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露晓白

38、三十六 羽纷飞

　　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因为要赶着回乡收夏粮，雷昳辰早早就等在徐东海高中的校门外了。简朴的衣着不能掩去他罕见的俊美，许多高中生从他身边走过时都会扭头多看他几眼。生性开朗的他也并未在意。如果说过了那么多年还那么在意那些看自己的目光，或许雷昳辰就不再是雷昳辰了。
　　“昳辰！”徐东海大喊一声扑了过来。
　　雷昳辰一个晃身避开了：“等你好久哦。”他皱着修长的眉，茶色的眼镜遮住了罕见的紫眸，抱怨道：“眼镜撞坏了要你赔！”
　　这副眼镜是他临到上小学前，奶奶专门请人在城里给他买的，为的就是挡住他那双显眼的紫瞳。为了保护这件奢侈品，昳辰不知道要加多少倍的小心。
　　就是这样小心着，还是在六年级时被魏震给弄断了一次。从那以后，每一次昳辰要摔倒时总是先护眼镜后顾人，结果被徐东海骂多了笨蛋，就当自己是真的笨蛋好了。
　　不过，八年下来，也只有徐东海和魏震，跟当时送他去急救的足球社原社长石磊知道他的紫色眼睛，东海是从小就知道的，早就见怪不怪；魏震则已经成了朋友，只有石磊当时吓得不轻。后来就再没过问过，反而帮忙遮掩，直至石磊转校离开。
　　徐东海大咧咧的搭住至今仍矮他一头的雷昳辰，道：“怎么在这儿等我？你明天不用练球的吗？”
　　雷昳辰任他把着自己，道：“过两天要下大雨，得赶回去收夏粮！你不记得了！”
　　“说的是。”徐东海笑了：“你算是准天气预报呢。”他指的是昳辰小学六年级时被魏震铲断时伤了的那条腿。
　　雷昳辰抖掉粘在自己身上的徐东海，道：“不要和我提我腿上的伤！听到没有！”
　　“我常常在想你长不高可能就有姓魏的小子的功劳。”徐东海报怨着，一边收起嘻皮笑脸道：“昳辰，晚一天回去好不好？”
　　“嗯 ？”
　　“我是说今天我想带你去个好地方，咱们明天晚上再回村里去。”
　　雷昳辰不解：“收夏粮哎！你要晚一天做什么？”
　　“昳辰！”徐东海的歧视变得坚定，已经是高中生的他死死盯着还只是初三生的好友：“你想不想变强？变得比现在更强？”
　　“不了！你上次说的那个事情根本就不用想。要变强很容易，多煅炼身体就好了嘛！”雷昳辰说着，一拎手中的网袋，将足球挑上脚尖：“你也来踢好了，长那么大的个儿，当个前锋或中场多好，你可以胜任的！”他发现徐东海一脸的不快。
　　徐东海道：“我讨厌球类运动！要不是你喜欢，我才懒得去看！昳辰，我是说真的！我要变强！当然不能光顾自己，你也要变强才行！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
　　“有人欺负你了吗？”雷昳辰很认真的问道。
　　“没有。”徐东海泄气的道：“现在没有啦。以后会有的！怎么说，咱们也是他们眼里的土包子。”
　　“怎么？你自己瞧不起自己了？”雷昳辰睁大漂亮的眼睛，道：“咱们是农村来的孩子又怎么了？又不低人一等。小东，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奶奶常说人穷志不短！你的功课那么好，一定大有前途的。”
　　徐东海撇撇嘴道：“昳辰，你才十四岁，说话跟个老头儿似的了。成绩好又有什么用？该瞧不起你的时候人家可不会看你长的漂亮就瞧得起你。念书要年到猴年马月啊？我是有那时间等克服，你呢？奶奶是还想供你念大学的吧，可是钱呢？万一您哪天失手没能保送，不减免你的学杂费，你还不是只能哭鼻子。上大学，要十好几万吧！连我们家也拿不出那么大一笔钱来！”
　　他抓住雷昳辰的肩膀：“那个人说了，只要我们加入他的研究，他就可以供我们念书！念到博士也可以！你也不想让奶奶为你的学费奔走吧，她年纪已经大了。昳辰！去嘛！”
　　雷昳辰眨眨眼：“我不信！你说的这不成了天上掉下来馅饼了吗？那么好的事情让我们摊上？小东，你别上当啊。”他好心规劝着徐东海。
　　十七岁的徐东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道：“那就当做是陪我去好不好？万一我真的被骗了，你还可以帮忙救我不是？”他狡黠的眨眼。
　　雷昳辰皱眉：“不好吧，还是算了。小东，要是怕上当还不如不要去安全。”
　　徐东海拗不过他，只得道：“好吧，不过，”
　　“不过什么？”
　　“我要你陪我偷偷去看一下，好不好？要是不是骗人的，我们收了粮食再回来找他！”徐东海道：“昳辰，不远的！就在城西那个化工厂！”
　　雷昳辰咬住唇，犹豫片刻，终于点头：“好吧，我陪你去看看。一有什么不对就赶紧跑人。小东，只此一次哦！”他笑了笑：“看在小时候你总护着我的份上。我就舍命陪君子啦！”……
　　“快来！”

　　徐东海甩甩头，将不快的回忆抛到脑后。当他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的视野里多了一个人——汪宇。
　　陈汐大概已经走了，而汪宇就站在徐东海的面前，微笑着：“东海，好久不见了。”他接着道：“不妨碍的话，我想和你聊聊，能赏个脸吗？”
　　“好！”爽快的应允。

　　市立主题公园——恋爱角。
　　徐东海看看四周：“汪宇，你可真会找地方！”汪宇笑了：“这里偏僻，不会有人听到我们的谈话。就算被看到，也会以为我们是‘玻璃’，避之尤不及。你不会介意吧？”
　　“你在美国常常去同志吧么？”徐东海皱眉。
　　汪宇微笑：“NO，NO！东海，小雷死了吗？我听管约提到。”“嗯。”汪宇沉默片刻：“你还不如不要救他，他就不会死！”
　　汪宇盯着他，深邃的蓝眸中映出无尽的哀思：“昳辰他就算我不把他从那里放出去，他也活不长久了。东海，我不相信你能眼睁睁看他衰弱下去。他得了血友症，只要受伤便会血流不止，你该清楚。”他望着一脸惊异的徐东海，苦笑：“看来你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啊。小雷他被尼可拉反进化后，身体的细胞受到了致命的损伤，放射因子和物质流彻底毁了他的身体……东海，你忍心让他余生在监禁中渡过吗？”“他什么也没跟我说，”徐东海双手捧住自己的脸道：“他半个字也没跟我讲过……你是说，昳辰他就算是留在博士的身边也活不了多久了吗？连博士也救不了他了吗？”汪宇听出他呜咽的声音。汪宇点头：“这样啊，你一直给蒙在鼓里呢。尼可拉从一开始发现他得了病就没想再要他好起来了，如果昳辰不是长得那么好看的话，早就应该给解剖了吧？大天使迷凯尔，神之子……东海，我些事情你要用自己的心去看才行，自己去找真相，不要总是人云亦云。”“他叫我要自由的飞翔，也要我转告你自由飞翔。”徐东海抬起头：“我不能飞翔了，在伤害他的那一天起就不能够了！我自己杀了我的天使……”他猛站起身：“汪宇，你为什么回来这里呢？”“我吗？我当然有我自己要这么做的理由。”汪宇吐了一口烟卷。“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徐东海惊讶极了，他清楚的记得半年前初识汪宇时这青年是不吸烟的。汪宇将刚点燃抽了一口的雪茄掐熄：“我只是有点儿不舒服，吸一口提神。”他微笑：“东海，有时候我也会想，活着还真是累，累死了。”他不理会徐东海诧异的眼神，起身：“人呐，一生真短。”他回头：“东海，请你告诉我，小雷最后接触过哪些人？”徐东海怔了一下：“”魏震和钟轩的女朋友叶韦欣。你问这个做什么？”“那么就从这两个人手边查起好了。”汪宇掸掸衣摆：“小汐的男朋友啊？是个蛮有趣的男生。”他缓步走向东边的公园出口中。“汪宇！”徐东海叫住他：“你回来中国到底是为了什么？”汪宇扭回头，给了他一个捉挟而无奈的笑颜：“等着他来杀我啊。”轻笑：“BEYBEY!”衣袖扬起，本来系紧的衬衫纽扣不知觉间掉了一粒，露出半只小臂。“！”徐东海僵住：“那是什么？”他凝视着汪宇的背影，耳边回想起他说的话：“等他来杀我啊。”“汪宇，你到底在想什么？”

　　百无聊赖的走在林荫道上，汪宇若有所思。他仰头看看天边淡紫色的晚霞：“时间不早了呢。一下子聊了那么久，小汐还是那么可爱。这个晚霞和小雷的眼睛真像呢。”
　　回想起半年前在那个所的地下室初见那少年时，便被那双凌厉而充满不屈的紫色眼瞳给吸引住了。从来没见过那么美丽的紫色，寻欢作乐天空的薄雾般透明，满是生命的颜色。还有那张美丽的脸庞，就好像是一刹那见到大教堂里的圣天使——米凯尔一样。虽然是给狼狈的束缚着，却丝毫不掩他的明快和爽净，遍体鳞伤的少年，干干净净像阳光般的少年，一下子让汪宇折服了。于是救他出来，明知道他活不长久，却旅途他自主飘零。终于还是到了时候，离开了。
　　“小雷，”汪宇轻轻默念着他对雷昳辰的呢称：“不久之后，我也会去陪你了。但愿那时，蔺珂和杜言会原谅我的任性。现在，我要去找你留下来的东西了。”
　　他浅笑，看看臂上大小不等的红斑：“是该有个了断了。如果那个技术会毁了一切，被疯子利用，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存在。您说是不是，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