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雪散雪辞》鹿竹怀夕

18、繁华事散逐香尘

　　凝霜说着说着，像是说到什么痛苦万分之事，眼中写满了惨烈的悲伤，伸手抚脸，抹去了莫须有的眼泪，转头对洛雪辞道：“不过最可怕的不是红后，红后再怎么说也只是个牵着线走，没有自发思维的木偶。正真恐怖之人，是创造红后的大护法。”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么多？你究竟想要什么？”洛雪辞还是觉得，这个凝霜太反常了。

　　“我想要什么啊？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至高无上的地位，与深爱之人共度一生，不被囚禁的活动和思维……嗯……大概就是这些吧。”

　　“深爱之人？是左护法吗？”洛雪辞问道。

　　“不愧是你呢，猜中啦。我与左护法相识四百五十年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相依为命，一起给鬼界做事。但三百年前，红后突然现世，从此鬼界就变了……”

　　“血光漫天，尸横遍野，令人厌恶。”

　　“很意外吗？百余年前的鬼界不是这个样子的。也有鸟语花香，也有湛蓝透彻的天空和漫天的繁星……”

　　“我想，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想逃离鬼界吧。但是这是不可能的，生死契一旦签订，要么在鬼界如傀儡一般永生，要么被红后恩赐得以解脱。”

　　“如果有可能的话，带我出去吧。”

　　后面的话，差不多是凝霜的自言自语了，洛雪辞像是此刻才真正认识眼前这个女子，隐隐约约对凝霜生出了同情。

　　洛雪辞是一个心极其柔软的人，很多时候，洛雪辞做事都是跟着自己的感觉去做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那天在星月栖听到要开启尘世祭，就得一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孩子自愿献祭，洛雪辞不由得心痛万分，为什么天下的兴亡要和一个无关的孩子，一个普通的孩子息息相关。

　　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生命啊，这世上有多少人会甘愿放弃自己的生命。命是父母给的，是天地给的，但是在给予之初，从来没有谁问过孩童愿不愿意。浑浑噩噩地被迫来到这个世上，正当自己努力生活，积极回应这份所谓的恩赐的时候，却又要被残忍收回，还要告诉你，必须是要你自己愿意的。

　　诞生和灭亡都不由得自己，人生每一条道路，每一个选择，看似是无穷的机会和可能，但其实只不过是被赶着往前走罢了。

　　洛雪辞当时真的有个冲动，她好想带着那个孩童逃得远远的，她不应该被迫自愿接受这份命运。
　　但是她不能，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

　　说起来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如自己，如那孩童，如凝霜，甚至是那被创造出来的红后，都是身不由己。

　　“好，我答应你，跟你合作。我也答应你，如果有机会，我会带你出去。”

　　洛雪辞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坚毅地道。

　　凝霜这番话，真的也好，假的也罢，现在最重要的事不就是要搞清楚鬼界到底在干什么吗？还有那个大护法，更是值得留意。

　　如果能以红后的身份在鬼界自由活动，还有鬼界右护法打掩护，至少可以省去不少麻烦，不是吗？

　　凝霜闻言，只笑不语，但是她并不知道，洛雪辞说带她出去，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洛雪辞是真的动了这个念头。

　　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凝霜照着记忆中红后的样子，给洛雪辞梳洗一番，白净如雪一般的肌肤，嗜血般的红唇，散落的银发不曾施以发钗，就这样垂延至脚踝，似血红裙，光鲜华艳，行走在白骨森森，遍地尸骸的鬼界，竟完美相融。

　　凝霜一时看得愣住了，喃喃道：“要不是我知道，我就真把你当红后了。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虽然你们面貌一模一样，但是我就感觉你不是，只是又似乎隐隐约约透出一股相似的感觉。”

　　“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人和红后一样，而红后又是不曾在他人面前露过面的，整个三界，见过红后之人屈指可数。因此，我即使有怀疑，却也不敢多言。”

　　“很矛盾吧？我也觉得，像又不像，也说不清究竟哪像哪不像。”

　　“扮演红后你只要记住六个字就行。”

　　“什么？”洛雪辞疑惑道。

　　“少说，少做，无情。”

　　“对待任何事都像没有感情一样就好了，你也不需要防谁，反正大护法不会在鬼界出现，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死了也说不定。防凌璃便好。”

　　“左护法？他不是你深爱之人吗？你不是想跟他一起……”

　　洛雪辞话未完便被凝霜打断，“他是我深爱之人不错，我也想和他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生活，但是他不想，我也不知道他的想法。”

　　“大概辅佐红后是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吧。”

　　凝霜想到凌璃望向红后的眼神，她就知道，这个眼神不对劲。

　　凝霜也从没觉得，她深爱着凌璃，凌璃也就必须深爱她，凭什么呢？凭他们朝夕相处的四百五十年？没有这种所以关系。

　　可那个人为什么偏偏是红后，一个被创造出来，毫无感情毫无思想的傀儡？凝霜还是想不通。

　　洛雪辞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凝霜的欲言又止和话里有话。

　　“凝霜。”

　　洛雪辞开口叫她，凝霜心中微怔，略微一挑眉，依然是轻笑开口，“谁允许你这么叫我了？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和你套近乎，你不要忘了，我们还是敌对关系，现在只是合作，如果被你们自诩正义的仙门世家知道你与鬼界右护法关系如此亲密，你不怕他们杀你灭口啊？”

　　“但凡和鬼界，魔界沾关系的人，都会被视为叛徒，结局永世不得超生。”

　　“而且就算是真正的红后，也是不会这么叫人的，她只会用眼神告诉你该做什么。”

　　如果洛雪辞没赌错，凝霜应该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她压抑在鬼界许久，内心是十分渴望被在意和关心的。

　　怎么回事？自己竟然能和鬼界右护法共情了？洛雪辞自己都觉得可笑，稍显无奈般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洛雪辞既然做了，便清楚后果，也能接受那个后果。”

　　做自己心中所想，她便不会后悔。

　　“呵呵……你还是真的……不一样。”

　　凝霜直视着眼前之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里悄悄发芽，好像洛雪辞有种特别的魔力，总能让身边之人心甘情愿喜欢她，敬佩她。

　　这份喜欢，无关情爱。

　　凝霜说罢，深深朝洛雪辞望了一眼，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般，语气也稍显柔和，“好了，你先出去等消息吧。”

　　凝霜一地的心事被她自己一片片拾起，目送着洛雪辞远去的身影，戚戚地笑了。

　　“你说红后要出关？确定吗？别又被那仙门的人骗了 ”

　　鬼界，右护法凝霜寝殿内，凌璃闻此消息，一脸的不可置信，便匆匆来到凝霜寝殿里询问。

　　“怎么，左护法，你现在是连我也不相信了吗？难道红后每一次露面都要知会于你？红后用得上我自然是让人通知我了。”

　　凌璃不是不相信凝霜，只是先前红后需要什么，都是先吩咐的他，而且前几天还有人假冒红后，虽然凌璃也想不通为什么仙门的人会知道红后，但是洛雪辞的存在始终是个危害，他正在想找个时机向红后禀告，让红后拿主意，所以才一直没动洛雪辞。

　　“我知道你对红后忠心耿耿，一个不过一百年前被造出来的傀儡，竟抵过我们将近五百年的交情，哼……”

　　凌璃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瞳孔猛地收缩，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绫璃上前一步拽过凝霜，轻言在她耳边道：“你不要命啦，这么议论红后。”

　　“这句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不跟你尊敬的红后大人讲，她怎么会知道。”凝霜不以为意。

　　“凝霜，你变了。”凌璃不懂为什么凝霜如此仇视红后，明明在红后手下安心做事，便可以安然一生，不是吗？

　　安然一世吗？命都捏在别人手里，稍有不慎便是生不如死。

　　如果能痛痛快快死去倒还好了，但是红后有的是折磨人的法子，可谓是相当残忍。十八层地狱里面那些刑法都是红后创造出来的，虽说死后入地狱之人都是生前犯了错的，但是人死了，这一世便也结束了，变成鬼受尽折磨，然后又安然地喝下孟婆汤，抛去一切记忆和罪孽重生，也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究竟在哪。

　　对于凌璃和凝霜来说，似乎只能是这样，如同傀儡一般生活，费尽心思讨好红后，他们也很清楚背叛会怎么样，凝霜怎么敢？

　　“是吗？究竟变的是我，还是你？”凝霜闻言反问。

　　“好了，我不想和你说这些，既然红后吩咐了你做事，那我就不多问了，不过你要记住，千万不可背叛红后，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是吗？谁都救不了自己吗？说不定她可以赌一把呢？

　　凝霜心中无限惆帐，忍不住还是开口道：“你说让我不要背叛红后，是担心我？还是怕我坏了红后的事？”

　　凌璃被她问懵了，担心凝霜和担心红后，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凝霜也不愿与凌璃多言，转头便出去找洛雪辞了。

　　“你知道大护法制造傀儡的地方在哪吗？”

　　洛雪辞必须得在五日之内出去，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无用之事上，鬼界应该还有她不知道的空间。

　　“这个我不清楚，但是在大护法寝殿内一定有秘密机关，每次大护法一进自己的寝殿，就十天半个月不曾出来。”

　　“嗯，我去看看。”

　　“那……万事还需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