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殢师】遇鬼》缃枝黛叶

4、第 4 章

　　鬼虚弱的时候跟人也大差不差，一遭秋霜 ，一遭冬雪，似乎把无衣师尹的精气神吸干了。他镇日恹恹的，不再飘出去找石头，也不再寸步不离地跟着殢无伤。
　　人生病了可以看大夫，鬼不舒服只能自己熬着。
　　殢无伤担心他无聊，给他带了一堆古籍过来让他打发时间，无衣师尹瞥了一眼，说他生前书看太多了，现在一见到书眼睛都是痛的。
　　天气越来越冷，无衣师尹的症状越发严重，常常在房间的角落里缩成一团，冻得哆嗦，他面色苍白的越来越像一个常人认知里的鬼了。
　　殢无伤把他抱到榻上围上几床厚被子，又让人多生了几个暖炉，外面天寒地冻屋内暖如三春，但无衣师尹仍是冷，这些人间的东西已然对鬼是没有任何效用的。后来他干脆把自己也裹进了被衾里，紧紧地拥着无衣师尹，虽然这同样无济于事。
　　无衣师尹说他这可能是成仙前综合症，天将降大任于斯鬼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大任也是降给人的，哪有降给鬼的，殢无伤动了动嘴，临了还是懒得反驳他。
　　到了腊月的时候无衣师尹连维持魂体都有些艰难了，一天只有三个时辰可以显形，大多时间都是透明的，殢无伤只能通过跟他说话来确认他是否还在。
　　有天殢无伤挽起袖子，把自己胳膊递到了无衣师尹面前，无衣师尹不解地看向他。
　　“试试采阳补阴。”
　　无衣师尹没忍住笑了出来，笑了半天才停下，心里又觉得有些难过，说：“采阳补阴也不是这么个采法，我又不是吸血鬼。”
　　“需用何法?”
　　“附耳过来。”无衣师尹故作高深。
　　殢无伤听完他所说难得的面上神情有些不自在，无衣师尹逗完人心情不错，“嗨呀，骗你的啦，根本就没有采阳补阴这一说。即使有，我也不能采啊，这是损功德的。”
　　无衣师尹向来心志坚定，如今更是个一心成仙的鬼 。

　　由于太久未在白日出门，无衣师尹那把青竹伞外积了一层薄灰，掸去灰尘，伞面上的青竹也不复旧颜色。青翠不再，枯黄已生，那劲韧的枝条横斜的长叶在严冬的摧折下渐失生气。
　　三年前他撑着这把伞来报恩，而今也撑着它同殢无伤道别，同现在的殢无伤，同过去的殢无伤。从渎生暗地到这异世江南，他们此刻是真正的要分别了。
　　他终于做满了九九八十一个功德，要得道成仙了。
　　江南的冬天不比北方的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它的冷虽不凛冽却是透进骨子里的，一阵不算大的风，一场细碎的雪，就足以让人刺痛。
　　这日的风雪俨然比三年前的更能刺痛殢无伤，他问无衣师尹成仙就那么重要吗，对方的答案是肯定的。他说自己做人做鬼都没有什么遗憾了，成了仙他就彻底自由了，那是摆脱形体，灵魂束缚的自由。
　　“我成了仙也一定会记得在人间的你的，一定会佑你一生平安顺遂，你不要辜负我这私心，要过得欢快些，年纪轻轻的别成天摆一副死人脸……”
　　他絮絮叨叨的又说了许多，殢无伤也说不出什么挽留的理由，等无衣师尹唠叨完他才郑重地点了点头，以示承诺。
　　桥边的一株红梅树在风雪里显得异常醒目，无衣师尹缓步过去从树上折了一枝，回转身递予殢无伤。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最后他说，无伤，你在凛冬里待太久了，该走出来了。
　　竹伞倾斜落地，日光映在无衣师尹身上，纷飞细雪扫过，他仿佛也成了那雪中的一粒尘，风一吹，什么都没了。
　　殢无伤知道他彻底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