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心上》元气小娘

3、第 3 章

　　柳玉人回到院子里，果然看见齐稚儿遣人送来的两碟糕点，一碟是松花晶团，一碟是麻酥青团。柳玉人尝了过后，只觉得口中清甜润滑，香浓却不腻，确实好吃。不过柳玉人胃口小，略尝尝就放下了，剩下的都让明肌和晚妆并小丫头们分了。

　　闲来无事，柳玉人独自在水云别院消遣了半日，忽然闻得院外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略问了一句，晚妆说到这乃是府中的下人在筹备三日后大小姐的定礼，近日来时不时的就会有些吵嚷的声响。

　　柳玉人想到那日曹夫人所说是齐德裕和齐玲珑同她一起协理府中事务，想来这两位姐姐都是有些成算的能干之人，她虽没有理过家中事务，但是也想为这事出一份力。于是，柳玉人便遣了晚妆去问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帮忙的。

　　晚妆去了没一会儿便来回了话：“夫人、大小姐、二小姐这会儿在名礼堂议事，都说谢过表小姐的好意，如今凡事都还过得去，让表小姐歇着，等小姐们忙完再来陪表小姐消遣。”

　　柳玉人心知这都是些客气推脱之语，就是真的有事情了，也不好让她这个刚入府的外家小姐去办的。道理是这样，但是柳玉人私心不想众人拿她当外人，如此就太过生分了。晚妆明白柳玉人遣了自己去问话并非是做做礼节上的样子，于是便多留了个心眼，果然找到了一些事由。

　　“虽如此说，我方才过去的时候，夫人小姐们正在为一事犯难呢，一见我去便止住不说了。”

　　柳玉人好奇，“你可听清是何事了？”

　　“隐隐听见说，是家常供酒的铺子里最好的柳醉没有了，如今不知道去哪里买，平日府里大小宴席吃的都是这种酒，想必是为了预备三日后的宴席，但是如今铺子里没了这酒，二小姐管着酒水上头的事情，看起来甚是愁。”

　　柳玉人浅浅一笑，心中便明了，只是短了酒，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烦你再走一趟，只悄悄地告诉你们二小姐，柳醉明日便有了，只是如今不要声张。”

　　柳玉人让明肌去叫了林妈妈，吩咐套了马车去城中寻林掌柜，结果林妈妈回话说不必套车，林掌柜的铺子离齐府极近，就凭走着三两步就到了。柳玉人一试果然如此，想必是父亲为了方便林掌柜照看自己，所以特地去盘了最近的铺子交给林掌柜。

　　柳玉人到了这里之后才发现，不说是个铺子，倒更像是个账房，来来往往的小厮在这里报账支钱，也有人拉了货物来给林掌柜验看。林掌柜一见来人是柳玉人便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热络的对她说了许多关切的话。因得林掌柜和林妈妈是柳家的家生奴才，看着柳玉人长大，所以就如同亲人一般。寒暄一会子后，柳玉人和林掌柜说了柳醉的事情。

　　“这柳醉近来的供货确实有些紧俏，不过咱们家进出货物的路子广，弄些来倒是可以的。”

　　“多谢林叔。”

　　“自家人做事，小姐不必客气，如今我还有些要紧话要叮嘱姐儿。这一二年间老爷在京城盘下了不少的铺子，如今都做起来了，日后小姐有事情随便去那家铺子都可以支出银钱，或是要让人办事，随意吩咐就是。若是小姐这两日得空，我带小姐去各个铺子里走动走动，让伙计们认认脸。”

　　柳玉人应了下来，第二日便带着明肌和林掌柜在城中寻看铺子，谁料想足足逛了两日，才把所有铺子逛完。就连明肌都在感叹，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老爷是要将产业转移到京城来呢，本来是玩笑话，谁想林掌柜却正经说到：“此事却也并非不行，只是如今小姐并没有定了日后就留在京城，所以暂时还没有这样的打算，只略略的先置办了些，为的是行事方便。”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了，下定这日这乃是一个双瑞齐逢的好日子。艳阳高照，辉瑞吉祥，流云荣荣，载福载寿。京城的喧嚣热闹一如往常，满城的飞花却更胜往日。

　　齐府装潢的红艳一片，阖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的，往来宾客络绎不绝。因得张家只有母亲健在，张尧也并无兄弟姊妹，因此便是张尧并母亲还有些亲近的同僚一齐上门来。只见浩浩荡荡两行仆从，抬着满满当当十八箱定礼，一群同僚喧声大哗，就这么招招摇摇的过来齐府，这一场气派也由得人感叹。

　　吉时到时，张尧于齐府门前问礼，“今有张氏，诚求贵女，携雁而来，如纳采礼。”门口早有嬷嬷们等着，“即采吉纳，入。”张尧一众便在嬷嬷们的指引下来到正堂拜见齐家夫妇并老太太和大小姐齐德裕。

　　柳玉人和齐玲珑还有齐稚儿三个人少不得要凑这个热闹，便偷偷的藏在厅堂的屏风后头。柳玉人透过缝隙看过去，只觉得这张尧看起来朴实可靠，并非是那殷奢富贵的招摇之辈，张母看起来言多热络，却也是透露出亲切，并非是虚荣显耀之人，怎么今日下定队伍的做派这般招摇。若说是看重齐德裕，定礼厚实些就行了，若是为了配合齐家的门第，那就更不是了，齐仁礼是礼部侍郎，最看重的就是这君子之礼。柳玉人心中疑惑，不经意间小声的嘟囔了出来。

　　齐玲珑听到柳玉人的嘟囔，抿嘴浅笑一声，然后细细告诉她这个缘由。这张尧的母亲原本是献皇后身边的婢女，献皇后诞有两子，一个是太子，另一个是宁王，可是献皇后在诞下宁王之后身体受了损伤，不能自己养育，所以就让原本已经出宫的张母做了宁王的乳母，因此这张尧和宁王就成了奶兄弟，更是好似亲兄弟一般。张尧为人朴实木讷，只知打仗不懂人事，所以这结亲下定的事情全是那个整日间不务正业的宁王帮他操持的。说起这个宁王，齐玲珑是嗤之以鼻，那是京城里出了名的风流纨绔浪荡子，酒楼茶寮度浮生，烟柳勾栏长留名，更可气的是这宁王又生的极好，所以常常拈花惹草引得无数女子折节伤情。

　　说话间，有小厮来寻齐玲珑，说是后头有事情要让姑娘决断，齐玲珑只能随了他去。柳玉人这里还沉浸在刚才齐玲珑说的话中，想起自己平日在邸报中也见过这宁王的风流事迹，本以为这些天家官家的子弟们风流些是常事，如今听齐玲珑将这宁王说着这样不堪，柳玉人倒也有些好奇了。再不济，天家总是有森严的规矩教养的，怎得会被纵的如此放肆。

　　这里柳玉人只顾着自己发呆，齐稚儿却是看那些人在外客套寒暄厌烦了，便扯了扯柳玉人的衣角，要叫她走。

　　“玉人姐姐，这里不好玩，我们走了吧。我听人说，后院有人在打双陆，可好玩了，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好不好？”

　　后院的天井众果然凑齐了一众男人们，多是家里的亲戚和张尧带来的宾客，密密麻麻的围成一圈，都聚精会神的往那中间桌案上的双陆盘上看去，或是掀衣挽袖指指点点，或是朗声大啸喝彩叫好。

　　“布马过梁，吊桥，打双马，妙啊！”

　　“宁王殿下这一招绝妙，这下对方再怎么也不能翻盘了！”

　　众人和声恭维宁王殿下双陆打得好，这宁王也是受用的很，得意洋洋的的说到：“可还有人要玩啊，今日爷高兴，陪你们这些小子们消遣一下午。”

　　柳玉人和齐稚儿站在走廊下一处大叶子芭蕉后面，虽说只看得见重重叠叠一群人，任是哪一个脸都看不分明，但是这声音可听的十分真切。

　　又有人接话说到：“宁王殿下这等手气，我们是不敢比的了，大家看今天有谁在殿下面前讨到了好吗？”

　　“就是啊，任是再玩十局，左不过也是个输，不如咱们现就认个输，让宁王殿下把运气分我们些，留着我们去赢外头小子的钱可好！”

　　众人齐齐哄笑起来，宁王更是得意，“今日是我尧兄的好日子，散了没趣，咱们就继续在这里玩。这样，只要是和我玩的，我皆先让三筹，若是赢了我的，我便给出一个彩头来。”

　　“什么彩头？”“这样好啊，究竟是什么彩头？”众人一听说彩头便来了兴致，想到宁王尊贵出手阔绰，拿出来的一定是好东西。

　　“前几日，妙仙居从外域买来了一个歌姬，说是那歌喉堪比天上仙音，不过还未在京城开嗓，本王便花重金买下了她第一首曲子。你们若是有人能赢了我，我便把她送给你们。”

　　宁王言罢，众人乐不可支，红艳神色中竟然透露出轻浮□□的意味。原来，这妙仙居虽以乐舞坊为名，行的却是皮肉之事。所谓宁王买下歌姬的首曲，也就意味着他将成为这个姑娘的入幕之宾。以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为赌注，众人自然是兴奋起来。柳玉人不懂其中的门道，只以为众人是为一首曲子奔忙，但听着这样轻浮粗鲁的浪笑，心中亦觉得此乃一群流俗的酒色之徒，哪懂得什么仙音妙乐，以此为赌，没得糟蹋了那歌姬。

　　柳玉人觉得无意，正想走，却被齐稚儿拦住。

　　“不知这宁王究竟是怎样的厉害，让三筹还能赢吗？”

　　此话一出，柳玉人也有些好奇了，因得她自己也会打双陆，平日里家中的丫鬟小厮无一人能够赢她，今日这宁王这样轻狂，那就且看他让三筹还能赢吗。

　　未几，多人上前与宁王对局皆败下阵来，宁王又说让出五筹来，还是没有人能够赢过他。

　　“看来这妙仙居的歌姬，终究还是得本王自己独享了。”

　　“等等，我与你对一局。”

　　众人循声看去，柳玉人从芭蕉树后面款款走出来。见到凭空出现一个长得极美的女子，这一院子的男宾们都愣住了，纷纷在心中猜想这是哪家的姑娘，可是在场的人从未见过柳玉人，不过其中有人听说过齐大人府上新来了一个表小姐，便猜想十有八九眼前的这个姑娘就是了。只见她与别家的闺秀不同，长得清丽出众，气度灵秀不凡，面对着一院子的外客也不惧不羞。

　　柳玉人方才那话是冲着宁王来的，所以众人纷纷主动散开让出一条路来，她便径直往人中走去，到头了方见一男子坐在一把檀木精雕的座椅上背对着她。柳玉人心知这便是宁王了，按理来说她是平民女，应当她去拜见宁王，所以柳玉人虽然心中不喜，但还是顿一顿后自己绕到宁王面前见礼。

　　“柳氏，玉人，见过宁王。”

　　柳玉人抬起头来，这才看清楚宁王的长相，而这一刻她就像被惊雷绊住，或是寒冰封固了一般，愣在了原地，原来这座上之人长着一张和三年前救过她的少年游侠一模一样的脸。可是，眼前这人粉衣玉面，金银环佩，璎珞满身，慵懒的斜靠在座上，吊眼含情，轻浮浅笑的看着柳玉人。除了五官容貌，再无其他任何与那少年游侠相似之处。

　　这人，绝对不是自己心里的那个人，柳玉人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