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盛菀

2、浅知

　　宋争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的五点了。

　　昨天晚上到家后一直都在走神，差点撞倒东西把爷爷吵醒了。老人家睡眠浅，他一直都很小心。其实在出柜之前，爷爷身体并不差，发生这一切都怪自己。

　　高一上学期，他接受了许野的告白。是这个少年，带他见了太阳，见了人间。可也是这个少年，让他再次回忆起不堪的过往。

　　宋争不怪他，只怪自己太懦弱。当许家辉找到爷爷的时候，他就应该阻止他们见面，自己的责任他能承担，但爷爷经不起打击。爷爷只有他了。

　　离开我儿子，我可以给钱帮你爷爷治病。

　　这句话顿时出现在宋争脑海里，他突然感到一阵反胃，跑进厕所干呕了一番。

　　他离开了，他没有接受钱，就像以前他不想接受爸妈的钱一样。

　　五点半，宋争调整好心态去了学校。

　　家离学校不远，他很少坐公交车。上一次想坐公交还是他跟许野第二次见面。

　　那天放学不知道为什么，有好几个男生找自己帮忙，又是讲题又是去搬资料，自己一楼二楼来回跑，最后天都快黑了。

　　他本想坚持一下走回去，可看到一个身影一直在车站牌徘徊。宋争认出来了，是那天捂自己嘴的男生。

　　今天坐公交吧。

　　没想到许野这个臭不要脸的竟然拉他合照，被强制拍完照片后他马上逃了。宋争心底不禁骂了一句。

　　等想完这些事，他已经在教室里早早读了。

　　舒子旭趁杨姐看手机，小声哀嚎：“如果有比早读更惨的事，那一定就是早早读，太苦逼了！”

　　许野轻哼一声，他也不想上早早读，浪费了跟宋争相处的大好时间。

　　百无聊赖中，许野戳了前桌的背。

　　“干嘛？”宋争停下背诵，往后倚靠。

　　“没什么，就是，我们等会去吃食堂吧。”许野说得磕磕巴巴，他承认自己脸皮薄了点，随后补充道：“听说清中的食堂比附中好啊。”

　　“差不多。”宋争头也不回，继续低头背书了。

　　许野失落地趴在桌子上，怎么比以前更难说话了？

　　舒子旭从头到尾都竖着耳朵听，对着许野说：“兄弟，别放心上，争哥就是这样一个人。”

　　“其实面冷心热的。”舒子旭竖起大拇指。

　　许野知道舒子旭，听说宋争转学后，舒子旭是他交的第一个朋友，而且是舒子旭主动聊天的。不论宋争多冷淡，舒子旭总能自顾自说下去。

　　他还是挺感谢舒子旭的。当然也有些许不爽。

　　“是吗？那……”话没说完，杨姐就突然站起来，环视四周，咳嗽了好几声。

　　杨虞是语文老师，在一班里她算是比较和蔼的老师。学生只要不犯太大的错误，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提醒一下。屡次不改，她才会真正发怒。

　　许野开始上演一秒三个动作，拿笔翻书低头，一气呵成。

　　杨虞也就不计较了。

　　舒子旭在一旁却忍不住笑：“卧槽哈哈哈哈哈，你怎么不去考戏剧学院！”

　　因为他知道在老师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

　　许野使劲地给舒子旭使眼色。

　　“你怎么了啊？”舒子旭茫然，“眼睛怎么眨这么快？”

　　“因为有人要出去站着了。”杨虞往舒子旭桌子上敲敲，“上早读再进来！”

　　靠。舒子旭在心底骂了声。

　　下早早读后，许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笑：“草，宋争，你知道你前桌这么傻X的吗？”

　　“我还知道我后桌也很傻X。”宋争推推眼镜。

　　“你一脸正经骂人的样子真让人不爽。”许野啧了一声，“等会一起去食堂怎么样？”

　　“不爽就别找我啊。”宋争往后一靠，许野的桌子往后退了一点。

　　许野听了更不爽了：“呵，我偏不，我就喜欢你这样子。”

　　喜欢吗。宋争摇头笑笑。

　　在许野的死缠烂打下，宋争终于同意一起去吃食堂。

　　干饭路上的风景总是美的。许野心情好了起来，看树看草看花，时不时哼几句歌词。

　　宋争看见他面前的电线杆，无奈地说：“看路。”

　　“啊，什么？”许野回头看他，悲剧就发生了。

　　“我靠，痛死爷了。”许野揉着自己的脑门，“什么鬼啊，干嘛往这摆个电线杆，有病吧啊卧槽？”

　　宋争把头撇过去，使劲憋笑，却还是发出了声音。

　　许野顾不上疼痛：“你笑了你笑了，宋争你可算笑了。他往宋争脖子上一搂，“你要是再板个脸，我就慌死了。”

　　“是吗？我只是笑你人品不好，电线杆都能撞到。”宋争立马恢复以前的状态，把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移开。

　　许野哪管那么多：“好，你说得都对。”又重新把手搭上了。

　　来到食堂，人山人海。

　　“草！”许野惊愕。之前附中的食堂都是分区，高一去哪高二去哪，哪怕是高峰期也不会出现拥挤的情况。

　　他经常跟宋争慢悠悠走到食堂，不紧不慢地排队吃饭。

　　“你怎么没告诉我有这么多人？”许野锤了一下宋争。

　　宋争抱怨：“你也没问我啊。要不是你一直想去食堂，我怎么可能来。”

　　靠。我不是想去食堂，我只是想和你一起。

　　许野想到。

　　许野看着眼前这幅景象：人挨着人，脚踩着脚，空气里还弥漫着烟气。更要命的是有的地板上洒了油或者汤水。

　　“卧槽宋争，这他妈不是市重点吗，怎么这个鬼样子？”许野咽下口水。

　　突然传来一声喊叫，两人望过去：自助区的人拿勺子，举过其他人头顶后，油滴了下来。

　　宋争见怪不怪：“谁知道，校长还通报过几次，没人听。”

　　自闭。许野自闭了。

　　过了一会，他开口：“哪还能吃饭？”

　　“便利店。里面卖面包泡面和其他零食。”宋争指向食堂的第二个出口。

　　“连着的啊？”

　　“你要是再不去，便利店的队伍会排出门口。”宋争手插进口袋，一副与他无关的样子。

　　许野听了，想也不想就拉起宋争的手：“靠，我去我去！”他的肚子已经在抗议了。

　　两人手牵手奔跑着，全然不顾他人的眼光。

　　宋争喜欢这种感觉，许野也是。

　　但过往就像一根刺，它可能扎的不会很痛，但会永远存在，时不时被它扎，提醒着它的存在。

　　只有尽快拔除，才不会生根。

　　买完东西，两人坐在台阶上吃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喂，当时我爸做了什么？”可能是感到愧疚，许野吞下一大口面包。

　　宋争停止咀嚼：“嗯？什么意思？”

　　“你别装了。”许野把刚刚那口面包硬生生咽下去，“我知道你不是自愿的。”

　　他艰难地说完，手不停锤着胸口。

　　有点梗。

　　宋争见状马上递水，帮他拧开瓶盖后，轻轻拍打他的背。

　　“什么也没发生，是我自己想开了。”

　　许野还未喝完，只能皱着眉。

　　宋争继续说：“我们不太成熟，有很多事情现在的我们没办法应对，我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许野喝下最后一口水，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我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我们的感情只能处在暗处，处在无人的地方。

　　宋争是骗子。

　　吃完东西，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许家辉找到宋山原的时候，他正在家里剥着玉米。许野经常来他们家蹭饭，说很喜欢吃宋爷爷做的玉米炒肉。

　　宋山原哼着京剧，许家辉却来了。他全盘托出，告诉了两人的关系，告诉了他们的各种掩盖。

　　宋山原住进了医院，在两家人的逼迫下，宋争转了学。那半年，就像是什么没发生过一样。但宋山原的身体却是一天比一天差了。

　　白天经常咳嗽，晚上躺床上很久才能睡着。宋争小心地尽量地弥补一切。

　　青春让他们太猖狂太热烈了。以至于没有考虑过后果。

　　进教室后，舒子旭第一个冲宋争跟前去：“争哥，月考成绩出来了！”

　　宋争“哦”了一声，并不关心结果。

　　“草，你就不想你考多少吗？”舒子旭双手搭在宋争肩膀上，眼神坚定。

　　只是坚定了没一会，他感受到另一股莫名的杀气。

　　强压之下，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松开手来。

　　宋争摘下眼镜，用衣角随便抹了抹：“不想知道。”

　　靠。装逼遭雷劈。

　　黄进走了进来，盯着杵在门口的几人：“干嘛呢干嘛呢，考的挺好的是吧？”

　　闻声，教室里的人纷纷回到座位上，等待发落。

　　他清清嗓子：“这次月考，成绩一般。”

　　“首先，题目很常见，你们却只拿到了平常测验的成绩。其次，虽然我们班前十占了六个，但前五十只有二十几个。”

　　黄进越说越激动，用尺子狠狠打向讲台：“玩呢！市重点的重点班就这个水平？你们是不是平时太放松了？”

　　“没有……”李玮小声说到。

　　没想到这么生气的情况下，黄进能听到那苍蝇大点的声音。

　　“还没有？明天放假，今天自己给我去办公室领十张卷子，都给我自己做！”他叉着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德行。”

　　一节课一半的时间都给黄进训话了，最后他告诉他们，成绩自己去宣告栏上看，有问题去办公室找他。

　　“黄总今天是吃炸药了吧…我们平均分第一啊！”徐任梦拿纸擦着汗。

　　“班长，你是我的班长。你是我唯一的班长，你去说说好话，把卷子减少点行吗？”李玮痛苦不堪。

　　“你是不是吓傻了？”徐任梦瞪了他一眼，“你问问自己，有可能吗？”

　　舒子旭也无奈附和：“对啊，病急乱投医。”

　　只有宋争和许野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舒子旭看着他们，想起了莲花头像。

　　“难吗？试卷。”许野问到。在附中，他的成绩一直是前十，但转到市重点的危机感还是有的。

　　宋争想了想：“不难。”

　　舒子旭听到立马坐不住了：“争哥，那是对你不难啊！你这么说真的好吗？”

　　“我说的是对他而言。”

　　舒子旭：……

　　一个只有舒子旭受伤的世界产生了。

　　许野掩面大笑，他爱死宋争了。

　　哪怕他们的关系不是恋人，哪怕他们无法在一起，宋争永远会为许野回响，站在他的背后，永远看着他。

　　许野拉着宋争要去楼下看成绩，宋争没什么兴致，懒散地走着。

　　在附中，宋争也是这样。但和许野在一起后，他便有了小心思。考好了就去找他求夸奖要奖励，考差了就要他给自己安慰。

　　只是现在，彼此都不知道该以什么关系相处。

　　“宋争你可以啊！”许野高兴得揉搓他的头，“在哪都能是年一。”

　　宋争的头发被许野搓乱，有气发不出。

　　“在我生气之前，把手拿开。”宋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野，仿佛下一秒他就要狗带了。

　　许野见他这个眼神，还是默默怂了。

　　晚自习时，舒子旭朝宋争扔了一张字条。

　　——晚上大家伙聚餐，考得这么好必须庆祝（ps：别提黄总）

　　宋争笑了一声，想回复不去，另一张字条又来了。

　　——把许野叫上，迎新会也开了。

　　宋争迟疑了一会，把纸条丢给了许野。

　　许野还在做题，他跟宋争刚来的时候一样，进度跟不上。清中的进度比附中快多了。

　　许野收到后先是疑惑，打开纸条后立马回复：我去！

　　宋争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随后也回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