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盛菀

1、重逢

　　滑落的阳光被旅人轻轻捻上肩头，旅人拨开云雾——盛夏。

　　清中的高二刚组织完月考，一班的学生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唯独坐在中间第四排的男生，神情自若地做题。

　　“争哥，你能不能停一停了，没人敢跟你争第一啊！”舒子旭作为他的前桌，拍着书本以表抗议。

　　宋争轻抬下头，对上了那双满眼失望的眼睛：“别烦我。”说完，他接着刷起题来。

　　舒子旭习惯了宋争的态度：“不是我说你争哥，你高一下学期转学来就一直闷头读书，跟你名字一样，争强好胜。”

　　宋争的眼神里依然看不出什么态度。舒子旭即使感到自讨没趣，也还是滔滔不绝地涌出话来。

　　舒子旭一个人聊得正起劲的时候，一班的小喇叭李玮冲进教室，神气扬扬地站在讲台上：“重大消息，重大消息！”

　　被人打断了对话，舒子旭白眼翻上天：“草，你就不能晚点来吗？”

　　“我也想晚点来，但我觉得你们会很感兴趣。”他挑挑眉。

　　舒子旭撑着头：“就你那消息准确性，给你个小喇叭称号就不错了，别再毁你名声了。”

　　李玮感受到了侮辱：“靠，这次是真的。”

　　“我们班上——来了个转学生！”

　　众人瞬间把目光投向了李玮。

　　“卧槽，真的吗，男的还是女的？这个时候转学还真少见啊！”底下顿时喧哗声一片。

　　李玮看到这个反应，突然摆起架子来：“谁知道呢，我消息又不准确。”眼神有意无意地看向舒旭。

　　底下“靠”声一片。

　　不少女生已经报成团，讨论着这个神秘的转学生，时不时也看向宋争。还有的人说在办公室门口见到了一个陌生面孔。但问起细节来，他也没注意。

　　舒子旭惭愧低下头，双手合掌：“行了行了，我错了还不成，你消息最准确，称号最响亮～”

　　他又回头看宋争的反应。宋争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只手扶额，另一只手在草稿本上飞快运算，无意间耳朵悄悄染红。

　　好吧，他争哥还是他争哥。

　　李玮心满意足，咳嗽几声：“听说是从附中转来的，叫什么许来着？”

　　宋争听到“许”字愣神，应该不会是他，不会的。

　　他手中的笔不禁停下，双眼无神地看着草稿纸。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做出应激反应。

　　舒子旭发现不对劲，不停转着手中的笔：“争哥，你怎么呆住了？是不是也很好奇这个转学生。”他投向炽热的目光。

　　宋争终于回过神，抿了一下嘴唇，淡淡说道：“没，题卡住了。”

　　舒子旭疑惑，还有能让宋争卡到的题？便想俯身探头。

　　宋争心情不爽，轻啧了一声，给了舒子旭一个眼神。

　　舒子旭内心靠了一声。

　　午休时间快结束了，班主任也随之进来。

　　“黄总，听说咱班上来了个转学生啊？”李玮翘着椅子说到。

　　黄总，也就是黄进。教一班的数学兼班主任，头发上没几根毛，还有点肚子，但不管什么场合他都穿着衬衫，显得格外正式。

　　黄进拍了一下讲台，气狠狠地说道：“就你知道这么清楚，给我坐好，吊儿郎当像什么样子！”

　　他向门外招招手，示意他可以进来了。

　　外头的人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有点透，若隐若现中能看见腰肢。眼角旁还有一小块疤，稍微仔细看就能看见。头发带点自然卷，是大部分人眼中酷拽的样子。

　　人长得挺帅的，但当他走进来的那一刻，宋争再次愣住了。

　　他走上讲台，按照黄进的指示做自我介绍：“我是许野。”

　　没、没了？底下的人眼巴巴地看着他。

　　许野对这种目光感到不适，皱着眉看向了黄进。

　　黄进心领神会，刚转学过来肯定比较腼腆：“好了，我看看你坐在哪里。”

　　他的目光向窗边那个空位看去。

　　许野故作乖巧：“老师，我眼睛有点近视。”

　　黄进点头：“这样啊。”又再次看向了宋争后面的位置。

　　没来的人是刘柯载，前一阵子出了交通事故，一直在医院养着，也不知道这学期能不能来上学。

　　“那这样吧，你就坐在宋争后面，他年级第一，你刚来可以跟着学习。”

　　宋争强忍着情绪，让自己尽量表现得正常，他不想被人看穿，特别是许野。

　　他不停翻看着资料，手里的笔不停地动。

　　许野满意地微笑，背着书包走向了宋争。到宋争旁边时，他若无其事地撞了一下宋争肩膀，宋争的笔就这样掉了。

　　“对不起啊同学，我看你太熟悉了，忍不住看了几眼。”许野捡起笔，稳稳地放回桌子上。

　　宋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周围的人都在注意许野，只能勉强点头。

　　到了下课，许野想轻敲宋争的背。宋争却逃跑似的离开了教室。

　　许野准备立马追上去，却被几个女生围住：“许野，你以前哪个学校的呀？”

　　“成绩是不是特别好！”

　　一系列问题让许野感到不耐烦，班头不在宋争也不在，他干脆装也不装，甩下一句“我还有事”就离开了。

　　许野追上去时，看见宋争进入了那条满是灰的楼梯。

　　之所以这么多灰，是因为这条走廊的尽头是杂物间，很少有人来。门脚结了蜘蛛网，到了夜晚还会有蟑螂出没。

　　别说小情侣了，狗见了都摇头。

　　宋争此刻只想像往常一样，找个没人的角落，蹲着平复情绪。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难受过了。

　　“我找到你了。”

　　“宋争。”

　　宋争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惊愕地看过去。

　　没错，许野他找来了。

　　他深深低下头，不愿面对这个人。

　　许野感到不爽：“宋争你什么意思？你当初一声不吭走了，现在见到我跟见到鬼一样。”他走上前，一把拉起宋争。

　　宋争踉跄靠在墙壁上，闪避着许野的目光。

　　二人就这么沉默着，过了许久，宋争才开口说道：“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清冷的声音让许野怔了一会，多长时间没听过他的声音了，半年了吧。

　　手机里的各种电话录音，聊天语音他已经反复听遍，他以为再次相遇的时候，他会发火会生气。但只要听到他的声音，他就只剩下想念。

　　昏暗的灯光打在他们的脸上。周围的人一个又一个的走过去，喧哗声更突出了楼梯间的安静。

　　宋争想起了他们的初遇，好像也是在楼梯间吧。

　　那天正是午休，他刚准备上楼时，就被一个男生捂住嘴巴拖到角落里。宋争不知所措，那个男生“靠”了一声：“抓错人了。”

　　“我就知道楼梯间最不好认人。那家伙输了又躲哪去了？”

　　宋争听着对方嘀咕，想挣脱他的手，许野才想起来自己冒犯了。“不好意思啊，我弄错人了。”他略带敷衍地道歉。

　　宋争皱着眉说道：“没事，下次记得长眼睛。”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鄙视了对方一眼。

　　许野干笑几声离开了。

　　那时的他们无忧无虑，以为只要有心，两个人什么困难都能克服。但现实不会感性，给了他们重重一击。

　　现在想起来，真的很想嘲笑当初的自己。

　　沉默了好长时间，许野才回过神。

　　“呵。”他轻笑，“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我脸往哪放呢？”

　　宋争沉默不语。

　　许野讨厌他这个样子，一只手去触碰他的脸，另一只手揽上腰肢，头埋进了宋争的锁骨里，感受着这半年的时光。

　　“身体还是挺诚实的啊？”许野挑眉。

　　宋争强忍着不适，嘴角上扬：“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啊，性格这么冲动。我啊，对谁都这样。”

　　“草，不要脸。”许野正想给他个教训，预备铃就打响了。

　　宋争摇摇头，冷淡说道：“许同学，该上课了。”

　　两人一起走进了教室。舒子旭好奇心作祟，小心地问道：“你俩认识啊？”

　　宋争没想过怎么解释他们的关系：“话真多。”

　　舒子旭识相地不作声，内心不停叫苦：也就我愿意当争哥朋友了。

　　黄进讲完题目后给了时间他们改错题，舒子旭左摇右晃混着时间。

　　宋争一本正经地看着试卷。高一下学期刚分到这个班时，他很不习惯。没有一个朋友，没有说话的人，进度也掉下好多。他好不容易一点一点地追上来，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突然，他感受到背后有笔在戳他。

　　宋争疑惑看去，那人并没有什么表示。

　　他继续看题，不一会儿那个感觉又来了。宋争有点生气：“有事？”

　　“我笔没墨了。”许野摸摸鼻子，“把你那支给我用。”

　　教室里很安静，以至于宋争都能听见他撒谎的轻微呼吸声。他迟疑了一会，还是把笔递了过去，自己拿了支新的。

　　许野接过笔，心里暗暗窃喜。

　　夜晚，宋争背着书包没有目标地走着，这个点爷爷应该刚睡着，等睡熟了再回家吧。

　　他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感到恍惚。他见到许野会想起以前那些事，会不自觉的不适。

　　当初再成熟点就好了啊。宋争。

　　许野坐在私家车上，摆弄着手机。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你个臭小子能耐了，一个人策划这么多，还转学！”

　　许家辉朝着电话吼着。

　　“是不是你舅舅帮你的？你去是为了什么，宋争跟你已经没关系了。就算你们有关系，我也不会接受。”

　　突如其来的喊骂声让许野耳朵要聋了，“您自己不关心我学习，我除了能找我舅还能找谁？”

　　“还顶嘴，你要是为了学习去清中我也不说你什么了，你是这样想的吗？宋争当初自己要离开的，你现在去缠着有什么意思？”

　　“爸！你别说了。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清中我会好好读完的。你就别操心了。”说完，许野立马挂了电话。

　　他疲惫地靠在座椅上，宋争离开了怎么样，缠着又怎么样，以前他能死缠烂打跟宋争在一起，现在他也能这样和好。

　　他才不信宋争是自愿离开的。

　　许野洗完澡用毛巾擦着水滴，瞟到了书桌上很久以前的合照。宋争一脸阴沉，眼神里满是不耐烦，而他正一脸笑容地搂着宋争的脖子。

　　那是什么时候照的来着？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见到宋争是一个误会，第二次是一个预谋。

　　他早就清楚自己的性取向，第一眼见到宋争的时候就被他身上清冷的气质吸引了。以至于之后宋争阴阳他，他也只是笑笑。

　　离开后，他到处打听，终于打听到宋争这个人。成绩优异，待人平淡，不太喜欢运动和出汗，没有喜欢的女生和男生。

　　一次，他在宋争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大概过了几个小时，正准备放弃的时候，宋争出现了。

　　许野整理好心情，假装路过，还吹着口哨：“哟，这不是上次的那个人吗？”

　　宋争停下来，思考了一会才想起来他是那天的傻X。

　　会传染，他得赶紧离开。

　　“走什么啊，这么有缘分就认识一下。”许野看出宋争的想法，匆匆上前，“我叫许野，你呢？”

　　宋争不想惹上麻烦：“宋争。”

　　“这样啊，我觉得咱俩的名字都挺叛逆的。”许野趁宋争无语的时候掏出手机，又在一秒之间摆好角度，按下快门。

　　宋争：？？？

　　“删了。”宋争有点不耐烦。

　　路边车水马龙，五颜六色的灯光映照在宋争脸上，显得他不食人间烟火。

　　许野的声音也不由地轻下来：“不删。”

　　宋争听得怅然，在他眼里，许野就是人间。

　　“随你。”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记忆里的背影越来越模糊，那天宋争好像穿着件灰色外套，好像走姿挺端正的，好像腿又长又直。

　　清醒过来后，地板上都是小水滴。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