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甘之如泪

5、第 5 章

　　我四十五度角望了一眼天空，中午还好好的这会儿阴了，早知道今天出门撞小人打死我我都不会出门。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感慨，任志建先低吼了，“陈鱼你跟我说过你和他的关系比清水都清！”他是白皙而血管明显的男生，此刻动了怒，眼角的青灰色小静脉隐隐跳动，很吓人。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我和柏下在拉扯着，心中顿时产生一种“被捉奸”的感觉，尴尬之中，我的手脚开始发凉。

　　手中忽然一空，随即手背覆上一片柔软。与柏下两个人的清凉累积成微温，我的心跳终于平稳下来。感激地看他时，他却面色森寒正视前方，顺着他的目光延展，我立刻对上距我只半米轻微暴躁发作的任志建，还有那个说话犯嗲的女的。任志建的阴鸷让一个事实更加分明：我们，已经，分手了。倒是那个女的，近距离一打量我更加确定我不认识她，可她依然冲我笑，扬着下巴那种。叹了口气，我决定先回答任志建的质问。“任志建，我和柏下一直是好朋友。”这声音，我自己听着是有点沧桑。好嘛想我在任志建面前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魂淡样，没料到今天也玩了一把感伤。

　　任志建的阴鸷又重了几分，柏下却一把将我护在身后。刚刚和我走了半天，他出了一层薄汗，白T恤塌了一小块。我的呼吸落上他清瘦却挺拔的背，又反扑回自己的脸，温热的感觉熏得我脸颊痒酥酥，如置一场清欢梦里。在街头熙攘中，柏下的声音像被人提着我的耳朵灌下去那样清晰。

　　“没错我喜欢小鱼，这是我的事，她以前不知道，也和你无关。你他妈以为小鱼没人要啊？你把她踹了她就还得等你？你算老几啊？和她分手了就像个男人，能滚多远就他妈滚多远！”

　　我发誓我被震住了。柏下竟然在这种场合向我向我间接告白！那些被任志建锉掉的小自尊重新回归。昨天晚上柏下还说我生来就是克他的，可我觉得我生来就是欠他的，从小到大，亏欠得越来越多，怎么都还不起。

　　任志建又说话了。“柏下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就算我甩了陈鱼，她至少也还喜欢我，不信你让她跟我说话。”

　　我有点庆幸我是在柏下背后，光听任志建语调里的得意洋洋就已经受够了他脑残版的自以为是，若再见了他说话时的表情，我猜我会反胃。好吧虽然不想，但我还得承认我瞎了眼，竟然看上这么个大男子主义的混蛋，亏我当时以为他很斯文。刚才见到他时的那点心痛原来就是我对他爱情的回光返照，花开到极致，就该败了。他让我痛了，就该滚了。

　　于是，我走出柏下给的阴凉，插进柏下和任志建的对决里，很老实地交待：“那个，任志建啊，不好意思，我现在都不喜欢你了。”我敢保证我的表情绝对坦荡、自然，没有丝毫做作的嫌疑。

　　任志建大张着嘴，很不雅观。我不禁在心里哀叹一声。本来还觉着他挺有气质的，现在看来他连这个优点都没了。我是那么一个任性的人，就像当初风风火火决定喜欢任志建一样，现在我风风火火地淡化这感觉，轻而易举地厌倦了和他呼吸同一街区的空气。

　　“小鱼。”一声深情呼唤，嗲得我皱皱眉头，才想起被我们晾了很久的那女的，她杵在一边，此刻楚楚可怜地把描得浓黑的眼睛大睁，把声音放得甜腻腻的，“你不会是误会我和任学长了吧？我们……”

　　我翻了个白眼。“不好意思我好像不认识你，我没有误会陌生人的习惯。”哦天啊这鬼地方我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我拉着柏下就走，临了想起来，又回了一下头，“我说那个谁谁啊，不好意思，你下次再见到我别叫我小鱼，我听和我熟的人叫惯了，你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我瘆得慌。”

　　一边拖着柏下，我一边负气。今天说了好几句“不好意思”。我对谁不好意思？我没有对不起谁，但是放低姿态的总是我。我忽然停步，很认真地对柏下说：“柏下，我们去吃下午饭吧。”

　　“你属猪啊你？”柏下不客气地贬低我，但还是顺着我的意思把我拖进路边的水煮鱼店，我忽然想起柏下说的那句间接的喜欢，胃顿时像被谁的手拧了一下，然而我终究还是紧咬嘴唇什么话都没说。直到横扫一条一斤重的草鱼我们才从盆中抬起头。柏下扔给我一叠餐巾纸，“擦擦你的嘴，全是汤水！”我瞪了他一眼，但为了避免出去丢人也就乖乖听了话。柏下一直盯着我看，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小鱼你喜欢我吗？”

　　啥？我有点呆愣，停了动作，慢慢放下纸巾，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视线低垂。“你让我想想。”柏下也不急，抱着臂优哉游哉坐着当真让我想，很安静，让我很紧张。想了半天，我猛然间抬头，犹豫地看着柏下，结结巴巴给出我得的结论，“我……我……我也不知道。”

　　柏下笑了，微微眯起的眼睛也很好看。他说，“那等你知道了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然后就叫来服务生准备结账。

　　我有点心虚，像献宝似的掏出钱包，“我结吧我结吧。”

　　柏下却抢先递过钱去。“没听说女生和男生吃饭还得自己掏钱的。”

　　我叹一口气，出店门时说，“我现在就能让你听说。以前和任志建出去吃饭，十有六七是我付账。”

　　柏下有点似笑非笑。“你说的那位没法用正常思维衡量。”

　　于是我又消音了。这句话，在我第一次收到任志建情书的时候就听柏下这么说过，可那时我正浸泡在第一次收到情书的得意劲儿里，根本没信！我不禁捏起拳头。“柏下柏下，下次我要再对姓任的贱人说软话你就抽我好了。”

　　柏下笑笑。“没事儿，下次他敢跟今天似的说话，我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