂浮在血泊之中,像是一缕缕残破的水草。
……墨勒斯?!
她咬着牙,努力地向墨勒斯的方向移动。然而每一次行动都是钻心刺骨的疼痛。不知努力了多久,她才移动了几分米的距离。
然后,她听到奇岩城塔顶平台的中央,传来了“啪嗒啪嗒”的声音,大概是有人踩在了水洼上。
接着,她听到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一双白皙的裸足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她甚至没有抬头的力气,却只见那人光洁白皙的小腿和双足沐浴在血色的月光下,闪烁着红玉一般的光芒。
“光之守护者……?”头顶上方传来那女子的声音。即使站的这么近,依然也朦朦胧胧,仿佛在黑色雾气中盛开的紫罗兰。
“……”珊的手指渐渐缩紧,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几乎所有的经脉都已经受到了损伤,虽然不至于断裂,但是想要移动都已经十分困难,更别提拿起剑战斗。
她感觉到自己的下颌被一只手轻轻抬了起来。她轻轻咬紧下唇,睫毛颤抖了片刻。
失败了。
光之守护者与暗黑之皇女的宿命,大陆的战火,赫洛德的臣民,父亲与路易,还有已经故去的美娜斯陛下……
一行清亮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却旋即被那神秘的女子抹去。那女子似乎在打量她的脸,声音就在她的耳边。
“不要流泪,这不过是光明与黑暗的宿命。就像当每一次,宙尔梅斯打败了光之守护者,会有圣月之魂来代替迪亚兰那行使光明的教义一样。当光之守护者打败了宙尔梅斯,则会有影月之魂前来顺应露娜迪亚的指引,引领黑暗重新回归大地一样……”
影月之魂……
珊的睫毛颤了颤,唇角却扯出一个苦涩的冷笑。如果知道今天的结局,是不是他们应该直接败给宙尔梅斯,或者干脆自尽,好让宙尔梅斯胜利,这样圣月之魂便会前来制裁——不过,圣月之魂已经被宙尔梅斯给毁掉了啊。
原来无论输赢,都将走向同样的归途。
这个世界……真的要再一次……回归混沌了吗……
“你想的很对,光之守护者,这就是宿命。”她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如同风语者的呢喃,“宙尔梅斯已经死了,你看似打破了宿命,却恰巧不知他的死亡能换取我的重生。你自以为的另辟蹊径,其实不过是殊途同归。这点你身边的影月祭司应该比谁的清楚,然而他却一次一次地妄想着宿命能被改写,却不知强制改写的宿命,只会带来更大的灾祸……”
“更大的灾祸……呵呵……”
墨勒斯不知何时也转醒了过来。以往低沉动听的嗓音此刻却像是卡了无数的血,受伤的声带摩擦着喉咙,简直像是用指甲在沙砾上划动的声音。
“你是要说……如果我们输给了宙尔梅斯……这个世界还有一线生机?!”他厉声大笑,丝毫不顾口角喷涌的鲜血,“你是在笑话我,明明知道预言的结局,还一个劲地叫大家过来送死?!”
凄厉的声音回荡在红色的月光下,静默的海水被染成了一片暗红。
珊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她的声带已经被毁了,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喉咙里只有气管还算完好。她艰难地侧过脸去,看着金发男子疯狂大笑着,泪水却顺着血水一起流下来的样子,悲哀地闭上了眼睛。
千年前的那个梅斐尔族的女祭司,先知菲莉丝,又是否预言到自己的弟弟会步了自己的后尘,为了尼弗雷姆的主人和此生最后的自由而殒灭在奇岩城的塔顶,陨灭在这终焉之战中?
影月化身的女子对他激动的话语充耳不闻。她用平淡到几乎涣散的目光看着他,唇角的弧度尽乎悲悯。
“但是,你一定想不到吧!”墨勒斯重重地咳嗽了几下,又继续大笑道,“我已经死了一次,圣月之神却将我的灵魂从遗忘之河带了回来。他告诉了我今日的预言,然而——却出错了!”
“命运终将改变,恋人终将会聚。漆黑的天空下,当大地被血与火雨笼罩的时候,在生与死的界限,光明与黑暗此消彼长。在血中,在雨里……” 墨勒斯低声吟颂着那日迪亚兰那的预言,“我没有看到火雨……宿命一定是改变了。”
他自欺欺人地摇着头。
“预言也许会变,但变得却不是命运。”女子轻轻放下珊的身体,走到了墨勒斯面前,“你们终究会死,这个大地会变回创世之初的样子。当一切被黑暗所征服湮灭的时候,便是它们重新回到母神的怀抱中的时候……”
“母神?!露娜迪亚那个丧心病狂、血腥残忍的疯子,哪里配得上被我们成为母神?!”
“她创造了你们,并不代表她温和而仁慈。她毁灭了你们,并不代表她不是你们的母亲。魔鬼也好,神祗也罢,只不过是你们的称呼而已。对于她本人来讲,她从未自称自己为神,也从未肯定自己是魔。只是你们更加愿意相信自己是神的儿女,因此她是月神,而不是月魔。”
“这么说……她要重新毁灭这个世界,然后重塑一次?”
“我只是她的使者而已。露娜迪亚是我们共同的母亲,甚至是连圣月之神迪亚兰那,也都是她创造的。我也是被创造出的物品,如何能揣测造物主的心思?”
她深吸了一口气,仰面望着血色的月亮。在那暖色却杀戮的光辉中,她缓缓阖上手掌,低下了头,双臂交叠于胸前,仿若在向这轮不祥的月亮祈祷。
然后,一把黑色的弯刀在月光的照耀下渐渐凝聚成形。纤细的刀柄上雕刻着无数精美的花纹,却是和在月之塔封印之间中的魔主石棺一样,尽是血腥、杀戮、动荡与不祥。
无数血色的纹路在漆黑的细长刀刃上若隐若现,仿佛镀上了一层红色的花纹。
弯刀旋转着落到了她的手里。那女子手持弯刀,轻轻地指向了墨勒斯的颈子。
“世间任何人的宿命,没有人可以改写。”她的弯刀已经横上了他的颈侧,“即使你已经得到了圣月之神的指引,你也终究不能——”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吗?”
话音未落,笼罩在东侧天空中的,棉絮一样厚重的乌云也应声散开,露出一轮皎洁白皙的月亮。
圣洁的月光在奇岩城的塔顶落下了一个倒影。然后,一个高挑的白色身影自月光中走来。风在他的脚下翻飞,将白色的长袍吹的四散开来,像是洁白的云朵。白色的月光在血腥的石板上铺开了一条象牙色的路。
光泽过处,一尘不染,所有肮脏污秽的鲜血也完全被白玉石板一样的光泽分开。
白衣的男子遥遥地站在月光下,看着一地的狼藉。然后,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大提琴一样低沉优雅,却带着些观尽了尘世繁华的苍凉。
“我那傲慢的姐姐的化身啊,倘若世人不能改变人世的命运。那么我愿意放弃月神的神格,离开天界,用所有的法力换取光明的绵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