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身》与君陶然

14、第 14 章

　　第十四章

　　“相亲对象，倒也不错，”贡睿言轻笑，“季老师，你没发现，我在追你吗？”

　　此言既出，先前所有的视而不见与故意忽视全部消散，就像是一个冬季被困在屋子里的人，只要不去亲手拭去落地窗上的雾气，永远不可能发现树枝已经抽出新芽，春日已经来临。

　　季贤虽然不愿过多与不必要的人交谈，可对待感情也并非一无所知拖泥带水。

　　他长的好看，性情说不好听是社恐胆小，但看不出来的人只觉得是安静温柔。

　　所以从小追他的人并不少，而他也很擅长于处理此类事情。

　　不过是一次说清，或者干脆拒绝，快刀斩乱麻，还不用说太多话。他之前处理周成因的事便是很好的例子。

　　虽然一时心虚没有及时处理，但好在是没有拖沓。

　　然而这次……他当真是没想到。

　　情感细腻的人往往拥有更加丰富的内心世界，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别人想不到的。季贤就是此类。

　　贡睿言冒着大雨，踩着泥泞，一路风雨，向他而来，他没觉得怎样；

　　贡睿言亲自出现，捐粮捐物，他没觉得怎样；

　　贡睿言飙车数百里，用最快速度将他学生的爷爷送去医院，他还是没觉得怎样。

　　他是大明星，天生站在闪光灯下，光芒万丈，是人群焦点；

　　他是社恐人士，与人交往只能畏畏缩缩，人一多，恨不得能有一件隐身斗篷，披上彻底消失。

　　他们是活在两个世界中的人，从前不怎么有交集，往后应该也不会有。

　　与其说是他看不见他们度过的，旖旎，浪漫，却又纯粹无比的夜晚，更不如说是他干脆对此视而不见。

　　与其说他看不见贡睿言热烈诚挚又充满侵略性的目光，更不如说是他压根就不敢想。

　　“我……”他嗫嚅。

　　贡睿言却凑得更近，近到呼吸交融，近到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季老师，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有人追你的时候，别忙着拒绝，先享受……”

　　如引诱，如蛊惑的声音传来，季贤原本撑着柜子的手再也使不上力，整个人就要跌在地上。

　　贡睿言当然没有让季贤摔倒，而是顺着他跌倒的力道，直接将他揽在怀里。

　　“季贤，”他在他耳边轻呼，“别拒绝，好吗？”

　　信息素交融的味道渐渐弥漫开来，信息素高适配度的羁绊任凭是谁都无法拒绝。

　　贡睿言将季贤打横抱起，走向那张狭小的宿舍单人床。

　　季贤想要推拒他，奈何身子发软，哪里都使不上力，最后只能无力地攀附着贡睿言如铁钳般揽着他的臂膀。

　　“你别这样……我还没同意呢……”

　　贡睿言将人放在床上，掖好被子，关上小台灯，之后俯身，在季贤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黑暗剥夺了视觉，所以触感格外分明。季贤能感觉到微凉，略微干裂的嘴唇触碰他的额头。

　　陌生，却十分温暖。

　　算起来，这好像是他第三次亲他了。

　　“你已经同意了。先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明早再说。”

　　说完这话，便也干脆利落的一个翻身上床，将季贤整个人连着被子揽在怀里。

　　“什么都别想，睡觉。”

　　过了不久，就听见耳边的人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真的是累坏了啊。

　　季贤睁大双眼，放轻呼吸，看着宿舍斑驳的天花板，毫无睡意。

　　然而很神奇的，在经历过这一切之后，本来应该是很繁杂纷乱的心绪，在此刻，闻着贡睿言杂糅着薄荷清凉气息的信息素，竟是感到了些许安宁。

　　就像是那种，他知道无论后退到何处，总有人接着他；无论别人的眼光如何，总有人视他如珍宝。

　　这是一种除了父母，再无人给过他的安宁。

　　是全身心的安全感，让他不忍拒绝，不舍得拒绝。

　　或许就像是贡睿言说的，他已经答应了，若是他心中没有答应，他也不能容许他几次三番的亲他。

　　他从被禁锢的被子中抽出自己的手，虽然他刻意放轻了动作，还是引得抱着自己的贡睿言抱得更紧了些。

　　恍惚中，他听得贡睿言呢喃：“贤贤，别动。”

　　季贤轻轻的，用自己抽出来的手触碰额头，那是被贡睿言亲吻过的地方。

　　触碰着，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唇角带着的清凉。

　　亲吻有很多种，爱人之间的，亲人之间的。但无论都有些什么，额头上的亲吻永远都是最纯粹，最真诚的。

　　或许真的……自己心中早就接纳他了吧。

　　虽然两人认识没有多久，可自己接纳他的时间节点，可能比他意识到的还要早。

　　可能是那个本该光芒万丈的人却踏着风雨，落寞且孤寂地奔向他的时候，可能是那个人风驰电掣，解决他眼前危难，将老爷子送去医院的时候，也可能是那个人虽然需要保持身材，但仍然想方设法让自己多吃甜食的时候……

　　或者还有那么多小小的瞬间，让他固步自封的外壳产生了些微裂痕，进而进一步扩大，开裂，直至这个人能够走进来。

　　也可能正因为此，他对周成因所言，皆为托词。

　　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他早早的，将一颗心，托付给了一个或许根本不可能的人。

　　他抚摸贡睿言的眉梢鬓角，心中想着，自己是个平凡人，本来就不追求感天动地的爱恋，如此细水长流，如此温暖平和，便足够了。

　　他是大明星就是吧，虽然未来有很多大风大浪可能需要两人共同去面对，但自己相信，他能保护好自己。

　　不，应该说，他需要走出来那个他为自己刻画的圈子了，他不需要对方的保护，而是应该迅速成长，成长到足矣与想要的人并肩。

　　贡睿言踏着一路风雨走来寻找的，不只是他的救赎，他还把属于季贤的救赎带来了。

　　贡睿言，也是我的救赎。

　　他略略起身，学着贡睿言的样子，亲吻侧躺在自己身旁的人的眉心。

　　“谢谢你，你说得对，我早就同意了。”

　　――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算不上厚重的窗帘，洒在季贤脸上的时候，他便醒来了。

　　眼前不再是斑驳的天花板，而是一张墙纸上繁复却清雅的墙纸。

　　他记起来这张墙纸还是上周安清羽送给他，他又仔仔细细贴在墙上的。

　　后背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意让他感觉到冬日里的温暖，也让外面高悬的太阳带给世间的，不再是一个冷晴天。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就这样被贡睿言抱着睡了一夜，在西南的冷夜里交换温度与彼此的吐息。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传来一道清晨起床略带沙哑的声音：“醒了？”

　　季贤翻过身子，和贡睿言对视。

　　贡睿言眉宇长得都很锐利，这样的长相，总是十分具有侵略性。

　　但他对自己总是很温柔。

　　他将头枕在贡睿言手臂上，仰起一个弧度认真地看着他。

　　“昨天你在梦里叫我……贤贤，”他有些羞涩，话语因此有些迟疑，“我……很喜欢这个称呼。”

　　原本紧盯着季贤的贡睿言听见这句话，有一瞬间竟是无法相信。

　　长久以来种下的因，终于结了果，裹挟着铺天盖地的喜悦与悸动，砸在他身上。

　　他因巨大的喜悦而声音颤抖：“……贤贤，你想通了？”

　　季贤没有再说话，而是仰起脖颈，轻轻的，浅浅的，在贡睿言唇上印上一吻。

　　一如之前的几次，纯粹且诚挚的吻。

　　只不过，这次主动的人，变成了那个只需要向前迈一步的人。

　　他知道，贡睿言走了那九十九步，而他只需要走出一步。

　　尽管这一步已经用掉了他全部的力气与气运……他也知道，只要他走出这一步，那一侧，永远有人接着他。

　　贡睿言将季贤拥紧，重新附上他的嘴唇，细细抚摸，亲吻，用尽全身的力气与灵魂。

　　你只需要走出这一步就够了。

　　当我怀着一身孤勇，见到你的那一瞬间，汲取着你身边的温暖与善良之时，我便知晓，你是我的救赎，是我的光。

　　――

　　两人没有纠缠太久，只交换了一个互通心意之后的亲吻，两人便匆匆分别。

　　贡睿言也不能久留，虽然他能藏进宿舍，可停在校门口的那辆车却藏不住。

　　况且，他还有好多事要忙。

　　但好在两人都不是粘人的性格，既然决定了在一起，便会尊重对方的工作与空间。所以分别的时候两人并没有太伤心。

　　季贤目送贡睿言离开，便去上课了。

　　他昨夜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然而缺少睡眠的后遗症并没有如期而至，反而心里满满的，都是喜悦之情。

　　像是心里藏着一块蜜糖，既想与人分享，又想自己独占。

　　像是一场经久的梦，梦里都是甜的。

　　今早张霁给他拨打了一个电话，说是老爷子的病情彻底稳定下来，只要按照医嘱注意饮食，注意锻炼，便不会再有大问题。

　　心里一块大石落地，再加上感情之事的加成，使得他整个人洋溢着喜气，连着讲课的语气都轻快了许多。

　　他下课回办公室的路上，习惯性左手抱着讲义，当右手揣进兜里时，就摸到了一个物什。

　　他摸出一看，是一块巧克力。

　　甜意从心尖漫出。

　　原来世界上，除了父母，他还能从别人那里感受到细致的温暖与关怀。

　　他将巧克力包装撕开，整个都扔进嘴里，感受浓郁的甜香。

　　或许是心情变好的原因，他现在看什么都觉得分外舒适，像是内心深处加了一层滤镜。

　　就连进了办公室和几位老师打招呼，都没有过多的紧张与不适。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凡此过往，皆为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