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心上》元气小娘

2、第 2 章

　　齐府一场欢宴到月上中天，众人才散去。

　　柳玉人住进了齐府的水云别院，她倚在窗边的靠椅上吹风解酒，见门外来了一个丫鬟，这丫鬟一进门便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唤起来，进了里屋来见柳玉人。

　　“姑娘好，我是老太太身边的晚妆，老太太怕姑娘初来乍到不习惯，明肌姑娘年纪小有事不好意思说话，特地让我来房中伺候姑娘，日后若有事情姑娘随意吩咐。这里的丫头婆子是府里支派给姑娘使的，和府中姑娘们是一样的体例。”晚妆人行事清朗，说话也伶俐周全。

　　“劳你费心了，时候不早了，各自散了去休息吧。”柳玉人说完仍旧自己吹风。

　　晚妆见明肌抱着被子准备铺床，迎上去说到：“妹妹，我同你一起吧。”说罢，两人便一起张罗起来。

　　柳玉人侧身看见晚妆和明肌两人忙碌的样子，倒也和谐，心下觉得晚妆也是一个伶俐和善的丫鬟，日后在一处想必也和睦。又想到老太太将这好的丫鬟给了自己，也算是疼爱了。

　　“你说，你从老太太处来，老太太是宿在何处呢？”柳玉人问道晚妆。

　　“老太太住在正方大院的东厢房里。”晚妆遥遥地朗声回应。

　　“正房，东厢房……”柳玉人开始回忆起今日在府中走过的曲折回环的路程，猜想哪处才是正房大院。

　　晚妆料到柳玉人一时之间认不出记不得这些个院子房子的，便继续说道：“今日晚间宴席厅堂后面的就是正房大院，正房大院分为东西两处，老太太住在东厢房，老爷和夫人住在西厢房。少爷小姐们和姨娘住在府里的其他院子里，大小姐和大少爷住在留春院，二小姐和方姨娘住在烟月楼，三小姐和万姨娘住在暖香院，和咱们离得最近。”

　　“烟月楼？咱们进府不曾看见什么楼阁呀？”明肌不解的问到。

　　晚妆笑着回答：“并不是真的楼，也是一个院子，只是因为屋子修在了一处假山石上，比别处高了些，所以这样取名。”

　　“谁取的名，这样刁钻？”柳玉人虽然嘴上这么说，却也觉得这名字取得好，以山为楼，有些意境在里头。

　　“是咱们大少爷，本来这处房子是他相中的，知道方姨娘也喜欢，便就让出来了，说起来我们大少爷到真真是个谦和有礼敬爱长辈的人……”

　　“说了这么多好话，是在夸谁呢？”晚妆还没有说完，门外便传来声音打断了她，众人看过去，是大小姐齐德裕只身前来。

　　柳玉人忙起身迎了上去，一边将话岔过去：“没有谁，丫头们闲话呢。”闺房私话谈论起男子并非不可，只是不能让有心人听了去。原本这类话让齐德裕知道也无妨，奈何话中之人是齐平章便就不能了，若是无心说漏了嘴让齐平章本人，或是老太太并太太们知道了，怎么想呢，所以柳玉人赶紧将话止住。

　　“这么晚，大姐姐怎么过来了呢？”两人对坐。

　　“我来看看你这里收拾的怎么样了，可有短了什么？或是有什么新要的，我好去给你弄了来。”

　　“劳姐姐挂心了，我这里一切都好，老太太方才还派了房里的晚妆姑娘过来帮忙料理，姐姐放心吧。”

　　齐德裕侧眼看过去，果然见晚妆把这院子里的人事都料理的妥当，也就放下心来。

　　“我想着你今日刚来，又是和姑父分别，白天众人闹着还好，晚上回了房里冷冷清清，怕你想起这些事来伤心，所以来和你说说话。我是家里的长姐，弟弟妹妹们有事都爱和我说，以后你也只管拿我当你的亲姐姐，有了烦难高兴都可来说与我，我供你消遣排解。” 齐德裕亲切的拢住柳玉人的手。

　　柳玉人听了这话心中一股暖流，才知这就是有姊妹的好处。何况今日自己刚来，吃穿用度住行府里一一都想到了，因怕自己伤心，大姐姐顶着大月亮特地赶过来宽慰她，各中关爱之情让柳玉人心中感动，不面对这位大姐姐又多了些喜爱和亲近之意。

　　“姑娘，床铺好了。”就寝时间到了，晚妆过来提醒柳玉人。

　　“料理的这样好，果然是个伶俐的丫头，老太太真是样样都为你安排好了。不过我有一样东西是就是老太太想到了，也是没有的。”说完齐德裕便从袖笼中掏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打开看来里面是十几颗香锥子。

　　“也不知妹妹有无闹床的习惯，就送些梦甜香来，想着夜晚睡得安稳些。这些啊可不是外头买的，是我们闲来无事自己做的，用料特地挑了上乘的，最好的是并不用烟火烤制，而是在日头底下晒干，所以用起来没有烟熏火燎的氤氲气。”

　　柳玉人拿起一颗香锥子闻了闻，“果真是呢，多谢姐姐！“

　　齐德裕离开后，晚妆服侍柳玉人睡下，点上了梦甜香，果然是好睡，一夜便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除了齐侍郎之外，府中女眷们并齐平章都去王老夫人处问安，然后在这里一起用早饭。齐平章因见昨日晚间柳玉人并未吃多少，恐怕她是吃不惯京中的食物，便特地命人准备了江南的吃食。王老夫人本就私心想要撮合柳玉人和齐平章，如今看着齐平章肯在柳玉人身上用心，自然是喜形于色。可是一旁的曹夫人脸色却不太好看，自己这个儿子从来只在文章功课上用心，别的一窍不通，怎么这柳玉人一来就仿佛勾走了他的心魂似的，他何曾对自己这么母亲这么细致上心过呢？

　　席间，王老夫人突然想起大小姐齐德裕结亲的事情，曹夫人说是三日后张家前来下定，一应事务都由大小姐和二小姐协同自己处理，倒也都准备齐全了。

　　柳玉人听闻这事，心中又是惊诧又是遗憾，没想到大姐姐就要订亲了，那若是下了定，不日便要嫁过去了。只是可惜自己刚见到这个可亲可爱的大姐姐，这么快就要送她出嫁，若要是能多相处两年便好了。又想到齐德裕的年纪确实也应当许人家了，再耽搁些时候恐怕是外头要说闲话。

　　齐府的园子里有几株白海棠开的正盛，被风吹落铺了一园子的地上，就像是春日雪一般。二小姐齐玲珑约着姐妹们去园子里看花，谁知齐稚儿一溜烟就没影儿了，于是便只得齐德裕和柳玉人同行，几人的大丫鬟随行。

　　几人行至海棠树下，柳玉人只略看了看，心中记挂着齐德裕的婚事，便出言问到：“大姐姐怎得就要订亲了，我还想和你多玩些时日呢，是什么好人家的公子，能够将姐姐求了去？”

　　齐德裕羞涩的红了脸，“是京中驻军神机营的将军张尧，早前在定远侯府的宴会中相看了，两家就这么说定了，遂择了吉日下定。”

　　柳玉人想起自己曾经在邸报中看见过这个张尧的一些故事，“这京城人事我虽不尽知晓，但因我素喜看邸报，所以也略知一二。这张将军虽说出身并不显赫，母亲是已故献皇后身边的宫婢，自己投身军中，靠着战场上拼杀的军功年纪轻轻便成为了神机营的将军，倒也是一个少年英豪。”

　　“老太太十分中意他，咱们家太爷本是武将出身，到了父亲这辈因为体弱便弃武从文了，所以家中对于这等战功赫赫的武将是十分推重的。”齐玲珑在一旁接话。

　　“话虽如此说，大姐姐你自己欢喜吗？”柳玉人心中不知什么世家什么军功的，只想着齐德裕是否心中满意。她知道大家族中为女子说亲都有着许多不得已的因由在里头，她不想这个大姐姐也被坑害。

　　“欢喜？”齐德裕先是一愣。

　　“大姐姐就是个木头，不晓得什么欢喜不欢喜的。”齐玲珑知道这门婚事定的极为常规，齐德裕和那张尧也并没有见过几次，哪里谈得上欢喜不欢喜的。何况自己本想张罗着让齐德裕和那张尧多见几次，谁料被齐德裕以男女大防拒绝了。齐玲珑有些很铁不成刚却又无可奈何，所以才这样揶揄齐德裕。

　　柳玉人不知道其中的因由，还只顾着向齐德裕解释什么是欢喜：“欢喜就是，就是，你们未见时便想见，见到时有说不完的话，分别后会想念，一时哭一时笑的，时时将其放在心上。”

　　齐德裕气鼓鼓的呲了一声齐玲珑，“玲珑你这尖嘴少编排我，虽然说玉人妹妹说的欢喜我不明白，但是我知道到了年纪说上一门不辱门楣的亲事就是欢喜的，家中无人入军成了憾事，如今这遗憾补上了，家中欢喜我便是欢喜的。”

　　柳玉人听完齐德裕这番话心中便已明了，这个大姐姐是家里的长女，定然从小被教育的中正贤德，凡事以家族的荣辱为先，处处必要顾虑规矩礼法，她对于男女情爱之事并未放在心上，自己如今再说也是无用的，未来的机缘，谁也不能断言，但愿那个张尧能够是个良人。

　　“大姐姐，不是我编排你，只是不大认同你说的那些话。谁说到了年纪就非得说上一门亲事，嫁去别人家里做事情。”齐玲珑生来是个不受管束的性子，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那你不嫁人，难道一辈子留在家里当管家婆不成？”齐德裕反问。

　　“未尝不可！只可惜我不是个男子，我要是个男子定是要出门去做一番事业的。”齐玲珑气鼓鼓的抱怨。

　　齐德裕浅笑，打趣到：“你别狂，我可是听母亲说不日就要给你相看了，早日收起些性子吧。”

　　“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事，你别是说不过我，故意编出来吓我的。”齐玲珑被这话吓到，更是激动了。

　　眼看着两人越说越起劲，怕是没完了，柳玉人赶紧插话劝住，“两位姐姐说的都好，可是嚷嚷起来就不好了。二姐姐说的在理，大姐姐也说得没错，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不必强加于他人。”

　　齐玲珑是个不愿息事宁人的主，倒是把话头转向了柳玉人。“你别想做好人两头哄着，我且问你，你是怎么想的，话说你也到了及笄的年纪，少不得有人上门来说媒结亲，你可怎么样呢？”

　　柳玉人豁然一笑，看样子是心中早就有了主张，“这事有什么难的，不论是别人来说亲还是自己遇见的机缘，总之是要得一个自己欢喜的人才是，要心里时时想着，时时念着，说不定某一日，他就出现了呢……”

　　柳玉人说着脸上的笑容越是甜美，脑海里浅浅的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齐德裕和齐玲珑都察觉出异样，于是相视一眼，心领神会。齐玲珑朝着柳玉人发问：“玉人妹妹说的这样好，笑得这样甜，莫不是已经有这么个人了？”

　　“可是真的有了，是谁？也说与我们听听。”齐德裕也附和。

　　柳玉人心知这两人不正经的打趣起自己来，决口不说，只想敷衍过去，“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好心劝你们，倒是让你们合起伙来打趣我了。”

　　这时候有个丫鬟过来说话，是齐稚儿身边的小燕，“大小姐、二小姐、表小姐，我们家姑娘今日用过早饭后就缠着万姨娘做江南的糕点吃，如今已经做好了送去各位小姐的屋子里了，说是比早上少爷准备的还要好吃呢，姑娘们快些去尝尝吧。”

　　柳玉人得了脱身的理由，借口说要吃糕点就要离了齐德裕和齐玲珑去。谁想齐玲珑却不依不饶，直嚷起来：“且让你逃过这一回，我们可记住了。”

　　离了园子，柳玉人这才松了口气，跟在身旁的明肌却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可笑什么？”

　　“我是为小姐高兴，这大小姐和二小姐虽然难缠，可是好歹以后小姐也有人可以说说私房体己话了。”

　　柳玉人还因方才两人的打趣赌气，只说：“谁说我要和他们说了，不对，我没什么可说的！”

　　明肌便笑得更加厉害了，“那小姐刚才说那些欢喜不欢喜的话时，都在想什么呢？三年前南疆祸乱中救了小姐的那个少年游侠，难道小姐忘记了，可是又怎么样会吩咐我去寻呢？”

　　少年游侠踏马而来持剑凌空的模样出现在柳玉人的脑海里，她的嘴角不经意的露出浅浅的微笑。那时的一顾倾心直记到如今，可是心上挂念的人何时才会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