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殢师】遇鬼》缃枝黛叶

5、第 5 章

　　我叫殢无伤，十八岁那年我遇到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鬼。
　　二十一岁的时候，那只叫无衣师尹的鬼在我眼前灰飞烟灭。当然，按照他的说法，那是历劫飞升，得道成仙了。
　　他一生谎言无数，我对他这胡说八道信口就来的行为早见怪不怪了。跟久病成医一样的道理，被欺骗久了的人自然也学会了骗人，于是这一次，我也骗了他。
　　是的，我并没有忘记前世的事。
　　人死之后到仙山无非三个选择，要么抹去记忆转世投胎，要么就搁仙山待着，要么在外飘着做孤魂野鬼。
　　飘去人间做孤魂野鬼是下下选，因为鬼魂只能于人间存在三年，三年后魂飞魄散，一切不存。
　　但就搁仙山待着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这地方也拼kpi，转生率不达标是有惩罚机制的。是以那零星的几个仙山钉子户时不时要被仙山管理处的人来上一通思想教育。
　　钉子户尤以无衣师尹为最。
　　作为新晋之鬼，我被引路人带着进入仙山的时候听着他一路数落无衣师尹的不是。
　　“唉，这人是真难缠，怎么都说不通，偏那张嘴又厉害，绵里藏针软硬兼施的搞得我们管理处老大都没辙。”
　　“待个几年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毕竟他来了后惦记他的人不少，烧给他的纸钱更不少，也算为仙山的经济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但是他这待了百把年了就有点过分了，都熬走了几波管理层了，今年再因为他年度考核不合格估计现任老大也得走人。”
　　“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说给分配个富贵人家的转生名额也不愿意，一副活累了也死累了的模样。”
　　“诶?你怎么不走了啊?”
　　引路人戳了戳了我。掂了掂老朋友墨剑，我把它架在了引路人的脖子上。
　　他一脸黑线地看着我，“大哥，虽然我的身份是仙山引路人，但我毕竟不是人而是鬼，不会再死一次。”
　　我放下剑，说：“带我去见他。”
　　引路人黑线更甚，额头上青筋直跳。
　　“你不想仙山再多一个钉子户的话。”

　　我到最后也没在仙山见到无衣师尹，仙山说大不大，但你是找不到一个有意避着你的鬼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见我，我不恨他，也不怨他，雪中谜花中蝶，真真假假对我来说早已不重要，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但他自己可能不这样想，他估计会觉得我恨透了他，黄泉碧落，死生不相见的程度。他是一定会这样想。
　　旁边的引路人一脸委屈，哀声道：“大哥，五天了，见不到就算了，咱转生去吧。”
　　“你要是有什么话我可以帮你带给他。”
　　我摇了摇头，“没有。”
　　引路人快哭出来了，“大哥，体谅一下基层吧，我上有鬼父下有鬼子，一家八口……”
　　“转生可以，我有条件。”
　　他顿时转悲为喜，笑道：“您说您说。”
　　“不可抹去我的记忆。”
　　“这……这不合规矩，被发现了是要受处罚的。”他面露难色。
　　“不过双鬼四耳，无旁鬼会知。”

　　跳下转生池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远处一抹紫影闪过，也或许是看错了。那时我想的是无衣师尹总有一天也会转生的，我会在人间等着他，那些有关他的记忆镌在灵魂上刻进血肉里，是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我不想忘记，也不想若有一天擦肩而过我却识不得他。
　　然而无衣师尹没有转生，十八岁那年他以魂体状态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给自己挑了个下下选，游魂三年，灰飞烟灭的结局。
　　这个人做人时对自己残忍，做鬼也同样。
　　他大抵真如那仙山引路人所说，活累了，也死累了。唯一点执念撑持，这执念在他编出报恩三年的故事时已昭然。
　　那一霎欣喜、愤怒、哀恸的情绪同时袭来，末了却是释然。总归不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幸好我们还有三年的时间。
　　我陪他演了一场报恩还情的戏，并乐在其中，那些至死相误的前尘憾事在三年朝朝暮暮的相处里终于渐渐淡去。
　　他曾经教过我很多东西，我知道这一次他欲教我放下。

　　由他折下的花枝还带着点点霜雪，在一片白茫茫里显得别样生机蓬勃，我手心抚过花瓣，霜雪融化，红梅泣泪。
　　江南岁尽多风雪，也有红梅漏泄春。
　　那即将到来的柳暖莺语，花明草盛的春日，必然洗尽旧事霜埃，我这得偿所愿之人应再无牵念。
　　将那支红梅别在襟上，步过长长的青石板桥，我跨过了自己的凛冬，往来年的春天走去。像他希望的那样，像我承诺的那样。
　　我对他的承诺，从来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