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露晓白

39、三十七 鸣泣

　　边城市，综合医院。
　　一大早来医院的叶少平正急急忙忙进出着检查室。昨天半夜里狄扬再次发起高烧，这一下子直升40度，将人都烧得晕了。一家人手忙脚乱的连夜把狄扬送入医院。
　　闻讯而来的钟轩极失态的拉住进出的大夫，道：“狄扬怎么样？”大夫看他一眼：“还在做CT检查。”便又走进检查室。

　　理疗室。
　　泠然正握着扶杆，吃力的练习着走路。
　　他一边走一边道：“小雨，怎么样了？我刚才听说他住院了？”陪他在理疗室的姚雨平静一下心绪道：“发烧一直不退，所以做大检查。小然，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反进化造成了肌体伤害和细胞变异？”
　　“钟轩说的吗？”泠然抬手抹汗道：“只有他现在还算能冷静下来了，他真聪明！”
　　姚雨过来扶他道：“累了吧，休息一下好了。”
　　泠然顺从的任他将自己扶到轮椅上坐好，道：“小雨，我有点儿渴了。”
　　姚雨左右张望，突然笑道：“我现在记忆力是不是变差了啊，水杯落在病房了。我去拿！小然，我不在你要是想起来的话可要叫护士啊。”
　　“我知道了。对了，你顺便去看一下阿扬的情况回来告诉我好了！”
　　“好！”姚雨应着，一溜小跑，迅速消失在泠然的视野里。
　　泠然看着推门而出的姚雨，笑笑。他停了一小会儿，起身，拄着单拐，拖着右脚一步一挪的从理疗室的侧门挪了出去。

　　姚雨在检查室外逮到了钟轩：“钟轩！”他飞快的跑过来：“狄扬怎么样？”
　　“嘘。”钟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很忙。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在做各项检查，人一直没有完全清醒过。用了退烧药，不过效果不大。叶伯伯也在里面。等一下要拿血检报告。你怎么来了？是泠然叫你过来的？”
　　“嗯，小然听护士说了，叫我来看看情况。”
　　“那你还是回去看着他比较好，这里没你什么事情。”钟轩善意的笑着道。
　　姚雨摇头：“我还是多呆一下看看情况吧，小然那里有护士看着没事的。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回去的话，非叫他对着我吠上半天呢。”笑着：“如果阿扬倒下来，可就真是麻烦大了。”

　　泠然吃力的抓起电话机，播了自己家的号码。这番并不剧烈的活动却令他感到眼前发黑，胸口阵痛。心脏在胸腔里没有规则的狂跳着，令他窒息。
　　电话铃响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人接。
　　泠然却不愿放过这个机会，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拨打这个电话号码了。他把电话机紧紧的抱在怀里，努力支持着。
　　突然电话那端被人拿起，泠然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那边传来养父泠轩不耐烦的声音：“喂！找谁？喂？”
　　泠然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他很轻的道：“爸爸。”
　　泠轩显然吃了一惊，他狂喜抓牢电话，大吼道：“小然，是你吗？你在哪里？小然？”
　　泠然轻声道：“我想您和妈妈。”他感到心脏几乎已停止跳动，脸上潮潮的。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满脸的泪水。
　　“小然？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在哭？你在线上吗？你是不是回来了？你是在车站吗？别哭，乖！爸爸这就来接你！”泠轩转身，一手执着电话，一手去取大衣。
　　泠然忍住悲伤：“爸，不用了。我还在边城，一切都好。”
　　他猛的挂断了电话，伏倒在长椅上，泪水不停的流。他的心好痛，痛得令他喘不过气来。知道了自己在养父的心中还是如此的重要，他感到自己已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了。
　　他可以静静的死去了。

　　泠轩拖着电话，大吼：“然然！然然！”
　　李素兰推门进屋：“老公！”
　　泠轩转头：“素兰，是然然！然然打电话回来了！”
　　“啊！”李素兰露出欣喜之色，想接：“然然！是妈妈！”
　　电话那边却已经挂断。
　　泠轩皱眉：“刚刚他好像在哭。素兰，不行，我要马上去一趟边城！”
　　李素兰拦住他：“再等等吧，等然然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们再接他回来。告诉他好消息。我，担心那孩子恨我呢。”
　　“素兰？唉，好吧。”

　　“小然！小然！”
　　姚雨端着水杯满的找人。
　　当他奔到电话机帝时，看到了泠然的拐杖。
　　“小然？”
　　他跑上前：“小然，你怎么到处乱跑啊？”
　　才一出言，立时惊住：“小然！”
　　姚雨一把抱起全身透凉的泠然：“小然！醒醒！你别吓我！”他大叫“大夫！大夫！”

　　急救室外。
　　姚雨不停的捶打着自己，并责备着自己：“都是我！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没有看好他！”
　　姚父捉住儿子近乎自虐的手：“别这样！小雨，然然一定不会有事的！”这样安慰着儿子，姚世勋的心里却是一沉，医生的话在耳边回响：“……发生突然窒息或者心脏骤停的情况……很危险。”

　　泠然再度被送到急救室抢救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魏震和陈汐、叶韦欣等人的耳朵里。几个人一得到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
　　魏震一眼就看见站在急救室外团团转的钟轩，叫道：“小钟！”他前半间高，后半音低，钟轩先是听到一个“小”字，抬头，正想问是谁不要命在医院里鬼叫，就看到了向他冲来的魏震。
　　“阿震，你来啦。”
　　魏震顾不上其他，急冲冲的道：“泠然呢？”
　　“情况非常不好，以及一度停止跳动。”
　　钟轩叹了口气：“现在在里面……喂，你不能进去！”
　　一把抓回魏震：“别妨碍医生救他！”
　　转眼又看到叶韦欣和陈汐，那边杨浩和黎冰也正从楼梯口上来，又叹口气：“大家都来了啊。”
　　叶韦欣啐他一口：“不然在家里干等吗？”
　　黎冰和杨浩揪到姚雨：“泠然他怎么样？没事吧？”
　　“我，我不知道。”姚雨抱头，哭得一塌糊涂，根本无法回应：“我发现他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呼吸……小然……”

　　市立高等学府。
　　实验室的灯仍然亮着，已经连续24小时操作的蔺珂和杜言累得伏在实验台上快睡着了。
　　汪宇小心翼翼地走近这二人，体贴的将挂在衣架上的两人的大衣轻轻盖到两个伙伴的身上。
　　杜言皱着眉头推开：“别来烦人，出去！”蔺珂吸着鼻子，嘟囔道：“不是说不叫你们进来实验室的吗？”同时睁开惺忪睡眼：“汪宇？”
　　汪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杜才睡着。”
　　蔺珂耙一把头发，坐起来：“汪宇，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到，你们还在进行实验？”
　　“嗯。”
　　蔺珂拉着汪宇走到外间的走廊：“老实说，你觉得身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笑着反问。
　　蔺珂皱眉：“你身上的红斑是怎么一回事！”本来就锐利的眼神更加咄咄逼人。
　　汪宇笑了笑：“被你发现了啊”他回给蔺珂一个浅笑：“在美国做放射实验时感染的。”
　　“去住院！~”蔺珂道。
　　汪宇摇头：“没有用了。放化疗都不起作用。小珂，不然你以为我会放弃治疗吗？我才二十三岁，当然不想这么年轻就去见上帝。”
　　蔺珂搓着手：“你的力量……”
　　继续摇头：“不起作用。可以这么说吧，反而是这种进化后的力量阻碍了正常的治疗……不过，我已经是那批感染者中发现最早的，所以采取的措施都很及时，我拖了一年，他们连三个月都拖不到。蔺珂，你答应我，别告诉小杜。反正已经没有救了。告诉他也没有用处。”
　　“汪宇—……那你回来又做什么？”
　　“阻止尼可拉的技术拓展。”
　　“咦？！”

　　望着蔺珂茫然了的眼光，汪宇把他拉到了死角，低了声音道：“换言之，我的命就是留着为了他。”
　　蔺珂瞪圆了一双细长俊秀的眼：“开什么玩笑！你只为了对付他而回中车？你不是太没品了吧？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我们才回来的！”
　　他暴跳如雷的性格还是和少年时一般无二。
　　汪宇再次比了个“噤声！”道：“我只想让自己剩余的生命能过得充实一些。小蔺，你该了解我的心情啊。我是第一个被卷入这一切的人，不由我做个了断的话心不安。已经死了那么多的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连像雷昳辰那样的人也难逃他的毒手。小蔺，我真的好内疚，恨不得死去的人是我……”
　　汪宇的失魂落魄看在蔺珂的眼底。
　　蔺珂定定神，盯着汪宇道：“你知道我的心情吗？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好像当初听到梅艳芳的死讯一样，心空了个洞。汪宇，我们四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玩大，我和小杜不想你有事。小汐的事情她自己总有办法解决，她也不会希望看到你有事。所以，拜托你好好的努力的活的！”他强调“活着”两个字。
　　汪宇又笑了，灿如星辰：“嗯，我当然会努力的活得有价值。你知道吗，小汐真的变得好漂亮了呢，真像是哈尼雅……”
　　“她本来就是我们大伙儿的哈尼雅。”蔺珂捋着因火燎短的刘海儿道：“手执粉色玫瑰花的吉祥之光。”
　　两人相视一笑。
　　那边，杜言也偷偷的翻了个身，装成继续睡着的样子。和蔺珂一样，早在汪宇进来时他就已经醒了，并听见了所有的对话。知道不能挽回什么的他只能装傻。
　　只是，汪宇的寿命将尽，陈汐不知道可以吗？会遗憾终生吧……

　　感觉到腮边传来的温暖，听到汪宇淡淡笑着的话语：“小杜睡觉真不老实，会哭呢？梦到什么……”
　　“我哭了……”
　　杜言心想：“我又不是冷血动物，当然会哭……真想捉住你，不放你去死……汪宇……”
　　杜言一边假寐，一边偷偷的回忆起童年的旧事：
　　初识汪宇，是在幼稚园大班的时候。
　　那时已经是“霸王”的杜言和死党蔺珂，惊诧于出现在面前的超漂亮的娃娃，并且争着做“女娃娃” 的保镖。直到有一天，和汪宇一起回家的杜言发现汪宇居然去男卫生间方便，痛哭之后，幼年的小小爱情宣布破产。但友情愈深，直到被卷入了尼可拉的实验之中。那以前的数年岁月，充满了欢笑与激励，充实和情谊，是多么美好的回忆……
　　汪宇一边和蔺珂小声说笑，一边想：“对不起呢，小蔺，杜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