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青衫》凉夜埙

11、坦白

　　池中的莲花开了，那是爹特意从江南为娘移植而来的金边睡莲，有的全开，有的含苞，一朵朵好美丽。小小的孩童蹲在池边看得发呆，奶娘过来寻他：“小少爷，你小心别掉水里了。”
　　男孩儿笑声稚气：“奶娘，这花很好看，我想摘一朵送给娘亲。”
　　奶娘脸上僵了一下：“小少爷乖，夫人素来不喜欢别人摘花，还是让它长在池子里好。”
　　他点头，表示明白。娘亲常常吃斋念佛，是很善良的人。
　　身边奶娘忽然叫道：“夫人，大少爷。”
　　一个眉目如画的美妇牵着一个少年走向莲池来，看见他们怔了怔。小男孩儿站起身奔过去：“娘，大哥。”因在池边蹲久了脚麻，站起来又跑得急，一下子就跌倒了。奶娘连忙去扶，男孩儿吃痛却不哭，只抬头看他母亲。
　　那美妇仍是站在原地不动，只皱着眉。倒是旁边的少年跑了过来：“一山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推开他哥哥，看着他母亲，他母亲叫了声：“川儿。”那少年回去仍牵着她的手，她转身就走了。身后男孩儿呆呆地注视他们的背影，良久良久……

　　神志渐渐清醒中，他感到有人在用毛巾给自己擦汗，隔了会儿又有几滴水润上唇，他舔了一舔，听得有人高兴叫：“小山，小山，你醒了么？”睁开眼，慕容白熟悉的脸就在近前，手中端着一杯茶水，他用口型说了个渴字，慕容白会意，连忙将他扶起来喂水。
　　他看看窗外，应该不过辰时。一动身子除了酸痛外没有别的不适，想是昨晚成功熬过一劫，但心中却殊无欢喜。慕容白问他可要吃饭，他摇摇头，只说要再睡会儿。忽的又想起一事：“那柳姑娘呢？”
　　慕容白一愣，显是没想到他刚醒来就问柳菲菲，答：“柳姑娘早上来看过你一次，我说你病重仍在昏睡中，这会儿她该在自己房里吧。”
　　小山点点头，声音极为疲倦：“别告诉她实情。”慕容白勉强扯出一笑：“那是自然。”小山看了他一眼又道：“她是外人，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的事。”慕容白低头转身，将茶杯搁到桌上：“小山，到底是何人对你下了这样的毒？”想是他已经请大夫来看过了，查明小山根本是中毒而非生病。
　　小山说：“本来不是故意要瞒你，但那日你将我自西湖救下，我原以为你该是知道些什么，有些计较的。”见慕容白摇头欲语的样子，连忙抢住话头：“不过不管你是不是一无所知，如今我决定将一切都告诉你。别的你听完再说。”
　　慕容白点点头，小山慢慢道：“将我放在西湖上的人，是归云山庄庄主陆归云，在我身上下毒的也是他。我中的毒叫做‘子午还童丹’，每月发作一次，没有特制的解药的话，就会出现如你昨晚所见的症状。因为这毒的关系，我永远也长不大，身形一直是十五岁的样子。”慕容白边听眼睛渐渐睁大，小山笑：“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若说是报复，我与他之间的仇怨尚不值得他对我做到这一步。所以我想，问题应该在你这边，
　　你与陆归云有何纠葛？他为何笃定你会救我？”

　　他一口气说完，却只见慕容白怔怔望他，眼中满是温柔的难过。心中刺痛，他性子素来骄傲，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到这种地步，却仍不喜欢别人用同情目光看自己，就算明白慕容白是一片好意也不行。
　　过了会儿慕容白才轻轻叹口气： “我与陆归云并不相识。我想，他以你为饵要诱的人也不是我，而是那天和我在一起的另一个人。我救你，说来也有那个人的原因。他名叫司龙，小山，你不认识他吗？”
　　小山摇摇头，他琢磨过很多次那个玄衣公子，确信自己从未与他有过任何交集，甚至连他身份都不知。慕容白苦笑：“他却是识得你的。小山，他是当朝二皇子。那天在西湖畔，是他亲口说要救下你。”
　　小山一刹时脸白，怎么牵扯到皇族人士？这二皇子又与他有什么因缘，要救下他？他努力回想唐一山时的所作所为，确定自己不曾暗杀过皇亲国戚，也不曾与庙堂力量有过结交……
　　他努力勾起嘴角：“我真不认识那什么二皇子。”
　　慕容白略略沉思：“此事先不管他，以后见到二皇子自然就明白了。倒是你中的毒要紧，这‘子夜还童丹’好生厉害，寻常名医也解不了，只能等到京城请御医看看了。只是小山你每月一次受这种毒发之苦，实在让人心痛，不知道能有什么法子……”
　　小山心道靠御医还不如靠自己，但慕容白总是一片好心，也就不说破。他安慰慕容白，其实每月毒发之时只要提前强制性昏迷就没问题了，至少他昨晚晕过去就没什么感觉。而且千年灵芝虽然难得，但以他身手，去药堂偷些也不是难事，不过炼药要费些时日罢了。当然，后面这些不用对慕容白细讲。

　　“对了小山，方才我听你在梦中叫娘、大哥什么的，小山你家中可是还有别的亲人？你又是如何与陆归云结的仇？”他住了嘴，只见小山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我说过我是孤儿，没有亲人。”慕容白连忙抱歉，小山缓和下来：“不是你的错，是我激动了。”过了会儿他看着别的地方道：“过去的名字和身份，我都忘了，也不想再记起。以后就算大哥从别处知道了，也请您装作不在意，好吗？”
　　慕容白见他如此，知他有难言苦衷。他握住他的手：“好。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小山兄弟。”小山也回握住他，感激一笑。在他有限的生命中，这人是在他父亲和奶娘外第三个真心待他好的。而前两人都已不在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