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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匹配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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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悦把小光头的涂鸦成图发给温简时,她在学校所参与设计的项目也正巧大功告成。所有人跑去喝庆功酒,热闹到晚上十一点才陆陆续续提出回家。
沾了酒,车是没法自己开了,几个一同出来的只好站在石阶边给代驾打电话,时不时有两声讨论提及那发到比赛邮箱里的方案,紧张在酒精的催化下都成了信心十足的放狠话,道:“放心好了,我们的方案打遍天下无敌手。”
夜风微凉,吹在温热尚存的脸上很舒服。温简为这点傲气轻声笑了下,心里无端生出些小小的期待,于是放下手机,没有给司机打电话,独自踏着那点夜色的冷峻往前走。
拐过街角,跟在她身后挪动良久的宾利终于忍不住加快速度超到身前,窗户迅速摇下,露出谢砚那张仿佛吞了三只蚊子的脸。
“温小姐是不是眼睛有些问题?”
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笑,可面前的那张脸实在太黑,温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为了保护谢大少爷敏感的自尊心,赶忙转脸假装咳嗽。
“谢少爷怎么来了?”
温简弯腰靠近车窗,垂落的发丝带来一阵轻飘飘的无花果香。谢砚轻轻垂下眼,不太愿意承认来意,食指尖在套着皮质保护套的方向盘上敲了敲:“陈管家给我打的电话,说你今天晚回家。”
晚回家,所以让谢砚献殷勤,开车来接。这种情况,怕是刚才自己打电话给司机都会被拒接。
在谢砚不太耐烦地注视下,温简还是把话“自己想走回去”这种话咽了回去,从善如流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小心踩上车里挺干净的脚垫。
帆布鞋牛仔裤,身上配条宽松的短袖T恤。谢砚轻轻瞥了温简这身与过去见他时截然不同的装束,收回视线没说话。
温简浑然不知他在看自己,扣上安全带把单肩包在膝盖上整整齐齐放好:“酒喝得有点多,如果在你车里留下味道,真是对不起。”
谢砚是一身酒气上车的惯犯,不在乎这个。但看见温简挺真挚盯着香薰的眼神,还是把窗户留下食指宽一条缝,让风吹进来卷起她前额的头发。
或许温简是个香薰做的烛人,风越吹,带到鼻尖的无花果香就越重,风越过他的时候,谢砚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在毛茸茸的无花果叶下,宽叶带着青草味的露珠,像走在晨间小道上的味道。
谢砚拉起手刹启动汽车:“喷了香水?”
“嗯。”温简点头,察言观色问,“太浓了?”
封闭空间中若隐若现的香水味太过暧昧,几乎营造出亲密无间的错觉。
在侧身就能相碰的距离里,隐藏在无花果前调中的那点牛奶味像白色的幽灵,用柔软的双手抚摸谢砚的脸颊,又与他后颈残留的信息素交融。
温简抬起胳膊在手腕上闻了闻,耐心眨着眼睛等他回复。棕栗色眼珠被路灯映成暗调的暖橙,边缘泛着绒绒的色散。
谢砚能够看见那点光,没转头也没说话,目视前方装瞎。余光瞥见温简转头继续看窗口飞快后移的灌木丛,光影从她纤长的睫毛掠过。
心里突然没来由感到烦躁。
像被蜘蛛网黏住,觉不出什么重量,却能感受到不愿放手的牵绊。
谢砚不讨厌温简,也可以接受联姻,只是不喜欢被受操控,被人安排。像完全丧失了自主权,生命尊严全都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温简只是正好出现在那个风口浪尖,以完全屈服的温顺姿态接受结果。而他不想,所以不知道到底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她。
心绪纷乱,车却依旧平稳地开着。灯光流水一样在金属表面浮动,再转个弯便能看见温家大门上的纹路。
身旁以经很久没有动静。谢砚停稳车轮拉下手刹,回头才发现边上人已经侧躺在靠背上睡着了。两只胳膊交叠在膝盖上,环着小巧的方扣皮质单肩包。
脸侧向窗户方向,微微晃动的树影勾勒出鼻梁浅浅的弧形。女孩乖顺的脸庞安静而祥和,像油画里阖上眼睛的圣母玛利亚。
四下皆静,两缕刘海细碎从额头滑落,顺鬓角散到眉心,像鱼入水,尾巴花一样散开。
受气氛影响,谢砚也无端放轻了呼吸。
他想,温简是个不像Alpha的Alpha。
亏得刘北关口出狂言,预言那些无着无落的鬼话。
“温小姐。”
时间不早,谢砚可不想把人留在自己车里,轻轻咳了一声,再次提醒温简睁眼。
奈何少女刚熬完大夜,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黑眼圈,在颠簸均匀的宁静车里睡得很沉。羽翼似的睫毛随呼吸起伏,看起来将醒未醒,但最后终究还是没动。
谢砚只好屈身再靠过去些,用指节轻轻点她肩膀。
衣料摩挲,温简意犹未尽地闭着眼往远处蹭了蹭,放在包上的手抬起来寻找打扰她梦境的触碰。指尖刚巧划过谢砚露在袖子外的手腕,往皮肤上留下道软绵绵的温热。
朦胧睁开的眼睛带着茫茫然的逡巡。封闭车厢里,恢复嗅觉的Alpha闻到第一缕尘土外的味道,是Omega抑制贴下似有若无溢出的牛奶味。
甜熨帖得很舒服,像被阳光仔仔细细晒过,躺在阳台柔软的藤椅上,闭眼就是满目金光。
谢砚被温简拉住领子踉跄往前,手腕撑住坐垫,女孩柔软的唇瓣就这样蝴蝶般轻飘飘落在他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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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Alpha和Omega而言,流淌在血液里的欲望是原罪。
是他们都无法逃离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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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姆酒的醉意弥散在空气中,带来几乎麻痹大脑的愣怔。温简在触碰到抑制贴表面前放下手臂,突然完全清醒过来,松开攥着谢砚胳膊的手指。
她偏头去看谢砚脸色,声音里带着担心的迟疑。不承认此刻心如擂鼓是假,但相比起自己从水中突然浮现出似的慌乱,更担心对面人。所以此刻不由得攥紧手指,强迫自己去看谢砚垂着的脸。
“谢少爷?”
Omega迟迟未动,半晌才抬手在脸颊上轻轻揩了一下。抬眼时,一双桃花眼像落着花瓣的潭水,潺潺中被密匝的睫毛盖住,只留下眼尾一片红。
在温简的注视中,他偏头用手挡了一下脸,视线落在温简眸子里,映出两个小小的人影。
平静的声音里藏着怒意在车内响起,谢砚道:“温小姐不会想说自己醉了吧?”
没醉,只是恍惚,然后被牛奶味勾了魂。温简想来自己这推脱似乎不言自明,带这些是受害者有罪论的色彩,可头脑糊又成浆糊,说不出其他,只曲腿往后缩了缩,背碰在坚硬的车门上。
“对不起。”
“对不起?”
谢砚似乎气急轻轻笑了,下颚线条绷紧,原本打算以牙还牙扯领口的手在看见那露出的纤细锁骨时中途改换动作,勾住下巴把温简从座椅围成的堡垒里拽出来。
身体朝前倒去,骤然失去重心。温简不由得攥住谢砚胳膊寻求着力点,慌乱中听着耳边人似乎嘲讽般呢喃私语。
“刘北关说得没错,Alpha全都一样。”
“不用道歉,温小姐,不过是个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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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定却狼狈的脚步消失在高大的门后,门栓推开又重新落锁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惊起飞鸟。
谢砚将油门踩到最大,黑色宾利车灯带出一道滞留的弧线,残影掠过车道和红绿灯,最后缓缓停在公园边暗沉沉的灌木丛边。
街灯几盏,映亮车窗里那张苍白的脸。
似乎是终于支撑不住,谢砚伏倒在方向盘上,摸索着撕开后颈的抑制贴,把它随手丢在温简坐过的地方。
牛奶味一瞬间逸满狭窄的空间,残留的信息素纠缠,像是在融合,又像是相互试探。
血液的热气于旋转的圆舞曲中模糊了视线,让整个世界挂上水雾。
不一会,车窗内传来压抑不住的几声闷哼。
谢砚咬住手腕,把脸埋进臂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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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的匹配度是枚不定时炸弹,即使没有标记,哪方出现一点异样,都会连筋带骨牵动另一方神经。
温简心跳不正常的快,只像笼中的金丝雀想奋力挣开束缚,从喉咙口直飞出去。
她像往常理不出思绪时一样直奔二楼画室,可拿起散落在桌上的铅笔贴上纸面,却又不知道从何下笔,只顿顿攥着。
温简承认,在刚才的某一瞬间,她变得不像她自己了。
或许是酒精麻痹大脑,又或许是色今智昏,看见谢砚垂着眼的样子,会为那唇红齿白而难以呼吸。
谢砚的厌恶难以遁形,而她自己又何尝不讨厌那些难以掌控的自然而然。
手机在口袋里响了很久,温简拿起来,盯了很久来电显示才发现是邹悦。
因为帮忙画了外立面的墙绘,对方收到Picasso画廊的画展门票,邀请她周末一起去看展。
两人聊了半天,笔在纸上不停随意画着。温简的心脏和呼吸逐渐平静,但仍有隐约的沉重压在心头,像暴雨前沉沉的天空。
挂断电话的瞬间,就像是突然被人从漫长的梦境里叫醒,回头看面前涂抹上铅笔印的画纸,是双映着灯影的眼睛。