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殢师】遇鬼》缃枝黛叶

3、第 3 章

　　殢无伤拥有了一堆石头。
　　起初无衣师尹像个勤奋的搬运工一般给他带，后来石头堆满了他的书案，花盆，甚至是剑匣。直到有一日他一歪头被枕边的石头硌到，终于忍无可忍。
　　“无衣师尹，够了。”
　　大概是他说这话的语气着实不佳，无衣师尹怔了好一会儿，才又笑着说：“前世里也没发现你有什么特别偏爱的，唯独对石头情有独钟，是我多事了。”
　　说完也不等殢无伤开口，捡起榻上的那块石头就悠悠地飘走了，忘了念隐身诀，也没注意到路过的一个家丁被惊吓到惨白的面孔。
　　“少少少少少……爷，那个公子他他他他他……”
　　家丁语无伦次，殢无伤随口道：“他在练轻功身法，无需大惊小怪。”
　　殢无伤从来没安慰过人，更没安慰过鬼。无衣师尹接连几天都没再出现过，殢无伤知道他仍在府中，只是生着气不愿意现身见他，也不知到底是来报恩的还是来讨债的。
　　但人总不能跟一个鬼去计较，他让下人专门收拾了一间屋子，把那些石头都挪了过来，然后一个一个的擦拭干净放在了专门定制的雕花木架子上，甚至给每一块石头都取了个名字。
　　做完这些他让下人都出去，对着虚空喊了一声，“出来吧。”
　　无衣师尹从架子后转出来，殢无伤对他一伸手，“石头拿来。”
　　至此，无衣师尹又高兴地做起了石头搬运工。

　　跟白天相比，鬼自然更喜爱夜晚，无衣师尹也不例外。在夜里出门他不必一直撑着伞，也鲜少有人会去注意地上的影子，他跟正常人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这时他会久违地找到一点以前做人的感觉，尽管做人时他过得并不舒心。
　　中元节这夜的月亮尤其圆，可惜同为月半，世人少有中元赏月的，这个节日被赋予了太多不真实的恐怖色彩，什么地府开门百鬼出行。无衣师尹死前也是信这些的，等自己成了鬼了才知道人们口耳相传的也未必就是真实的。
　　一个人死了之后会了解很多生前不知道的事情，那时候才会彻底明白自己这一生拥有过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世人总觉得死是一种解脱，殊不知那是另一种痛苦的延续。
　　月光将殢无伤的影子拉得老长，无衣师尹在后面跟着，看着少年背影，不禁想起了久远前的魋山一行。他拥有过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魋山相送，恩义两清，那时殢无伤的背影决绝，似毫无留恋，至少在当时他的眼中是如此。
　　而前方的少年似察觉了什么突然转过身来看他，见他原地不动又往回走了几步来拉他的手，说中元节本身就特殊，他可别吓到人把除妖驱鬼的道士惹来了。
　　冷月凉风，街上行人无几，树上黄叶被卷落在空中刺啦作响，更添诡谲阴森。
　　梧桐一叶，而天下知秋。这是第三年的秋天，离三年之期不过仅剩五月。
　　远处河畔传来女子的凄迷歌声：
　　——干荷叶，色苍苍，老柄风摇荡。
　　减了清香，越添黄。
　　都因昨夜一场霜，寂寞在秋江上。
　　这时远不到寒霜时节，但那声音已唱尽凋零衰敝，把人心先寒三分。
　　月色如练，秋晖皎皎，照得这夜也同白昼一样亮堂，而殢无伤低头，地上依然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